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宴文嘉玩兒起命來驚天動地,挨起打來悄無聲息。

“人要找死的方式有千萬種,不給別人添麻煩是基本道德。你覺得生命無趣,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義,不應該是這樣去找……這樣你一輩子也找不到。也許有一天,你就真的死在某個叢林裏,某個沙漠中,某個懸崖下……所有人只覺得松一口氣。沒有人會緬懷你。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有些人死了,他們稱得上是活過。有些人死了,那就是只是死了。剝下宴家的外衣,你算什麽?”

顧雪儀不急不緩的聲音落下時,宴文嘉正盯着她的背影,腦子裏不受控制地想,明明清瘦的身體,又怎麽能在跳傘的時候爆發出那麽強大的力量?

宴文嘉覺得胸口被什麽堵住了。

他慢吞吞地消化了顧雪儀的話,越是反複放在大腦中消化,越是有種密密麻麻的刺痛,紮在他的身上。

這是我要的結果嗎?

我算什麽?

我算……

沒等宴文嘉從喪氣、壓抑中掙脫出來,找到一個明白的答案。

顧雪儀突然轉過身,從桌上抽出了一條皮帶。

“現在我先教教你基本道德。”

“咻”的一聲。

宴文嘉躲了躲,但她的手法太巧妙,他悶哼一聲,被抽在了下巴上,他死死咬着牙沒再發聲,跟着摔下去,在桌子上磕了臉。

要不是顧雪儀從後面提了一把他的領子。

宴文嘉就真該死得輕易又荒謬,比一把鴻毛還要不如了。

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宴文嘉,慢吞吞地動了動眼睫,将顧雪儀的話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義,不應該是這樣去找。

那應該怎樣去找?

“原哥您真的不再想想了嗎?”經紀人聒噪的聲音在耳邊喋喋不休。

宴文嘉按住了思緒,擡頭看向經紀人:“不想了。”

他可以流血,可以疼痛,但要他嘴上認輸示弱是不可能的。

經紀人的聲音一下全被按在了喉嚨裏。

當他觸到宴文嘉的目光,就知道他是認真的了。

面前過分俊美的青年,好像有哪裏變了,但又有點說不上來是哪裏變了。

經紀人擡手抹了把臉,麻木地想,可能就是臉腫了帶來的錯覺吧……

顧雪儀結束了一天的筆記本學習。

她走到門外:“給我準備一套筆墨紙硯。”

她還沒能完全習慣這個時代用水性筆來寫簡體字的方式。

女傭面露一絲驚訝,但很快就下樓給顧雪儀找去了。

只是心裏忍不住嘀咕,太太要這個東西幹什麽?

紙墨筆硯很快就送來了。

顧雪儀掃了一眼。

不算差,但也不算好。也并不是不能用。

顧雪儀捏住墨條,加入清水,懸腕在硯臺中慢慢研磨起來。

女傭見狀,連忙出聲:“太太,我來吧。”

顧雪儀習慣這樣的事都自己親自來做。

“不用了。”

這樣也是訓練腕力的一種方式。

顧雪儀抓着墨條不急不緩地研磨着,越發感覺到這具軀殼和她的契合度,在一日一日地變高。

磨好墨之後,顧雪儀就讓女傭先出去了,自己則提筆慢慢根據記憶梳理寶鑫的信息。

這一梳理,就是足足三個小時。

等顧雪儀再回過神,已經是晚上了。現在很顯然不适合再去找陳于瑾了。

顧雪儀将厚厚一疊紙折好,打開了梳妝臺上放置的小保險櫃。

小保險櫃裏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首飾,顧雪儀看也沒有多看一眼,全部倒進了抽屜裏,轉而将那疊紙放進去,鎖好。

半小時後,陳秘書收到了今天的第二條短信。

【明天陳秘書有空嗎?我會到宴氏一趟。】

陳于瑾望着廚房裏剛剛熬幹的鍋,按了按額角,又重重咳了咳。

【有。】

他動手回了條短信,然後又重新來了點力氣,把鍋洗淨,重新架上,熬姜湯。

顧雪儀得到确切的回複後,就去洗漱了。

陳于瑾則是在目不轉睛地盯着鍋,等待了幾分鐘後,終于得到了一碗姜湯。

他低頭喝了一口。

燙、辣,……但的确很暖。

顧雪儀從浴室出來,打了個電話給宴文柏。

“……”

宴文柏接起電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繃着臉,電話裏一片死寂。

他這幾天都有按時回家。

他也沒有再和江靖起沖突。

她就睡在他的樓上,她打電話給他幹什麽?

宴文柏抿緊了唇。

“你有宴文姝的電話嗎?”顧雪儀問。

宴文柏:……

宴文柏挂斷了電話。

等過了幾秒鐘,宴文柏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他才遲緩地想起了皮帶的滋味兒。

宴文柏馬上又撥了回去。

“……你要宴文姝的號碼?我發給你。”語氣裏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屈辱。

她打電話給他就為了宴文姝的手機號?

“剛才……”宴文柏吭哧吭哧憋出了一句謊話:“不小心挂到了。”

顧雪儀沒和他計較,低聲說了句:“晚安。”

然後就去信箱裏查收手機號了。

宴文柏倒是抓着手機愣了幾秒,然後才又躺了下去。

顧雪儀給宴文姝打了通電話,沒打通。

就只發了條短信過去。

【點到即止,別做蠢事。】

這時候是晚上九點三十三分。

宴文姝胸中憋着怒火。

她冷冷盯着蔣夢:“在我面前演了那麽多戲,怎麽?現在讓你去醫院做一次産檢,你都不肯去了?”

