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句話叫怕什麽來什麽。節目組根本不可能放過他情緒崩潰這個現成的話題, 不僅播出在他密室裏崩潰求救的畫面，更是将他爬牆而出的畫面也播出來了。所配的音樂, 還特別揪心。

于柯偷偷看一眼父母兄長，沒能從他們嚴肅凝重的神情上看出什麽來。他輕咳一聲, 特別輕松的笑道：“節目組真會搞事，明明是他們給我劇本要我照着演。我還老擔心演不出他們想要的感覺呢……”

柯導難道爆粗：“演個P！”

他狠狠瞪着于柯, 眼眶卻慢慢紅了。當他不知道, 這檔節目是出了名的搞事。不會限制嘉賓們的表現，也不會給嘉賓臺本要他們照着演。嘉賓的表現能否亮眼, 能否吸粉, 全靠自己。有些人，像最開始的那位陳道原，連着上了三期也沒能吸多少粉, 因為他太沒存在感，也太不會表現自我了。

再者，他自己的兒子他還不知道？于柯這小孩早就被他們慣壞了，怎麽可能為了一個綜藝表現得這般慘。這若是演電視劇，他倒還誇一聲，演技真不錯。

他突然想起來, 小兒子當年被綁架之後, 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坐電梯。哪怕真有需要, 他也會緊緊摟着家裏人。他當時只以為孩子小，很正常，因為他聽說過別人家的孩子也有害怕電梯, 還有害怕車子的。而後來，于柯大一些之後慢慢的再沒表現出對電梯的恐懼了。

如今看來，恐怕當年，他并不只是害怕電梯，而是害怕所有封閉性的空間吧……

于柯讷讷的看着自家老爸通紅的眼睛，不敢說話。他又轉頭看向老媽，卻見她臉色蒼白，眼睛同樣通紅。

電視裏，于柯動作危險的順着牆滑下來，小炮彈似的沖過去撲進華連逸懷裏。

他緊緊抱着華連逸，不顧身高，硬是将頭埋在他懷裏。像是以此作為避風港，又像是怕被人看到他哭泣的樣子。他抱得特別緊，緊到都可以看到他發白的骨節。他沒有哭出聲，也沒有喊沒有叫。但卻輕易使得整個氛圍，特別壓抑，揪心。

節目組後期逮着于柯，問過他關于這一段情緒崩潰的原因。當時于柯還以為他們只是例行關心，于是就随便說了句他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如今，看到節目組後期加上去的那幾個字，于柯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對自己動手，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啪”。

沿聲尋去，卻看到他家二哥對着自己的臉反手又是一巴掌。

“二哥，你幹啥呀？”于柯急忙忙的想站起來過去阻止他自殘，然而還沒站起來就被他身邊的媽媽拉住。下一秒，他被媽媽狠狠抱在懷裏。

感覺到脖間有溫熱的液體滑落，他怔了好一會。媽媽上次在他面前哭，好像也是因為他……

他慢慢伸手，反抱住媽媽，手輕輕的拍了拍。“媽媽乖，不哭，我沒事，你不要哭……”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帶着絲無措。卻讓于女士，徹徹底底哭出聲來。

她越哭越大聲，越哭越痛快，像是要把這些年壓制的那些心痛難過愧疚都哭出來一般。

于柯求助的看向大哥，大哥卻撇開頭。他又看向二哥，二哥卻雙眼放空的看着電視，臉頰紅腫着。沒辦法，他只能看向他老爸。然而，柯導卻豎起食指，在唇上比了比，示意他不要說話。

他們都知道，這個家裏心裏最不好過的，就是于女士。

于柯會有先天的輕微自閉症，醫生說可能是于女士懷胎的時候情緒太過壓抑，加之太過勞累所導致的。于柯自閉症會加重，是因為于女士的商業對手讓人綁架了他，以此危脅于女士。這些年裏，家裏所有人都對于柯抱着一定的愧疚與疼寵，于女士更甚。

她恨不得把于柯寵成世上最熊的孩子，無憂無慮，任性自我。而于柯，也成功的被寵得年紀過了二十，還一幅孩子的心性。然而這卻并不代表，過去的那些陰影就真的過去了。

電視裏精神一度崩潰的于柯，像是活生生刮了她的心一般，讓她，還有他們清楚知道，永遠不會過去的。

柯家此時此刻，沉悶壓抑到令人窒息。女人略有些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不歇。

于柯兩三小時後，才帶着一絲沉郁回了房間。

他呆呆在床上坐了好久，直到大哥端着一杯牛奶進來給他，他才回過神來。

伸手接過牛奶，他猶豫片刻，才問：“媽媽怎麽樣了？”

