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于柯迷迷糊糊間, 聞到熟悉的，獨屬于醫院的消毒水味道。
他心裏直嘆氣, 又進醫院了。不過這次距離上次入院好像有三個月了？這也算是有進步了吧……以前因為三天兩頭胃病發作或是感冒發燒，平均下來每個月都能進醫院一次。哪怕後來出國留學, 家附近也住着位家庭醫生，每隔一段時間就可能得麻煩他一次。
他慢悠悠睜開眼, 看到的卻是他家逸哥胡子拉碴的憔悴俊臉。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 原本直直盯着于柯，你是在發呆愣神。在看到于柯醒來的那一刻, 那雙略有些麻木的雙眼猛的亮起來。
華連逸有些激動的按動床頭的呼叫鈴, 然後又跑到床尾把病床搖起來，好讓于柯直接能靠坐着。
“逸哥。”于柯虛弱的朝着華連逸伸伸手，想讓他過來。他其實想說逸哥咋變醜了, 不過想到對方可能守了自己很久，就沒好意思打擊人家。
“我在。怎麽樣，還有哪不舒服嗎？”華連逸三兩步跨到于柯身邊，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手心裏那有些冰涼的溫度讓他心裏一陣難受，忍不住雙手握住，希望能暖他片刻。
于柯皺眉, 模樣特別蒼白, 可憐巴巴道：“難受, 哪都難受。”
胃裏還鈍疼鈍疼的，頭還有點暈，手腳酸軟無力。反正, 怎麽樣都難受不舒服。于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平日裏雖然體質不好，每每生病也會難受，卻沒有哪一次像這回這般可怕。疼，無力，呼吸也慢慢沉重起來。就連他自己，當時都差點以為要交代在那兒。萬幸，他命夠硬，又活過來了。
華連逸心疼的摸摸他的額頭，有些自責，“對不起。”
于柯微微搖搖頭：“不怪你，是我自己作的。”
“不是，是我沒照顧好你。說好不會讓你再受傷不會再難受，我又沒做到。我本該知道，你的身體不好，不經餓。卻在明知你一整天沒吃東西的情況下還給你烤那些東西……”
“但我喜歡吃呀。”于柯聲音虛弱得可憐，眼睛卻亮亮的，一想起烤玉米和地瓜的美妙滋味便不由咽了下口水。他向來不喜歡吃帶甜味的菜品，但那兩樣烤完了加些鹽巴上去，确實很好吃。他那會每樣吃完一份還覺得不夠，非央着逸哥給他再烤一份呢。
看到于柯那明明病中還無限回味的模樣，華連逸哭笑不得，輕輕擡手彈了一下于柯的腦門。沒舍得下重手，連個淺淺的印子都沒留下。于柯卻像是受到重擊一般，一臉控訴：“你打我，我都病了你還打我，我……我難受老！”
那委屈巴巴的小奶音讓華連逸無力招架，只得湊上前親了下于柯的唇。很輕柔的，只帶着心疼意味的一個吻。
于柯頓時開心得像中了幾個億的孩子，他指指自己的唇：“再親一下，不然我還難受。”
華連逸失笑，多大人了還撒嬌。正想湊上去再親一下，就聽到身來傳來很威嚴的一聲咳嗽聲。
于柯慫慫的擡頭盯天花板目不斜視。華連逸也心虛的縮回腦袋，轉頭朝着不知何時開了門的柯導打了聲招呼，“柯導。”
柯導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側身讓醫生護士進入病房。
醫生檢查了一番，才說道：“暫時沒事了，不過最好在醫院裏多住兩天。最近這三天內，只能吃流食，少食多餐。飲料不能喝，只能喝溫水，而且一次不能喝多，以免給腸胃造成負擔……”
醫生說了一堆的注意事項之後，又讓護士給于柯換另一種藥輸液，這才離開。
直到醫生離開，病房內的幾人都沒開口說話。最後還是于柯最先受不了，輕輕拉着他爸的手問：“我犯胃病了？”
