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傍晚,夕陽照石,山林鳥倦。
當景岳來到廣聞大殿,殿中早已候滿了人。
廣聞大殿一直都是內門傳道授業的地方,這裏不演武,只講道。大殿以十八根雕龍畫鳳的白玉柱作為支撐,每一根玉柱上都刻有寒雲宗歷代弟子的名字,一旦隕落名字便會消失,只有景元道祖的名字永遠存在。
十八根玉柱合在一起,便構成了名震修界的十八天罡陣。若有人攻擊大殿,此陣可以發揮出返虛一擊的實力。
景岳視線一掃,發現以前幾位舍友都搶在了前排,詩年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梁遠則格外嚴肅,只有餘小寶縮得像只鹌鹑。
他心中一哂,特意上前,“餘小寶,一會兒聽仔細了。”
餘小寶猛地擡頭,眼中有不敢相信的驚喜,“弟、弟弟子……是!”
他的回答得格外響亮,腰板也挺直許多。
景岳清了清喉嚨,直入主題:“從第一天鍛體開始,我們就算踏上了修煉之路。鍛體和練氣期一共分為九重并大圓滿境,而練氣期以上的境界都只分了下、中、上以及大圓滿四小境,可知為何?”
他的問題實在淺顯,哪怕三歲蒙童都能回答,因此,沒人當他真心想問,包括他自己。
除了餘小寶。
或許是景岳剛才的鼓勵給了餘小寶莫大的勇氣,他朗聲道:“因為鍛體和練氣期屬于先天階段,如果将修行比喻成造樓,那先天境就是萬丈高樓的基礎!”
景岳:“……嗯,正确。練氣期是一步步積累靈力的過程。等你們丹田中儲備的靈力充足,且夠凝實、夠堅韌、攻擊性夠強,自然可轉化為氣海。一旦氣海生成,就意味着你們已成功築基,這才算真正步入了修煉的正軌。”
“這其中,三、六、九重被稱為立境,也是突破難度最大的,因為其他幾重只需靈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能水到渠成。只有立境,需要比平時更多的靈力沖擊丹田,擴充丹田儲備容量,才算成功。”
“就好比往水囊裏灌水,水囊就那麽大,只能裝那麽多水,除非,你能将水囊的容量變大。”
景岳所說人人都懂,弟子中已有人覺得失望,這與他們的期望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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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老祖身份再高,可年紀不大,修為更低,又能有什麽見識?但再是陳腔濫調,他們也只能佯作認真地聆聽。
景岳當然能猜到衆人心中所想,但他依舊從容不迫,不緊不慢道:“今天,我要教你們怎樣提高沖擊立境的成功率。”
話音一落,衆弟子頓時轟然。
有人心驚,有人心喜,有人不屑地想:老祖自己的修為也僅有練氣三重,還沒沖破過一次立境,哪兒來的信心教導旁的人?
景岳:“看好了。”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上百塊靈石,東一下、西一下擺在地上,看起來亂七八糟,毫無規律。随即,他又用朱砂畫了幾張黃符,貼在合适的方位。
弟子們疑惑:這是要布陣?
只見景岳走到陣中央,口中念念有詞,可他布下的陣法似乎不見動靜?
接着,景岳盤膝而坐,緩緩閉上眼睛。
——呼吸吐納,氣沉丹田,接引天地靈氣。
法陣一角的靈石亮起金光,延伸出道道金線,連接了所有靈石。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随之升起,将景岳籠罩其中,讓他看上去神聖得向一尊佛。
弟子們清晰地感應到,四周靈氣正向法陣彙聚,空氣一陣扭曲,就像陽光投射在清澈水面,讓水中的一切微微變形。
靈氣越來越沸騰,忽然,金光大盛,沖天而起!
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見屏障消失,而景岳的皮膚表層覆蓋了一層淺淡金光。
那金色光華流轉,漸漸融入他的身體。
又不知過了多久,當金光完全消失,一切恢複如初,景岳睫毛一顫,睜開了眼睛。
四重!
修為高一些的人發現,他們的新老祖,真的升至練氣四重!
不提衆人如何震驚,景岳一樣很高興。
他今天所布法陣是在聚靈陣的基礎上改良而成,那是前世他與一位陣道高人交流時,對方無意中提出的假設。
其實在前世,他對符道和陣道都一知半解,不過是活得長見得多,久而久之學了些爛大街的手法。
但自從他成為全靈體,對符陣二道都有了新的領悟。或許是符陣大多要借助天地靈氣,而他對天地靈氣的感應遠勝往昔。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将昔年一個假設變作現實,而且非常成功。
此時,所有弟子狂喜中透着茫然。
一位十一歲的練氣四重?古往今來有過嗎?