柯大哥摸摸他的頭發，輕聲道：“哭累了，好像睡着了。”

于柯蹭了蹭大哥溫厚的手掌心，小聲道：“那真是個意外的。”

柯大哥：“我知道。”

于柯：“那二哥，他咋樣了？”

柯大哥搖搖頭：“沒事，他發神經而已。”

“可是他臉都腫了。”于柯記得二哥左右臉腫得很對襯的。

“沒事，他自找的。”柯大哥剛剛已經去找柯老二了解過，那小子只是搪塞他，說自己沒有事先做好準備，讓柯寶參加這樣的節目環節。

柯大哥一下就聽出這是忽悠他的話，這原因最多占三成。不過他也沒有逼問，因為他清楚柯老二嘴巴有多緊，不願意說的話打死不會出口。但看他那自責的模樣，肯定跟柯寶錄節目崩潰這事有些關系。

于柯沒聽明白這話，卻沒再細問。大哥好像不打算跟他細說，那他也就不問了。

喝完牛奶，杯子讓大哥順手帶出去，于柯又重新坐回床上發發呆。

腦子有點空，什麽也沒想，但他就是不想睡，也睡不着。

他索性摸出手機，刷起微博。

微博上，他的話題裏邊今天的氣氛不如往堂歡樂了。

[木木臨風V:心疼到窒息QWQ求華大神好好照顧柯寶！]

[華家少奶:前大半小時一直高呼柯寶高能，被他就讀過的名校驚呆過。也為他的電腦技術折服過。為他流利的法語驚嘆過，也為他靈活的頭腦佩服過。而如今，只剩下心疼]

[一枝木頭出牆來V:不管怎麽說，如果一開始柯寶就和華大神一組該多好，柯寶那麽信任大神，一定不會害怕了。]

[可可粉好吃:盡管崽子哭起來也很好看，但這次一點不希望他哭。崽，堅強些，我們與你共在。]

于柯嘆氣，不想再看滿屏一點不歡樂的內容了。他退到主頁面，就發現又有數萬條未讀信息。他粗粗點開看了一兩條，都是在說心疼他的。

再次嘆了一口氣，他退出微博。剩下的不用看他也能知道，粉絲們都在喊着心疼他了。

這是他第一次，不希望別人心疼他。媽媽的哭泣，讓他心裏很不好受。心疼，這種情緒，一點也不好受。

無所事事又失眠的他悄悄給華連逸發了條微信：[逸哥。]

不到一分鐘，華連逸發了視頻過來。

于柯速度很快的接通，然後看着視頻另一頭穿着一身暗紅色睡袍，坐在陽臺上撸貓的華連逸，默然無聲。

華連逸是哄睡了笑笑之後才去看的節目。看完了，他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對柯寶的心疼，使得他心緒難平。他索性抱着同樣未睡的毛球，到陽臺上吹吹風。

一只手撸着毛球，一只手拿着手機刷着柯寶的照片，視頻。看着他笑着，哭着，鬧着，他心情慢慢也就平靜許多。

也就在這時候，他收到柯寶的信息。知道這小孩沒睡，他便發了視頻過去。柯寶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華連逸也就沒說話。兩個人，隔着手機默默互相陪伴着。

柯家三樓的一間房內，柯家老二端着一杯酒，看着投影機投放的視頻。視頻裏，反複放映着于柯崩潰以及逃出去找華連逸的畫面。

久久，他仰頭一口幹了杯中酒，心裏沉悶不已。

他在後悔，若是他沒有事先交代節目組，柯寶和華連逸錄節目的時候就還會是一起的。那麽，柯寶說不定就不會崩潰。很明顯的，柯寶只依賴華連逸，也只信任他。

同室的明明有個更可靠的老大哥，他卻視而不見，反而向另一室的華連逸求助。出來後，更是賴在華連逸身上，仿佛只有在他身上才能得到安全感。

以前，柯寶只會對家人這般依賴的。

這讓柯二哥心裏又是愧疚懊惱，又是心塞。

若不是他的安排，有華連逸在身側柯寶就不會害怕。這是對柯寶的愧疚。懊惱與心塞，則是因為華連逸在柯寶的心裏的份量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甚至他覺得，已經可以跟家人比肩了。

這讓柯二哥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華連逸。不管這個人再如何混蛋，他也不是能夠輕易從柯寶身邊撕去的存在了。但凡他出了事或者離開柯寶，都勢必使得柯傷筋動骨。更甚至于，舊病複發。

也許，不該稱之為複發，只能說是加重。事實上，自閉症并沒有徹底，無後患的冶療方法。

他該好好想想，該怎麽辦才好。

難道，真只有成全這條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