第9章 還玩兒嗎

宴文嘉喝夠了好幾口鹹澀的海水,才被撈起來。

“咳,咳咳咳……”他捂着胸口,一手撐着地,半坐半躺,渾身都濕透了,頭發濕漉漉地貼着臉頰,連視線都是模糊的。

他擡眼看向不遠處。

對方還在打電話。

周圍的人一擁而上,遞上了寬大的浴巾、熱水。對方擡手,輕輕攏住了浴巾。

剛才将他按進水裏的人,年紀很輕,身影纖細,……是個女人。

她的身上也濕透了,白色的衣服緊緊裹着身軀,曲線玲珑;連發絲也都緊緊黏住了臉頰;眉眼也跟着蒙上了一層水意,帶出一種朦胧的美。

……有點眼熟,但也有點陌生。

宴文嘉眨了下眼,眨去了眼睫上承載的水珠。

這時候旁邊才有人送上了毛巾和紙,他接過來随意抹了把臉。不遠處女人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眉如遠山,發如浮雲。

宴文嘉聽見旁邊有人小心地喊了聲:“宴太太。”

宴太太?

誰的太太?

宴朝之下,他們誰都沒有娶妻。

那就只能是一個身份了……

顧雪儀。

這個名字從他舌尖滾過,但聲音都堵在了喉嚨裏。宴文嘉再度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甚至懷疑自己不是眼花了,極有可能是眼瞎了。

不然他怎麽會覺得眼前的女人是顧雪儀呢?

“您還好嗎?”旁邊傳來了詢問的聲音。

宴文嘉分了點注意力過去。問話的好像是劇組的某個工作人員,看上去有那麽一點眼熟……宴文嘉冷淡地挪開了眼,随意應了聲:“嗯。”

工作人員有點尴尬,但還是紅着臉伸出手,想要去扶宴文嘉。

宴文嘉徑直避開,自己撐着站了起來。

他渾身濕透了之後,身形有些落拓,但依舊挺拔修長,現場有不少人都忍不住一邊臉紅又一邊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顧雪儀低頭喝完了杯子裏的溫水,然後再擡起頭,宴文嘉就站在她的面前了。

宴文嘉微眯起眼,盯着她的目光帶着一絲審視的味道,他說:“我的網破了。”

“嗯。”顧雪儀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宴文嘉有種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你差點淹死我。”宴文嘉只得再次開口。

“你不是想跳海嗎?”顧雪儀眨了下眼:“我是在幫你。”

她長長的睫毛上也盛着一點水珠,眨眼的時候,水珠欲落不落,水意又朦胧了她的雙眼,不由讓人生出一點溫柔的錯覺。

但宴文嘉卻覺得胸口一哽。

他行事随心所欲,宴家沒有人管束他,離開宴家就更沒有人管束他。他也從來不向任何人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直到這一刻——

海風吹來,濕透了的身體立刻就感覺到更冷了。

顧雪儀将身上的浴巾攏得更緊,往前一步,靠得宴文嘉更近。她伸出手,纖細白皙的手指格外引人注目。

她問:“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我可以再幫你一次……”

這句話,一下勾起了宴文嘉剛才瀕死般的記憶。

纖細的手指,卻帶着極強的爆發力。

細滑柔軟的皮膚,緊貼着他的脖頸,将他牢牢壓在水裏……窒息感撲面而來。

一種異樣的感覺緊緊裹住了他的脖頸。

宴文嘉不自覺地挪了挪步子,想要後退,但又生生忍住了。他僵着臉,這才終于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極限運動,沒聽過嗎?”

他有股直覺。

如果他不說清楚的話,也許她真的會把他摁死在水裏頭。

極限運動?