“明知故問！”柯導沒好看的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在氣自己還是氣于柯，情緒不大好的說道：“差點就胃穿孔了，讓你作！”
于柯讷讷道：“這麽嚴重啊……難怪這麽難受。”
柯導又是氣惱又是覺得心疼，想罵人的話出口卻成了：“疼得厲害？”
于柯特別可憐的點頭：“疼死老，頭也暈，還沒力氣。”
說完了，他眼眶就紅了，特別難過道：“我老難受老，你還跟我生氣！”
柯導語氣頓時軟道：“沒跟你生氣，我是氣我自己呢！怪我怪我，怪我這當爸的沒照顧好你……”
“本來就怪你，你故意不讓我好好吃飯的。我要告訴媽媽，你不給我飯吃……”
“你媽最近忙着個很重要的競标，昨兒剛跑出國，你要告狀就等下午再打她電話，不然會影響她休息……”
“咋又出國呀，我生病她又不知道啊？”
“我沒告訴她呢，怕她着急了容易出事。要不，下午你打她電話再告訴她，讓她回來看你？”
“還是算老，她都那麽累那麽忙了，又不是醫生，回來我也不能馬上好……”
柯導好不容易安撫好有些失落的小兒子。這一番話下來，于柯精力不濟已經昏昏欲睡了。柯導又等了等，确定小兒子已經睡着了，他才朝着靠着牆不知在想些什麽的華連逸招招手，示意他出去外面談。
華連逸心裏一凜，暗暗做好戰鬥準備。他不放心的看了于柯一眼，卻發現這小孩正睜着大眼睛，特別精神的朝着比了個大拇指，又朝着他“敬禮”。
華連逸頓時哭笑不得，感情這壞小孩演技已經這麽好了，連他都給騙過去，還以為剛剛是真在難過，也真睡着了呢。
他偷偷朝着于柯比了個心，然後快步跟上柯導。
病房的門被關上了，于柯慢慢窩進被窩，一手撫了撫鈍疼的胃部，心裏略有點惆悵。
唉，讓逸哥自己一個人去面對他爸，是不是有點殘忍呀？他慢慢将腦袋也縮進溫暖的被窩裏，可是他能怎麽辦，他不大想看到老爸那失望的眼神……
自打他十四五歲之後，他爸雖然總說對他這裏失望，那裏失望，但從來都只是口頭上的。仿佛他口頭這麽跟他說了以後，于柯就能将那些不大好的壞毛病都改好。
但實際上，他爸從來沒有真正打心底對他失望過。起碼，于柯從沒在他的眼神裏讀出這樣的情緒。相反，他總能在別的親戚嘴裏聽到他爸誇他撿着父母的優點長，誇他腦子靈活，誇他記性好……
于柯心裏已經明白，這世上，尤其是國內，沒有哪對父母會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擁有正常的婚姻。大多數父母，在得知自己的兒女是個同志之後，都會反對，甚至有些還會有過激行為。比如說，斷絕關系。比如說，動手打人。
從他爸剛剛對他的表現，于柯就知道他爸不會動手打人，也不會跟他斷絕關系。但他也知道，他爸肯定會失望，會難過的。只是這次也許是因為他不巧正好生着病，他爸才特地不在他面前表露出來的。他不大敢面對他爸那樣的眼神。所以……他還是默默的當他的小慫貨，當他的縮頭烏龜吧……
于柯咬着被子一角，心裏默默給他家逸哥加油——挺住，逸哥，你能行！
……
柯導讓助理守好病房的門之後，帶着華連逸直上天臺。
天臺頂上，風有點涼。他觀察一番，确定這兒沒人之後，對着華連逸開門見山：“你喜歡柯寶？”
華連逸心裏一凜，鄭重道：“是的。”
柯導久久沒有說話，看着遠方眼神有些糾結，有些滄桑。久久，他才繼續問：“我兒子，也喜歡你？”
“是！”華連逸這一聲回複得特別堅定，他很清楚，柯寶是喜歡他的。只是那種喜歡的程度，不知能否與家人相提并論……
“看得出來，他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露出那樣全心依賴與歡快的模樣，哪怕是他大表姐。那……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華連逸想了想，有點猶豫道：“不算上我暗戀他的時間，應該有兩三個月了。我們真正在一起，時間是在前幾個月我摔傷了的時候。”
