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透過喜帕,柏辰看見一個木制輪椅被推了出來。

原本安靜的廳裏更添一份寂靜。

柏辰上輩子與各種各樣的人打過交道,有的溫和,有的狂傲,有的深沉,有的奔放,每個人給周圍人的感覺都不同。

而現在這種清冷中帶着淩厲卻又內斂的氣場,他倒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猜這次不是大公雞,也沒有故弄其他玄虛,真正的新郎出場了。

機敏過人,文武雙全,人中龍鳳,這些都是從冰兒和侯爺夫妻倆口中聽見過的對這位蕭小公子的評價。

應該再加一條,高冷。

畢竟此人還沒開口,他便感受到了那陣冰山般的涼意。

和他的名字很搭,蕭凜。

凜冽如霜,寒冷刺骨。

……

不用擡眼,就能看見輪椅上的紅色的衣袍下露出一截黑色鑲金線的布料。

--想必是匆匆忙忙之下在之前的外衣上又臨時罩上了喜服。

要不是他剛才的絕不妥協,這位蕭公子怕是不會露面。

“小少爺……”李媽有些為難地開口,口氣裏帶着懇求,“您看,吉時快到了,要是再不拜堂……”

蕭凜開口:“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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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句簡短,聲音低沉泠冽,如雪後青松。

“太好了。”李媽差點喜極而泣,轉頭道,“小夫人,那就行禮吧?”

柏辰點頭。

喜婆終于從各種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即開啓職業模式:“吉時到,請新人準備行禮~~”

言罷她點上六只香,新郎新郎各三只。

“一拜天地~~~~~”

柏辰拿着香,微微躬身朝着供桌的方向拜了一拜。

對方坐在輪椅上也拜了。

“二拜高……”喜婆說了半截突然停下,“這高堂……”

王妃纏綿病榻,王爺也沒來,新人拜誰?

“拜李媽。”

只有三個字,語氣卻帶着不容置疑。

李媽大驚失色,連連擺手,“這……這怎麽使得?奴婢只是個下人,怎麽受得起小公子與夫人的跪拜,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蕭凜:“我說使得就使得。”

柏辰心道果然是冰山,哪怕溫情之語說出來也冷冰冰的。

林飛雲也道:“李媽,小公子從小由您帶大,你又是王妃最貼心的丫鬟,現在王妃無法出席,您就代替一下吧。”

“這……”李媽看向柏辰,還是擔心這樣不合規矩,害怕會讓小夫人感覺受了怠慢。

本來他們王府這場婚禮就欠了他了。

柏辰道:“李媽就不必推辭了,拜您也是一樣。”

有了新娘的允許,李媽心裏的愧疚之感多少也減輕了一些,但是她要求新人行禮就行,萬萬不可下跪。

蕭凜答應了她的要求,與柏辰一道給她鞠了躬,這“二拜高堂”之禮就算得了。

喜婆自诩也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人,這麽莫名其妙的婚禮她當真是第一次遇見。

她現在只希望趕快禮成把新娘送入洞房她好走人。

柏辰轉過身子,對方出來後他只用餘光掃過輪椅,并沒有特意去瞧他。他對這種冷酷冰山毫無興趣,哪怕被傷害背叛過,他還是更喜歡溫暖一些的人。

當然,對方對他的不感興趣程度恐怕不在他之下。

喜婆拿出紅綢繡球,讓二人各執一端。

“夫妻對拜~~~~”喜婆的聲音中透露出即将完成任務的濃重喜悅。

柏辰盯着地板,機械地完成了夫妻對拜這一程序。

“禮成!大吉大利,祝福新人白頭偕老~~~~~”喜婆聲音洪亮,“新娘送入洞房!”