“沒聽過。”

“……”宴文嘉哽了哽,都不知道她是裝的,還是真的沒聽過了。

宴文嘉不得不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正準備點開Google搜索引擎。結果晃一晃,先淋了一手的水。

宴文嘉:“……”

宴文嘉舔了下唇。

一嘴的鹹澀。

宴文嘉頭一次放下了他那我行我素的孤傲,做起了一個人形百科詞典:“極限運動,是指一些難度較高的、危險性較大的,極具挑戰性的項目的統稱。”

“簡稱找死?”顧雪儀歪頭。

宴文嘉:“……”他竟無力反駁。

主要也從來沒人敢這麽質疑他。

眼看着現場氣氛越來越緊張,有人出來打了圓場:“不如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原哥要不要先到醫院檢查一下?”剛才經紀人小方都被顧雪儀的動作吓木了,這會兒靈魂才歸了位,也問出了今天宴文嘉被打撈起來以後一句像樣的人話。

“不用了。”

死不了。

後半句話到了宴文嘉的嘴邊,又被他吞了下去。

這句話他以前沒少說。

但這會兒,宴文嘉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他覺得面前的女人很可能來一句:“那我幫你,一秒升天。”

“給劇組回電話。”顧雪儀一邊說,一邊掉頭往船的方向走。

“是。”這位宴太太行事太過雷厲風行,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不自覺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顧雪儀翻身上了船。

其餘人也跟着上了船,但動作愣是被她襯得笨拙了許多。

她要是像白天鵝。

後面就像是跟了一群大笨企鵝。

等在船上重新坐好,頗有點衆星拱月味道的顧雪儀,擡手沖宴文嘉勾了勾:“上船,等什麽?”

宴文嘉沒動。

顧雪儀:“你還想玩兒?”

宴文嘉邁動長腿,沒幾步就跨上了船。

小方發誓,他就沒見過原哥這麽好說話的時候!

他都快哭了。

原哥在營業的時候要是能這麽好說話,那他們還不得賺個盆滿缽滿,早日稱霸內娛,一舉登上流量TOP1啊!

宴文嘉安全回到了劇組。

“怎麽回事?”劇組上下連忙圍上去。

“沒事,掉水裏了。”

“掉水裏了?天哪。原哥沒事吧?”

“沒事,到得及時……原哥得去換身衣服……”

李導跟着迎上來,壓着心底的震驚,對顧雪儀叫了聲:“宴太太。”

宴文嘉又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他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盡管他再不想承認,但女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

“顧雪儀?”他看向她。

顧雪儀正從工作人員接過了一杯殷勤的咖啡,她喝了一口。苦。顧雪儀皺了皺眉,卻沒有削減絲毫她五官的美麗。

單看這一幕,就仿佛吃到一塊壞了的糖的少女。

把咖啡還了回去,她才擡起頭,這會兒卻又變成了氣質冷銳的成熟女性,她說:“叫大嫂。”

“噗通”。

像是有一顆石頭,重重砸進了宴文嘉的心室。

雖然很荒謬……但眼前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顧雪儀。

他竟然在顧雪儀面前顏面無存?

宴文嘉沉下臉,沒有叫“大嫂”,只是飛快地轉身去換衣服了。

前後也就十多分鐘的功夫。

宴文嘉出來了,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換上了一身煙灰色西裝,西裝剪裁得體,将他的身形襯托得更加挺拔優雅,仿佛化身舊社會現身舞池的翩翩紳士,一垂目一擡眸,都能吸引無數的女人。

宴文嘉直接走到了李導的面前:“你不是一直打算要先拍第三十三場戲嗎?”

第三十三場戲的主角,是宴文嘉飾演的角色。

但因為宴文嘉的長期放縱不羁,李導把嘴皮子都快說破了,他也沒拍,轉頭甚至還飛國外去度了個假。

“拍吧,就現在。”宴文嘉轉頭環視一圈兒:“場景不是早就搭好了嗎?”

李導輕吸了口氣。

他不知道顧雪儀是上哪兒把人找回來的。

他更不知道今天這位大少爺是吃了什麽藥,怎麽突然就轉了性了……

反正……拍!是得拍!可不趕緊得拍了嗎?

