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宴文嘉攥着降落傘的繩索,腦子裏嗡嗡作響。

他沒有快樂。

他只有悲傷。

等到滑行降落的時候,顧雪儀還踩了他一腳。

“你怎麽會和我一起跳下來?”宴文嘉的聲音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我讓他們踹你一腳,踹你下飛機。他們不敢。那就只好我來了。”顧雪儀的口吻毫無情感起伏,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

“你什麽時候來的?”宴文嘉問。

“三個小時以前。”

“三個小時前,你就在直升機裏等我了?”宴文嘉擰起眉。

工作人員這時候趕上來給他解開安全帶,宴文嘉推開了人,自己擡手抵在了搭扣上,目光緊緊盯着顧雪儀,就這麽目不轉睛地一邊解掉了身上的安全設施。

顧雪儀卻沒有立刻脫下,而是問:“還來嗎?”

還……來?

宴文嘉都快以為,今天來玩跳傘的其實是顧雪儀,他只是個來陪襯的了。

宴文嘉涼涼地扯了扯嘴角:“好啊。”

誰會認輸呢?

反正宴文嘉不認輸。

顧雪儀看向陳于瑾的方向:“已經是淩晨了,陳秘書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陳秘書?”

“陳秘書?”

顧雪儀疑惑地看了看陳于瑾。

“……嗯。”陳于瑾現在心跳的速率都還沒降下來。

他臉上公式化的笑容就這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麻木。

陳于瑾是個相當惜命的人,從來不做這樣的事。

宴文嘉一次又一次玩命的舉動,在他看來都是愚蠢的。

但也正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所以當真正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才會格外的震撼。

顧雪儀跳得太快,姿勢因為練習過很多遍,堪稱熟練,甚至是優美。

當她的身影逼近,你很難從她的臉上瞥見驚慌、緊張之色。

她的眉眼間洋溢着傲然和戰意,這是平時根本見不到的。很難想象它們會出現在一個女孩子的臉上……

當她張開雙臂,以200+km/h的速度墜下。

陳于瑾的心髒也像是從高崖上摔了下來,這輩子的刺激都在今天耗光了。

那瞬間,他的大腦和靈魂仿佛被分成了兩半。

靈魂感受着大風拂過,仿佛自己也縱身跳下般的刺激。

大腦還在冷靜且清晰地給出專業詞彙——

是吊橋效應嗎?

“你不回去嗎?”顧雪儀的聲音響起,猛地按住了陳于瑾的思緒。

“不回。”那種高度緊繃的危險感,還籠在陳于瑾的心頭。如果他不能看見顧雪儀坐上車安全離去,他就算回去了,也會因為焦慮失眠。

顧雪儀還是沒有多問,她轉頭就又和宴文嘉往山坡上去了。

陳于瑾動了動喉頭,想叫住她。

但腦子裏很快又分裂地冒出了其它想法——

你和她沒有關系。

你沒有權利去管她,也不應該去管她……

陳于瑾就這麽又麻木了會兒的功夫,宴文嘉又在半空中罵了聲:“草!”

他又被踹了下去。

顧雪儀依舊和他一起縱身飛了下去。

宴文嘉潛過水,蹦過極,還跑到北極去當了幾天凍蘑菇……

可他從來都感覺到孤獨。

他無法從中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義。

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一起做這樣把命拴在刀尖上的事。

宴文嘉胸中的憤怒和冷意都漸漸消散,他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平谷。

夜色下的平谷顯得愈發美麗。

這是他見過最瑰奇的一段風景。

幾分鐘後,他們再次成功滑翔落地。

“還玩嗎?”顧雪儀又問。

宴文嘉:“……不了。”

他突然懷疑顧雪儀就是想找機會踹他。

顧雪儀卻很認真地向他提議道:“不如多玩幾次?一次爽個夠?如果不夠刺激的話,你也可以試試直接從平谷的山坡上跳下來……”

宴文嘉:“……我不玩了。”

“哦。”顧雪儀淡淡道:“那就回家吧。”