按規矩新娘要先進洞房等候,新郎留在外頭招待賓客接受祝福,大醉一場以表喜悅。

今天這個詭異的婚禮沒有賓客,只能讓新娘先入洞房,新郎稍後再進房。

喜婆從李媽那裏領了賞錢,又說了幾句吉利話,一秒也不願多待,急匆匆地走了。

冰兒在李媽的帶領下扶着柏辰入了洞房。

滿屋紅燭搖曳,襯得紅色的紗幔越發曼妙暧昧,上等絲質被套上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正在恩愛戲水,圓桌上擺着桂圓花生核桃等幹果,旁邊放着交杯酒與挑喜帕的秤杆,都是精美的物件。

洞房倒不像外頭那般寒酸,是精心布置過的。

“冰兒,替我倒杯茶吧。”柏辰坐到床邊,這才感覺喉嚨幹得像要燒起來,今天這一天除了早上那碗紅棗蓮子羹,他幾乎水米未進。

冰兒心疼他,也顧不得還有王府的人在場,當即倒了一杯茶給柏辰端去。

柏辰一口氣喝完一杯茶水,嗓子裏舒服多了,就是頂着喜帕操作有些不爽利。

要不是李媽也在這兒,他早就扯了這礙事的玩意。

“小夫人,今天為難您了。”李媽并沒有介意柏辰主仆剛才的做法,而是半蹲在柏辰的面前,語氣聽上去有些心酸,又有些難過:“我知道您受委屈了,都是我做得不妥。但請您不要怪罪小公子,他是個好孩子,只是……”

“李媽。”

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李媽接下來想說的話。

柏辰不用擡頭就知道是那座冰山移動過來了。

李媽立即起身,她理了理頭發,低頭道:“小公子,奴婢多嘴了。”

“李媽,去休息吧。”

蕭凜是自己推着輪椅進來的,沒看見林飛雲。

“是。”李媽點頭應道,随即又欲言又止,“您今晚……”

蕭凜:“我知道。”

“那奴婢這就退下了。”李媽出門之前還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冰兒,你也去外間休息。”李媽出門後,柏辰示意冰兒,“今天辛苦了一天,忙得腳不沾地的。”

冰兒目露訝異:“可奴婢還沒有伺候主子們喝交杯酒呢。”

按這裏的規矩,陪嫁丫鬟要伺候新人掀了蓋頭,喝了交杯酒才能退下。

柏辰道:“不用了。”

喝什麽交杯酒,還真以為是兩廂情願的正經成婚麽。

蕭凜的雙手扶在輪椅的把手上,一言不發。

冰兒有些猶豫,“小公子,真的不用嗎?”

柏辰點頭,溫和道:“去吧。”

“那……奴婢就退下了。”冰兒答應之後又小心翼翼看了蕭凜一眼,見新姑爺臉上并沒有反對的神色,這才倒退着出了屋,又小心翼翼替他們關上門。

屋內只剩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謎一般的安靜,只偶爾聽得到紅燭燃燒時微弱的爆破聲。

柏辰不知道對方是什麽路數,但一直蒙着這玩意不是個事兒。

正準備自己動手把喜帕扯掉就見門口的蕭凜動了。

柏辰停止了動作,右手再次攥緊了簪子。

輪椅朝他的方向緩緩而來,蕭凜在經過桌邊的時候停了一陣。

他取了秤杆。

精巧的烏木秤杆上系了一朵喜慶的紅花。

拿到秤杆之後,蕭凜轉着輪椅來到了床邊。

柏辰此刻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旦有什麽異動,他手中的簪子立即會奮力戳出去。

小小的秤杆舉起來,随即蕭凜掀起了喜帕。

動作随意,力道卻不小。

在喜帕飛向別處的時候,柏辰也看清了眼前的這張臉。

遙遙如遠山孤松,渺渺如天降谪仙。

說人話:好一張英俊的死人臉。

蕭凜同樣也在打量着柏辰。

面無表情,眼睛裏也沒有一絲感情色彩,就像在打量一件器物。

柏辰被這種不禮貌的眼神看得有些煩躁,皺起了眉頭。

就在此時,這張死人臉終于有了點變化,蕭凜無波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扯起嘴角,張口說了兩個字。

雖然聲音接近于無,但柏辰是會一些唇語的。

那分明是「賤貨」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無關小劇場

作者君:坐等某人以後撕爛自己的嘴

冰兒:坐等+1

林飛雲:坐等+2

李媽:坐等+10086

蕭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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