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翻湧的黑雲越來越近,悶雷嘶吼,天昏地暗,幽森得就連飛雪都看不清了,仿佛末日一般。

——九斷雪山!

他認出來了,這裏是他前世被天雷劈死的地方!而現在,他又回到了那一刻,在幻陣裏經歷曾經所發生的一切!

這是……幻心陣!

手中的綠色錦帶提醒他,任務考驗是要從幻心陣中逃生。有那麽一刻,景岳甚至想立刻自盡,頂多是一次考驗失敗罷了。但他要是留下來,一旦扛不過天雷,縱然在幻陣中,神識也一定會受到無可逆轉的傷害。

可他又想,幻心陣中的天雷終究不是真實的雷劫,若能撐過幻心陣,對心境的提升可不止一點點。而他要是逃了,前世的天劫将成為他的心劫,不知那一日就會化為心魔,阻擋他飛升。

他說過,阻人成道者——死!

若那個人是怯懦的自己,他也一定斬殺!

景岳取出他萬年不見的滄瀾劍,感懷地撫摸過瑩藍如玉的劍身,眼底一片溫柔,“老朋友,我真想你。”

幻心陣中的滄瀾劍依舊停留在一萬年前,它不懂景岳話中的意思,但能感覺到主人複雜的情感,于是按捺住對雷劫的懼意,親密地碰碰景岳的肩以示安慰。

景岳定了定神,擡頭望向雷雲。

罡風撕扯着他的身體,雷劫的威壓越來越強,景岳迅速從須彌戒中取出幾件仙寶,布成了護身大陣。

大陣剛一成形,第一道雷劫已然降下!

“轟隆——”

一丈粗的狂雷打在他身上,盡管護身大陣抵消了大半威力,景岳依舊被劈得渾身一震,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劃過蒼白的下颌,落在了月白道袍上。

滄瀾劍焦急地輕顫,想要沖上去抗住第二道天雷,卻被景岳制止。

不過剎那的事,白光撕裂黑霧,映照出對面小山般的雪峰,第二道雷劫降下!

天地震動,對面的雪峰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倒塌,四濺的白雪好似山岚浮雲,雪山上岩石混着積雪滾滾而落,形成雪崩。

景岳聞到了焦糊的氣味,身上更是火灼一般疼痛,仿佛血液都被烤幹,五髒六腑燒成了一塊塊熾熱的石頭。他的道袍裂成碎布條,青絲幹枯,滿身細碎傷口,就連護身大陣也被削去一半威力。

前世的經驗告訴他,此陣頂多能撐過第三道雷劫。

“轟隆隆——”

第三道雷劫已有十丈粗,就像從天而降的一根銀色柱子重重搗在身上,景岳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護身大陣徹底偃旗息鼓。

滄瀾劍響起憤怒地劍鳴,直沖上天,景岳忙道:“給我回來!咳咳……”

前世,滄瀾就是在第四道天雷中被劈斷的,哪怕此時僅僅是幻陣,景岳也不想重蹈覆轍!

滄瀾劍的劍靈雖已有自主意識,但終究不能違背主人的意志,它在空中略略一頓,挫敗地回到景岳身邊。

眼看第四道天雷即将落下,天空中好似一條銀龍狂蹿,景岳身受重傷,靈力暴動,他卻毫不退縮,只身直面天雷之威。

他總要盡力一搏,哪怕是蚍蜉撼樹,哪怕只有一線可能。

突然,景岳神魂劇痛,恍惚間,他又一次看見了滄瀾劍法最後一式。

依舊是一道虛影慢慢揮動着長劍,可姿勢卻比入書院當天所見更為流暢,再不似幼童舞劍般笨拙,稍稍有了些少年人的劍姿。

雷劫,虛影,他勢必要阻止的一劍……

一年前他同樣經歷過,但今日幻陣中只有他,不能指望秦燕支還來救他!

想到秦燕支,景岳腦中閃過一個畫面——秦燕支站在劍閣前,肅容道:“劍式的每一招都有節奏,之所以讓你們勤練劍七式,是希望能你們能将最基礎的劍招融會貫通,形成身體本能記憶。如此,不但能夠提升你們對劍式的掌控力,還能讓你們更容易察覺敵人招式中的破綻,從而一擊必中。”

破綻……

虛影的劍式離成熟還有很大距離,看似破綻百出,可滄瀾劍法等階太高,景岳的劍道資質又只是尋常,根本不知從何入手。

此時,天雷已從雲中探出頭來,虛影也将要斬下這一劍。

景岳只當不知,死死盯住虛影的動作,伴随着一聲雷響,虛影身後出現漫天星辰,明明滅滅,聚散成河。

景岳雙目猛地睜大,在萬千星鬥中,有一顆星光極不穩定——就是那裏!

他大吼一聲,“滄瀾!”

身旁滄瀾劍一聲龍吟,化為藍光急停在他面前,景岳頂着天雷的壓迫勉強站起身,顫抖的雙手幾乎握不住劍柄,他咬緊牙關,将體內所有靈力導入雙手,竭力一劈!

劍氣化為奔騰巨浪,所到之處飛雪成冰,山巒凍結,一往無前直沖虛影而去!

“轟——”

天雷落!

此時,天竹外的氣氛十分凝重,甚至連青竹齋掌門并幾位長老都現了身。剛剛有一瞬,他們都感應到了雷劫的氣息,但秘境中一片晴朗,又是哪裏來的天雷?

盡管可怕的雷劫之氣只出現了一瞬,可依舊無法抵消衆人的緊張。

忽有一位長老出聲道:“那位景老祖,是否也在天竹上?”

衆人靜默片刻,又一人道:“又是他?”

