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陣寒氣在身體萦繞,凍得柏辰在義莊的門檻前生生定住了腳步, 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其實他現在這副身體已經鍛煉得結實了許多, 體質也在慢慢變好, 就算化雪那幾日也未曾像現在這般冷過,今天不知是怎麽了。

這是從身體到心靈都無法躲避的寒意。

不止柏辰,與他一同過來幫忙的年輕同僚反應還要更大一些。

他走在柏辰後面,現在已經冷得上下牙打架,臉色也有些發白。

秦獄丞本已經跨進小院, 見兩個年輕人卻沒有跟進來, 又折回來等他們。

一眼便見到兩個人呆立在門口, 冷得有些呆滞的樣子。

“你們怎麽了?”秦獄丞一開口, 聲如洪鐘,滿身煞氣與正氣奇妙結合在了一起,似乎驅散了一些周遭的陰寒。

柏辰回過神來, 老實答道:“此處有些冷, 不知怎麽的就有些邁不動步子了。”

“我也是。”另外那個年輕人有些害怕道, “感覺渾身如同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一般難受。秦大人, 家中祖母曾說過, 冤死之人都有怨氣。這怨氣比數九寒冬的風雪還冷, 義莊裏停放的都是無辜慘死的軍士,這冷凍入骨的莫非就是怨氣?”

“現在本是冬天, 氣候寒冷,這院中又臨時放置了許多冰塊,所以更加寒冷些。”秦獄丞道, “人死如燈滅,這些軍士都是為國而死,他們沒有怨氣,你們也不要胡思亂想。”

柏辰道:“下官明白。”

另一個年輕人也連忙答應知道了。

經過秦獄丞這麽一解釋,那陣奇怪而瘆人的寒涼之感也減少了許多,柏辰暗道之前難道是心理作用?

或者說,這副身體還是太弱需要進一步鍛煉?

“随我進來罷。”秦獄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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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來不及胡思亂想,柏辰忙跟着他跨進了小院。

小院進去是一面照壁,上面畫着松柏仙鶴,肅穆平靜,寓意躺在這裏的逝者能獲得平靜,早登極樂。

剛繞過照壁就又感受到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寬敞的院子停放着許多棺木,院子四周擺上了巨大的冰塊,每個都有裝衣物的木箱般大小。

有好些穿着紅色服裝的獄卒與身着灰黑色粗布衣裳的仵作在忙活,他們每個人都神情嚴肅,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此前沒有進來的時候,柏辰心中還有些打鼓,可一旦走進來,就迅速平複了心情,進入了工作模式。

--只有認真工作,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告慰。

“秦大人!”一個看上去像是小頭頭的人小跑過來,有些着急,“您可算來了。”

秦獄丞道:“勘驗了幾具了?”

“已經勘驗完成了十多具了。”小頭頭道,“只是五間屋都占滿了,馬上就要勘驗這押送隊的百夫長了,這可如何是好?”

原來押送王成的軍士只有百來人,這百來人的頭頭就是百夫長,沒有品級,而且很有可能是從別處臨時調來指揮押送的。

--難怪會送到這裏來驗屍,而不是與副将軍王成一起由大理寺的精英層們勘驗。

秦獄丞思索片刻,“在院裏騰個地方,将仵作叫來,正好我找來幫忙的二位大人在此,就在此處勘驗屍首。”

“……”小頭目有些愣神,但看見上司不容置疑的表情,立即道:“屬下這就去辦!”

秦獄丞看向那名年輕人,“吳大人寫字快,記性好,仵作驗屍時,就麻煩吳大人紀錄了。”

年輕人拱手行禮,“秦大人太客氣了。”

柏辰有些奇怪,為何秦大人對這位年輕人如此客氣,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這位年輕人叫吳其方,是駱闌夜的書吏,相當于是他的私人秘書。

雖然官小,但是從古至今心照不宣大boss的私人秘書都是最易得上司青眼,晉升最快的職位之一,也許人家今天只是秘書,沒多久就升遷成為你色上級了。

因此哪怕秦大人職位比他高,也對他客客氣氣。

“柏錄事,仵作驗屍的時候,你就站在一旁,看他有無弄虛作假便可。”秦獄丞道,“我等下還要親自去牢裏提一個重犯,這邊就有勞二位了。”

“秦大人客氣,下官定當竭盡所能。”柏辰拱手。

說話間,院中已經騰出一塊地方,獄卒與仵作雜役們一同将簡易的驗屍臺搭建起來,蒙着白布的屍首也已經擺了上去。

“大人,一切準備就緒了。”小頭頭過來禀報。

秦獄丞帶着柏辰與吳其方來到了驗屍處,他簡單叮囑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柏大人,吳大人,可以開始了麽?”仵作是個身高馬大的黑髯大漢,他拿出工具之後問道。