一個能輔助人沖破立境的陣法?以前有人聽說過嗎?
或許,萬年以前有過吧?但他們的新老祖,一定是妖劫亂世後的第一人!就連秦燕支都做不到!
有人想要發問,卻見景岳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大家噤聲。
人們按捺住鼓動的心跳,忍住了滿腔狂熱。這一刻,老祖的一舉一動都是聖旨,讓他們甘心臣服。
他們順着景岳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名女弟子還閉着眼,她的身畔同樣靈氣湧動,原來,她竟是看見老祖突破後受到啓發,準備當場沖擊立境!
時間仿佛靜止了,縱然大殿中有上萬人,但卻沒有一人發聲,他們紋絲不動,仿佛一尊尊石像。
直到落日餘晖被星光取代,廣聞大殿燈火自亮,女弟子終于沖境成功!
她在無數豔羨的眼神中,對着景岳一跪三叩,鳳眼滿是喜悅。
景岳:“我們丹田中靈力有限,所以,沖立境時可以借助于外在的天地靈氣。而此陣,能夠幫助你們最大程度吸收天地靈氣。”
弟子們心潮澎湃,人人皆知此陣意義非凡,尤其一些在立境上卡住多年的人,盯着景岳的眼睛有如餓狼,幽幽冒着綠光。
“那此陣豈非和聚靈陣差不多?”
有人心生疑慮,忽然問道,“難道聚靈陣也能輔助沖擊立境?”
他們聞所未聞啊!
景岳:“此陣的确根據聚靈陣改造,但聚靈陣是聚集天地之靈氣在附近,能吸收多少全靠個人天賦。而此陣是以人為陣眼,勾連天地靈氣與己身,能直接将靈氣引入體內。”
“只不過,等你們沖境結束,那些不屬于你們的外來靈氣并不會轉化為靈力,而是随之流失。”
有人激動得聲音發顫,“請問老祖,沖擊築基時可用此陣嗎?”
景岳:“不可。”
“那,平日裏修煉,可否用此陣?””
“不可。”他頓了頓,道:“我不建議你們利用陣法或補靈丹藥輔助修煉,大道路上,但凡捷徑,必有隐患。”
景岳解釋了各中理由,“修煉,還是得一步步守着規矩來,才能走得更穩,更踏實。”
弟子們都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得了此陣已經是很大助力,再奢求反倒不美,遂又高興起來。
“老祖,那您所布置的這套陣法還有效嗎?”
景岳循聲一看,問話的是詩年。
他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忍不住笑了。
“還可以用一次。”
詩年捅了捅身旁的梁遠:“梁師兄,你不去試試嗎?你卡在立境好一陣子了。”
梁遠一臉懵逼,只聽景岳道:“嗯,梁遠你過來吧。”
奸詐!
陰險!
臭不要臉!
其餘弟子怒火騰騰,可只能眼睜睜看着梁遠走到景岳身邊。他們後悔不已,怎麽自己就沒想到呢?那可是老祖布的陣!
等梁遠坐入陣中,表情依舊是空白的。
景岳稍微擺弄了一下靈石,微笑道:“可以了。”
梁遠下意識閉上眼,随着本能而動。
數息後,他感受到無盡靈氣湧入身體。梁遠心神激蕩,差點控制不穩,好在關鍵時刻他抗住了。梁遠将靈氣慢慢導向丹田,一次又一次沖擊,仿佛奔騰潮水拍打礁石。
恍惚間,他聽見一聲轟響,只覺得一股電流從尾骨迅速上竄,毛孔全數張開。
他仍閉着眼,但能看見燭火裏跳動的燈芯。
他還有輕微耳鳴,但能聽見殿外草從裏傳來的蟲聲。
——他進入了練氣四重。
整個過程,對于梁遠來說只是一瞬,但其餘人早等得心焦不已。此時見他終于沖境成功,餘小寶和詩年都忍不住歡呼,還有更多人期盼地望着景岳,希望他能再布一次陣。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景岳道:“既然說要教給你們,陣法我當然會公開傳授,有意者自行去學吧。”
他指尖凝成一點白光,打向廣聞大殿玉壁,在壁上留下了布陣的方法。那些圖文瑩光流轉,仿若神仙手筆。
衆弟子拜向景岳,朗聲道:“謝老祖!”