一邊大氣也不敢出的工作人員這才連忙上去給他們解開安全帶。

一邊的陳于瑾也終于松了口氣。

從來看着股市線上下波動都毫無感覺的陳秘書,這會兒心髒一上一下,卻都差點梗塞了。

“我在車上等你。”顧雪儀說着,頓了下:“如果待會兒還沒見到你人的話,那我會認為你依舊對這裏戀戀不舍。那我們就接着玩兒,一直玩兒到明天都沒問題。”

可憐李導怕出事,撐着一夜沒敢睡。和宴文嘉的經紀人一塊兒走過來,就聽見這麽一句,吓得天靈蓋都快飛了。

等緩過勁兒,只覺得自己的頭又禿了一些。

“……”宴文嘉:“我知道了。”

顧雪儀回到了車裏。

陳于瑾想說點什麽,顧雪儀突然調下了車窗,問外面的工作人員:“有熱水嗎?”

“有的,有的,您等一等。”工作人員連忙去接了一杯熱水,從車外遞了進來。

顧雪儀将紙杯握在手中,低頭小口抿了起來。

陳于瑾看了看她,突然發現顧雪儀的皮膚雪白得過了分,似乎血色都退去了。

陳于瑾突然有點想笑,但又牽動了一點心疼。

她何必這樣呢?

“原來太太也怕?”陳于瑾出聲。

“嗯?”顧雪儀擡眸看他。

“太太的臉色都白了。”

“哦,你說這個。”顧雪儀又低頭抿了一口熱水:“我穿得太少了,跳下來還挺冷的。尤其風兜頭迎上來,凍臉。”

“……”

“你方才說也怕?”顧雪儀微微伸長了脖頸,車內昏暗的燈光下,她的模樣看上去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少女:“所以陳秘書怕跳傘嗎?”

沒注意把自己套進去了的陳于瑾:“……”

當他沒說過。

另一頭。

宴文嘉看完了一段錄像,然後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

經紀人看他臉色不對,連忙問:“怎麽了原哥?”

“我先走了。”宴文嘉說着,大步向顧雪儀的車走去:“你回劇組等我,我明天,或者後天回劇組。”

聽到宴文嘉的話,經紀人一顆心也落了地,這才跟着導演準備收拾收拾回劇組酒店了。

宴文嘉拉開車門坐進去,才看見了陳于瑾的身影。

“陳總也在?”

陳于瑾:“……”

陳于瑾:“是的二少,我一直都在。”

宴文嘉擰了下眉,選擇了閉嘴。

陳于瑾知道他有話想和顧雪儀說。

但陳于瑾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又困得要命,哪怕是加班,也沒加到過這個點。情緒正低沉着。

那就憋死他吧。

陳于瑾心道。

陳于瑾将他們送返宴家,自己才離開。

下了車,宴文嘉卻沒有立刻進門。

顧雪儀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麽?還想回去?”

宴文嘉沉聲問:“你三個多小時以前就到了,你先去訓練了?你跳了很多次?為什麽?”

大部分的跳傘景區,都會提供錄像、拍照服務。這裏也一樣,宴文嘉看到的錄像,就是在過去的三個多小時裏,顧雪儀重複學習、适應跳傘的過程。

“因為沒有跳過。”顧雪儀說。

她當然是沒有跳過的。

在古代,哪裏會有這樣的東西呢?

宴文嘉整個人陷入了焦躁之中,他急急地出聲道:“你知道的,我問的不是這個。你為什麽到平谷來找我?你為什麽要跳那麽多次?”

“要去評價你玩的東西,當然應該先去體驗過,才有資格評價。”

宴文嘉的呼吸滞了滞。

他站在那裏,仿佛聽見自己空空蕩蕩的五髒六腑裏,緩緩流淌過了什麽。

“然後呢?”宴文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你現在怎麽評價?”

顧雪儀:“我想我現在很有資格罵你傻逼,再打你一頓了。”

滿滿填滿宴文嘉五髒六腑的新鮮血液,一秒鐘倒流了回去。

宴文嘉:……

作者有話要說:宴文嘉十分感動,然後被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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