蔣夢發絲散亂,模樣憔悴,看上去柔弱可憐。

反倒襯得宴文姝咄咄逼人。

經紀人看她沒帶別的人,頓時膽子大了點,掏出手機,悄悄打開錄像功能,對準了蔣夢。

只要剪輯一遍……就能将局面換一個樣子。

宴文姝一扭頭,卻發現了。

她混的名媛圈子,整天都和國外記者的鏡頭,還有那些街拍攝影師打交道,她對這個東西太敏感了。

宴文姝頓時更加火冒三丈,一把搶過來,往牆上砸了過去。

經紀人瞪着宴文姝的眼珠子都紅了。

宴文姝的脾氣是沖。

太沖了!

就沒有這位大小姐顧忌的事……

她們哪能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

現在被逼到這裏來了……

今天的事肯定不能善了了。

“蔣夢,你給那個人打電話。”

“哪個人?”宴文姝冷聲問。

房間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晚上十點。

曹家烨戴上帽子、口罩,帶了保镖,趁着夜色開出了別墅區。

簡芮聽見動靜下了樓,問:“先生人呢?”

女傭讷讷道:“先生說公司有點急事。”

當晚,宴文姝一直沒有回顧雪儀的電話和短信。

顧雪儀第二天早上八點就起來了,等用過了早餐,她一邊往宴氏大樓去,一邊又給宴文姝打了個電話。

還是沒有接。

顧雪儀忍不住皺了下眉。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沒将蔣夢這號角色放在眼裏。

蔣夢的演戲也好,逼上門也好,去找宴文姝也好……都說明了她的焦急,同時也能看出她的手段拙劣。

宴文姝連這樣的人,都拿不下?

很快,車抵達了宴氏大樓。

顧雪儀沒有再繼續無意義地撥電話,她徑直上了樓。樓裏的工作人員紛紛向她打了招呼:“宴太太。”

經過思麗卡酒店舉辦的那場宴會,現在誰還能不将這位宴太太放在心上呢?

上到陳于瑾所在的樓層,一早就有小秘書等在那裏了。

小秘書立刻帶着顧雪儀去了小會議室。

門推開,門內的男人擡起了頭。

“簡先生。”顧雪儀打了聲招呼。

“宴太太。”簡昌明喉頭動了動,推了下眼鏡,也打了招呼。

這一幕和他們上次在宴氏大樓見面的時候分外相似。

但心境卻全然不同了。

簡昌明已經能更客觀地意識到顧雪儀身上的改變,以及改變後的優秀了。

顧雪儀落了座,幾分鐘後,陳于瑾也到了。

“宴家有在各個家族成員的手機上安裝GPS定位嗎?”顧雪儀問。

陳于瑾的感冒已經好了大半,一看見顧雪儀,他就想起了舌尖微燙、微辣的感覺。

“有是有,但得看您要找誰。畢竟有一些人總是不那麽願意配合的,他們會選擇自己拆掉定位。”陳于瑾說完,又追問了一句:“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聽見這句話,簡昌明不由擡頭多看了陳于瑾一眼。

陳秘書的話好像變得多了一點。

“麻煩陳秘書讓人查一下宴文姝的定位。”

陳于瑾也不再問為什麽,立刻應了聲:“好。”

他轉身出去吩咐了一番,然後才又回到了小會議室中。

顧雪儀取出了那疊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撒了個謊:“我寫成了這樣,看上去比較更像是我的練字帖。”

的确,誰也無法将這東西和寶鑫聯系到一起。

陳于瑾雙手接過,緩緩展開。

簡昌明的目光也跟着落了上去。

字體端莊秀美。

只有橫撇勾隐隐透出點鐵畫銀鈎的氣勢。

這手字……相當漂亮。

好像她已經寫過無數遍了一樣。

但接下來更讓人驚嘆的是,他們發現,她的記性也相當不錯。

或者說,她在去記憶的時候,相當有技巧。一條一條整合下來,也都是邏輯清晰的。

她身上還有多少是大家從未見過的東西?

顧家真的教得出來這樣的她嗎?

在陳于瑾和簡昌明盯着那疊紙,看得目不轉睛的時候。

顧雪儀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某浏覽器的新聞推送。

【宴文姝轉發微博疑似譏諷蔣夢,你怎麽看?點進即看—】

顧雪儀看見這條消息,立刻就警覺了。

她點進去看了看。

宴文姝在去的路上,就發了微博直接了當地嘲諷蔣夢。

評論區有不少都是諷刺蔣夢的。

對于需要靠人氣維系地位的蔣夢來說……無異于直接割斷了她的命脈。

真是魯莽。

至少也應該多帶兩個保镖在身邊再去問罪。

顧雪儀的手指滑動了一下。

看見了另一條微博。

@宴文姝:看清楚了,這是宴太太。[圖]

顧雪儀微微挑了下眉。

果然還是孩子的思維方式……

……魯莽得倒也有幾分可愛。

她站起身:“簡先生和陳秘書先看,我得離開一會兒……”

“太太去哪裏”,話到了嘴邊,又被陳于瑾咽了回去。

這些輪不到他管。

顧雪儀沖他們微微一颔首,禮節依舊無可挑剔,然後她打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她來的路上只帶了一個保镖。

這當然不算少了。

更何況她曾經還跟随父兄去過戰場,比起尋常女子,她已經強了太多……

但顧雪儀不會肆意将自己置在危險之中,她的步子一頓,扭頭又推開了門,問:“陳秘書有保镖能借我用一用嗎?”

簡昌明動作一頓:“我的能借給宴太太。”

開口開慢了的陳于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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