這一句“老祖”,頭一回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深夜裏,兩個執事聚在一座小院。
一人愁眉苦臉道:“怎麽辦?眼下景、咳,老祖在內門聲望大漲,那個改良後的聚靈陣若真有大用,他會拉攏更多人心,咱們行事只會愈發困難。”
另一人道:“如今世家是不敢出頭了,而這些措施又對平民派最有利,他們也不會攪這攤渾水。”
“可師尊已經暗示了……”
“別的真人都不敢違抗老祖,師尊膽子也太大了?要是事發,咱們也吃不了兜着走!”
愁眉苦臉更愁了,“那又有什麽辦法呢?你我已經拜入他門下,要是違逆師令,不用等事發,我倆就得兜着走了。你總不能揭發師尊,大義滅親吧?”
“唉……”他哪兒敢啊,再說也沒有證據。
愁眉苦臉又道:“何況,師尊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他修為停滞多年,到處搜羅修煉資源。親傳派上供給他的資源雖少,可再少也是肉啊,他怎舍得放棄?”
同伴道:“只有聽天由命了。”
愁眉苦臉:“反正,師尊只是不想老祖插手派系利益罷了,又不會傷害老祖。那件事只要做得謹慎,上頭也不會太費心思來查,查了也有人背鍋,應該不會有事。”
“有道理。”
兩人自我安慰着,可神情依舊充滿了擔憂。
此後一段時間,廣聞大殿俨然成了寒雲宗一景。
不僅僅是內門弟子,就連一些核心弟子,還有部分對陣法有研究的金丹真人乃至紫府長老,都來參詳過玉壁上那道陣法。
有些膽大的弟子,甚至會當場布陣,直接在廣聞大殿沖擊立境。
不過月餘時間,內門突破立境的人數竟是以往的幾倍。
與此同時,景岳收到了一封傳音信——原來是內門選拔要開始了,執掌外門的于長老想請他來主持。
外門弟子修為多在鍛體期或練氣三重以下,每十年一次的選拔,是他們晉升內門的唯一機會。
根據慣例,每一次內門選拔為求公平,外門長老與各管事執事都不可幹涉,一切事宜由內門負責。
景岳既作為內門長老,當然責無旁貸。
他正打算回信,在外面浪了一天的藍鳳突然俯沖進來,“景景!你聽說了嗎?內門要選拔了,你帶叽叽去看看好嗎?求求你!”
藍鳳翅膀合攏作揖,若非腿不能彎,它恐怕要跪。
在它身上,你找不到一點身為上古神獸的尊嚴。
景岳逗它:“給你半柱香時間說服我。”
藍鳳急得快上火,小嘴張得飛快,“各種選拔大比,可是小說裏的大高潮,你知道有多少主角,通過選拔大比讓炮灰跪倒,讓路人折腰,讓大能虎軀一震嗎?這是他們邁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的第一步!”
景岳:???
他後悔了,他不該聽。
當日,景岳特意打聽了內門選拔的規則。
每逢選拔日,外門練氣期以上的弟子都有資格進入小山秘境,為期兩日一夜。
小山秘境是由九天碎片衍生而成,是景岳前世游歷時意外發現的。那時候,景岳見秘境裏奇花異草遍布,心中喜歡,便将秘境煉化,帶回寒雲宗安置在後山。
沒想到,如今竟成了外門弟子試煉之地。
小山秘境裏沒什麽危險,就連兇獸都頂多二階,因此,選拔期間弟子不可離開秘境,等選拔結束,秘境傳送陣自然會開啓。
而在秘境之中,所有弟子禁止使用丹藥、符陣、法器等等身外之物,除非是弟子當場煉制。
最後,所獵殺兇獸最多、最強的一批弟子,則會被選入內門。
景岳心中有了章程,便一一安排下去。
轉眼到了選拔當日。
小山秘境傳送陣前,聚集了外門近萬弟子。
趙飛塵和幾位好友在一起,聊着以往選拔中發生的趣事,可沒一會兒,話題又轉到了寒雲宗的新老祖身上。
“聽說這一次選拔,是景老祖壓陣。”
“景老祖已執掌內門,當然由他壓陣。上次入宗大典我離得太遠,都沒看清他的模樣,這一次終于能如願了。”
一人壓低聲音道:“自從景老祖成為內門長老,內門派下的任務直接少了一大半,修煉的時間一多,這回我才能順利進入練氣二重。真希望能晉升內門,聆聽老祖教誨。”
“是啊,景老祖還創造了新陣法,對于沖破立境有很大幫助,聽說那陣法就刻在廣聞大殿玉壁上,我還真想去看一看。”
“還有千葉島上的交流會,據說煉器堂的法器都只賣九九八呢!”