柯導恍然點頭：“那段時間柯寶老往你家裏跑，說是去照顧你。原來那時候你們就已經……”
華連逸低低應了一聲，定了定神說道：“我會一直對柯寶好，會一直照顧他。所以，柯導，請您放心的将柯寶交給我……”
“去你X的交給你！”柯導兜頭就給華連逸一巴掌。沒敢打臉，他兒子會心疼。他一巴掌狠狠拍在華連逸的左臂上，氣喘喘道：“憑啥不是你入贅，啊？！我兒子是個爺們，堂堂正正的爺們！”
“還是你把他當女人了？他是個，四舍五入也有一米八的大老爺們！”
華連逸想笑又想哭，四舍五入也有一米八什麽的……不知道他把這話學給柯寶聽，那小孩會不會當場跳起來。
他定定說道：“我把他當成男的，沒當女的看待。我喜歡他，所以不管是入贅還是嫁抑或是別的什麽形式都不重要，在我看來，只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也就可以了。”
這話聽着順眼，起碼讓柯導那爆脾氣下去一些了。
華連逸見狀，再接再厲：“您要是不放心，我回頭把我名下所有動産不動産都轉到柯寶名下！”
“我兒子不稀罕你那點錢！”柯導這會冷靜許多，有點得意道：“我兒子很會賺錢，十幾歲剛跟他二哥學投資那會，就翻倍兒賺了。最近他還投資了個什麽游戲，我老婆說了，這次投資估計不用幾個月就能讓我兒子資産翻幾倍！”
“是是是，柯寶賺錢确實厲害，我不如他。”華連逸說得特別真心實意。
柯導越發有些得意了，誇起自己兒子來一點不嘴軟：“不說他自己賺的錢，他手裏還持着我們家集團10%的股呢，每年分紅都花不完！要不是我和他媽怕他亂花，大部分都給他置換成不動産，他這會動産絕對比你多！”
“我兒子長得也好，眼睛像我，鼻子像他媽，好看得緊……他學習還很厲害，看書總能過目不忘，還老跳級。就是偏科太嚴重，害我和他媽總收到老師的投訴電話……”
“我兒子人還很善良，雖然脾氣不大好，但人體貼啊……”
華連逸認真的聽着柯導絮絮叨叨的說着于柯的各種好，心裏已經不再那麽緊張了。瞧這模樣，柯導似乎并不那麽反對他跟柯寶。
柯導念叨了一堆之後，突然就停了下來。他停頓許久，才緩緩道：“這事，先別讓他媽媽和他大哥知道。”
“他媽媽那邊，雖然總是口頭上說着柯寶那性格娶不到媳婦，更不能指望能照顧妻兒什麽的，但……真讓她接受一個男媳婦，可能有些困難。”
“他大哥那兒呢，那小子比柯寶大了近十歲，又打小就早熟。柯寶出生那一年，他就幾乎把柯寶當成兒子養的。那會，我和他媽媽都忙，更多的是他大哥在照顧柯寶的。不，照顧柯寶的是保姆，老大只是陪伴着柯寶。直到後來我們發現柯寶有輕微自閉症，他媽才放下不少工作，照顧起柯寶……”
“他大哥對柯寶的重視與寵愛，一點不比我們當父母的少。所以，他可能也比較難以接受……”
華連逸默默點頭，他才知道，原來最難攻克的，也許會是柯家大哥。于柯的媽媽，于女士可能最後會為了柯寶而妥協，而想開，但柯大哥……
想到那位作風嚴謹，氣勢冷厲的柯家大哥，華連逸心裏就有些沒底。
因為不了解，沒接觸過，所以他不知道對方得知他和柯寶在一起的消息，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也因此，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那位柯大家，也許不會像柯二哥那麽容易打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