李導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擴音器:“劇組人員準備各就各位……”

“整個劇組上下都為他折騰。等他一回來,就又立刻投入開工。他說是什麽就是什麽……”蔣夢吸了口氣:“這就是宴家的力量啊。”

一點羨慕又向往,甚至是瘋狂的念頭,湧現在了蔣夢的腦海中。

“什麽?”她的經紀人沒太聽清她說了什麽。

蔣夢目光閃了閃,含糊道:“我說顧雪儀挺厲害。”

經紀人也不由咋舌:“是有點厲害。”

“您怎麽知道他在哪兒的?”保镖納悶地問。

顧雪儀回答得漫不經心:“世家子弟都這副德行。”總想玩兒點刺激的。

保镖:?

說得怎麽好像這樣的,她一口氣整治過十個八個似的。

“那您堅持報警是為了……”

“如果等你和各家談好了條件,借用了他們的勢力,調齊了人手,最後發現他是在玩兒跳海……”

保镖想象了一下,扯了扯嘴角。

那可真他媽夠尴尬的。

宴先生失蹤,宴家現在的一舉一動本來就受到外界的監控,多的是想趁火打劫的人……

可報警就不一樣了。

報警是以防正常情況以外的萬一。

其次,報警是每個公民遇到危險時的正當權益。并不需要拿出任何利益去交換。宴家不會和任何一方勢力扯上關系。也不會引起宴氏和股民恐慌,以為宴家沒了宴先生真就要不行了……

倒是他們先亂了分寸了。

還真以為二少失蹤這事,和宴先生失蹤有關系……差點就鬧出笑話。

顧雪儀這時候,突然回頭問:“你們宴家就沒一個人知道,宴文嘉是這麽個玩意兒嗎?”

玩意兒……?

保镖張了張嘴,又讪讪地閉上了。

那誰知道呢?

而且宴先生是真的忙。

忙到很少回家。

他和宴家的少爺小姐,關系也并不密切,感情也談不上多深。宴先生不會去管,他們這些底下人又怎麽會去注意呢?

更何況二少其實也常年不見人啊。

“真是奇怪……”顧雪儀低低感嘆了一聲。

一個會因為她送去的一點食物就感覺到驚奇;一個完全如同放養,行事肆意放縱,親手把自己的命懸在懸崖邊上不管不顧……

這個宴家,挺奇怪的。

沒有規矩,可也沒有親情。

那頭劇組工作人員都已經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導演一聲大喝:“開機!”

宴文嘉站在鏡頭下,模樣俊美、氣質華貴,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他仿佛已經化身為劇本中的那個角色——

成了身世坎坷而拼命想要跻身上游,将自己包裝得紳士優雅、俊美無雙,實則冷血無情的軍閥。

總要挽回面子的。

宴文嘉想。

五分鐘過去。

導演喊了卡。

片場爆出一陣掌聲。

“好!”李導也激動地大喊。

宴文嘉果然很貼近這個角色。

這時候,宴文嘉往場外看了過去。

那裏空空如也。

宴文嘉面色一滞。

“顧雪儀呢?”

劇組工作人員并不知道宴文嘉的真實身份,又聽他直呼顧雪儀的名字,那人腦袋暈乎乎地想,卧槽!剛才原哥急着表演這麽一段……不會、不會是為了特地給顧雪儀看吧?

卧槽……他們倆……

他們倆……

“走、走了,好像說是要去商場選購一身新衣服。”

宴文嘉一哽。

敢情她連一秒鐘也沒看見?

顧雪儀的動作很快,為了不再穿着濕衣服,她迅速挑好了一套。

然後刷了宴朝的副卡。

在遙遠的另一半地球。

手機震動,一條短信湧入。

“您尾號****卡10月12日15:11快捷支付支出(朵朵服裝公司)335.00元……”

這并不是顧雪儀第一次刷這張副卡。

但作為一個從小享用慣了奢侈品,尤其忿忿于宴家生活不如意時,每次刷卡都得一次刷掉幾萬甚至十幾萬幾十萬的刁蠻大小姐。

頭一次刷掉了335元。

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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