柏辰看向吳其方,後者拿好紙筆,微微點頭。

“開始吧。”柏辰道。

仵作不再多言,與他的小徒弟一起掀開白布。

屍體已經脫掉衣物,體表的血污也已經清洗幹淨,就這樣一絲不挂地躺在寒冷的院中,他緊閉雙眼,滿臉平靜。

仵作開始驗屍,勘驗的細節與結論,吳其方都要一字不漏記下來并簽名。

然後再由柏辰驗證筆錄的真實性,簽上大名。

驗屍進行得很順利,這位百夫長也是脖頸處一刀致命,身上沒有其他傷口,與其他士兵并無區別。

可柏辰總是覺得有很強的違和感,這具皮膚微黑,身材勻稱的屍體,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就在仵作即将宣布驗屍結束的時候,柏辰眼睛一亮,察覺到了異樣。

“等等。”

仵作一愣,“柏大人,可是還有何吩咐?”

“我可以看看屍首麽?”柏辰詢問。

“當然。”仵作答應着,心中感到奇怪,一般陪同驗屍的官吏也好,小卒也罷,都是離得遠遠的巴不得快些結束,這位倒好,還要上前查看屍首。

柏辰上前,仔細觀察這句屍體。

然後他伸出手指,摸向了屍體的脖頸處。

吳其方在後面看得臉色都變了,不知道這位柏大人是要幹什麽。

正在此時,一個人走了過來。吳其方露出笑容,正要行禮,又點點頭,閉上了嘴。

……

柏辰的手在屍體的脖頸處摸索了一陣,随即選中一處,輕輕地用手搓了搓。

一層面皮似的東西竟被他搓了出來。

一旁認真觀看的仵作吓了一跳,不由驚呼,“這、這是什麽!”

柏辰退開幾步,“麻煩您将這層撕開。”

仵作有些傻眼,正想說什麽,回頭一看,“駱大人!”

他這一聲把正在思考的柏辰吓一跳,他連忙轉身,沒想到駱闌夜就站在他的身後。

“駱大人,您什麽時候來的?”柏辰趕緊行禮,“請恕下官無禮。”

“你發現了什麽?”駱闌夜的注意力明顯已經被方才屍體上的異常所吸引,“屍首有問題?”

柏辰點頭,“可先讓仵作将那浮出的一層撕下,我懷疑這具屍體并不是百夫長的。”

駱闌夜眉頭緊鎖,立即吩咐仵作,“順着邊沿,慢慢撕下。”

“是!”

仵作不敢怠慢,從柏辰搓出的那層黏黏的皮層開始撕,沒想到竟撕下來一張臉!

現在躺在臺子上的,完全就是另一個人。

他的長相與之前的百夫長除了臉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駱闌夜臉色大變,誰曾想到,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這些混賬!”他忍不住罵。

仵作愣了,“這、這是另一個人?”

吳其方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這不是百夫長嗎?不是他的話,又是誰?!”

“這不是百夫長,這只是個替死鬼。”柏辰看了看駱闌夜後道,“真正的百夫長不知去向何處了。”

駱闌夜的火氣已經迅速壓下,又恢複了之前的冷靜。

他拿起那張制作精美的臉皮端詳了一陣,問:“你是怎麽看出他戴的這個的?”

柏辰道:“先前我也沒看出來,只覺得這屍首給我一種頗為怪異的感覺,後來我細細觀察了一番,發現此人面上的皮膚比較黑,脖頸處要稍微白一些,兩處地方還有明顯的分界線,就好像有東西粘上去一樣,我就試着搓了一下,沒想到搓出一層面皮。”

“駱大人。”柏辰拱手,“此事恐有內情。”

死去的百夫長變成了其他人,那麽真正的百夫長去了哪裏?是畏罪潛逃還是被殺手組織的人帶走?

百夫長是朝廷指派的,如若他也成了內鬼,勢必與朝中勾結突竭的勢力有關。

按照這條線順藤摸瓜,怕是能揪出不少的大魚。

“我知道了。”駱闌夜看向仵作,“你再将此人的屍首仔仔細細勘查一遍,連頭發絲都不要放過。”

“是!”

有駱闌夜在旁邊盯着,仵作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将屍體又從頭到腳仔細勘驗了一遍。

這再查一次,還真查出了一些名堂。

在屍體脖子上方兩寸處,有一個小小的閃電标記,之前隐藏在頭發中,不花大心思的話根本無法察覺。

吳其方将這個标記畫在紙上,交給了駱闌夜。

駱闌夜拿起紙,哼了一聲,“是無影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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