……
趙塵飛沒有插口,倒是聽得很認真。
心裏想着,這次他一定要好好表現,争取入了景老祖的眼,對此,他也頗有信心。自己雖是三系靈根,但不過二十出頭已有練氣二重,修煉速度堪比內門,在外門更是引人欽羨。
忽然,他看見一位少年領着十來個執事從遠處走來,那少年頂多十一二歲,相貌讓人一見便心生愉悅,修為更有練氣四重!
景老祖!
一定是他!
趙飛塵激動的同時,又不免自行慚穢。
老祖比他年紀小了不少,但修為卻遠勝于他。一對比,他心中那點兒得意立刻被打擊得煙消雲散,不論地位或資質,老祖都是他望塵莫及的存在。
随後,幾位執事交代了注意事項,便開啓了傳送陣。
趙飛塵跟着同伴依次入內,只覺得一陣白光閃過,腦子裏暈乎了片刻,眼前便已是一片清幽。
秘境裏花草繁盛,獸鳴禽唳,耳畔有潺潺水聲,一條清澈溪流向極目之處延伸,與天交彙。
趙飛塵深吸一口氣,感嘆道:“真美。”
他身旁的纖瘦少女道:“當然了!這小山秘境乃是景元祖師煉化後帶回寒雲宗的,能直接煉化一處秘境,景元祖師不愧是修界傳奇人物。”
趙飛塵:“阿離,這件事你已說過好多次了。”
劉離一笑,“說再多次我也不膩啊,我可是從小聽着景元祖師的故事長大的。再說了,就許你們聊素華仙子、碧靈仙子,不許我提一提祖師麽?”
她偏過頭,對身旁另一圓臉女子道:“是吧,青兒?”
袁青兒忙不疊點頭。
“別聊了,時間有限。”
此前一直未開口的男子出言提醒。
趙飛塵看了眼王修,暗自腹诽:假正經!
他與劉離、袁青兒、王修都是好友,只不過,他對王修的感情比較複雜。
兩人資質相近,對方修為卻勝他一籌,算是幾人中最有希望晉升內門的人。
因此,他心中偶爾會嫉妒,但并沒有被嫉妒影響了心性,至少,他真心當王修是朋友。
趙飛塵摸了摸腰間的記憶石,它能記錄自己在秘境中的一切,也是內門考核的重要依據。
這次,他一定要努力,絕不能被王修甩開!
由于二階兇獸都在秘境深處,他們無需商議,直接順着溪流往中心前進。
一路上,劉離與袁青兒不停說着小山秘境的情況,諸如兇獸種類,靈草分布,趙飛塵偶爾會附和兩人,只有王修始終一言不發。
幾人早已習慣了王修的不善言辭,性子沉悶,并未當回事。
“飛塵小心!”
忽然,王修大吼一聲。
趙飛塵下意識回頭,就見一道劍光正對他激射而來,吓得他僵在當場。
“锵——”
那劍光落在他腳邊不足一尺的位置,草屑合着泥土飛濺,讓他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才發現一只甲殼獸的頭身已被斬成兩截。
趙飛塵頓時雙腿發軟,背上冷汗涔涔。
那甲殼獸外殼與石塊近似,慣于利用僞裝捕殺獵物,一旦被它咬中,自己一條腿會當即麻痹,談何升入內門?
他正要對救了自己的王修道謝。
忽然,甲殼獸斷裂的身上身猛地撲向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
叽叽挺胸擡頭:評論裏有好多人都以為我是攻。
景景:你攻誰?
叽叽糾結臉:白霧峰後山上有一只仙鶴還有點好看,但是總對我不理不睬,叽叽不喜歡欲擒故縱這一套嘛,所以不要它。碧露峰上有只白猿很溫柔,可是它體型太大了啊,和叽叽種族不同也無法相愛。青雲峰有只靈雀倒是各方面勉強般配……
景景:風聲太大,我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