“他到底遇見了什麽?縱然是景元道祖,也沒有三天兩頭的引來雷劫吧?”

“或許與他無關?”

說話的人聲音漸低,在衆人複雜的目光下,愈發不自信起來。也是,除了景岳還能有誰呢?總不會是天竹要渡劫吧?

衆人驚疑不定,一只藍雞卻躍上枝頭,仰着脖子叽叽喳喳,“景景是做大事的人,不過是天劫罷了,就算、就算是十個天劫,不、一百……一千個好了!景景也能談笑間讓它們灰飛煙滅。”

藍鳳口中談笑間輕松秒殺天劫的景岳此時正狼狽地躺在地上,劫雲散去,晴空萬裏,只是九斷雪山已被夷為平地,而他所在的地方更成了一座深谷。

景岳累得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他體內靈力再度退化到築基期的水平,身上的月白道袍也還原成入天竹大陣前的青色長衫,就連滄瀾劍也沒了蹤影。

一切都恢複如初。

不,還是有些不一樣,他從築基下境,一下子邁入了築基中境,期間只經歷了一次幻心陣而已。

方才,他找準了虛影的破綻,一劍将虛影斬成碎片。那之後天雷停歇,傳送陣也出現在附近。

他終于明白,原來他的心劫隐患并不是劈死他的雷劫,而是前世始終無法補全的滄瀾劍法。

這一世,他對滄瀾劍法多領悟一點,心劫就離他遠一點。

剛剛他戰勝了虛影,滄瀾劍法有所進益,最終通過了幻心陣的考驗。

景岳又歇了半日,終于有力氣起身,他立刻盤膝打坐,穩固境界。

這一打坐就耗去六日時光,但其他比試之人都在進步,因此,他的排名直線下跌,已跌落百名開外。

排名榜前,有人道:“那位景老祖莫非遇上了難題?這幾日毫無動靜。”

“畢竟只有築基下境,如今能維持不敗,無論運氣還是實力都是極好了。”

“之前的天雷之氣不是懷疑與他有關嗎?若真如此,他運氣哪裏好了?多半是陷入考驗中了。”

“只是懷疑罷了,如今就只有他與駱濱南還未敗過,但駱濱南可是排位第一。”

“啊!快看,景老祖動了!他……他通過考驗了!”

經過調息,景岳感覺身體已恢複大半,如今,他十分慶幸自己參加了點竹大會,其中收獲超乎想象。同時,他也感激秦燕支又一次救了他,盡管對方并不知情。

景岳心知此前耽誤了許多時間,于是趕緊便踏入了傳送陣。

之後一路順利,他遇上的盡是什麽辨真僞、找不同、猜謎等小孩子的游戲,因此,景岳爬升速度非常快,又引來外界一陣驚嘆。

“第十了!只用了兩日景老祖就從一百多名升入第十!太可怕了!”

“天啊!第七了,半柱香的時間都沒吧?”

“那是因為排位在他之上的蘇冰清和康錦又失敗了一回!”

“說到康錦,也不過築基下境,入書院那日曾悟出過玄階功法,算得上天之驕子,可惜卻被景老祖搶盡了風頭,據說紫霞派的魏長老當場氣得吐血。”

“都是命啊……咦?景、景老祖又爬了一位……是不是我眼花?”

“我、我估計也眼花了……”

他們就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啊!

衆人呆若木雞,但有一只小藍雞卻不木,小翅膀正捂着嘴偷笑。

幻陣中,景岳與另一個沒有敗績的同比之人狹路相逢,那是位樣貌平凡的男子,但卻有一雙出挑的眼睛。對方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下垂,像是時刻都在笑着,溫柔得能包容一切。

莫名地,景岳想到了叽叽的主角臉論。

主角臉拱手:“我乃萬銘劍宗駱濱南,見過景老祖。”

景岳:“我知道你,幸會了。”

駱濱南:“前些日子我師弟陸仁冒犯了您,他年輕氣盛不懂事,我代他陪個不是。”

景岳:“嚴重了,切磋而已,算什麽冒犯?何況輸的又不是我。”

駱濱南:“……”

他倆今次的考驗是看誰能先喚醒一把劍的劍識,劍是凡劍,已生了識,不過尚在沉睡中。

景岳特意掃了眼駱濱南的配劍,看上去是把靈階劍,對方既被譽為劍道天賦僅次于秦燕支,想必已養出了劍識,但不知他是否如秦燕支一般,連普通劍也肯花心思。

他道:“請吧。”

駱濱南:“老祖請。”

兩人一同将神識引入劍中。

這一回考驗,理論上來說比景岳平常在劍閣識劍還要麻煩,因為他不但要與劍溝通,神識還要和駱濱南争搶,但是比神識嘛……

景岳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剛好被駱濱南捕捉到,後者不禁犯了嘀咕:這麽有自信?不過築基下境而已……

不對!他瞳孔微微放大,是築基中境!景岳竟然在點竹大會進階了?

怎麽可能……?距離對方邁入築基期也不過一年多吧?天底下哪有這麽快的修煉速度?景岳到底在天竹大陣中遇上了什麽?!

駱濱南腦子裏千回百轉,但他很快意識到當務之急是考驗,于是穩住心神,專心喚劍。

可當他的神識與景岳相觸那一剎,才知對方為何自信,他簡直被碾壓得渣都不剩!就仿佛面對金丹期的修士,完全無從反抗!

……好厲害的神識!

駱濱南深刻感受到雙方實力的差距,不免苦澀。

想他在外界評價如此之高,又怎會沒有自己的驕傲?他知道這位景老祖很強,但他小境遠勝對方,因此根本不懼。

而且,他雖認為陸仁行事不妥,但心裏也憋着一口氣,想要為師弟争回面子。他內心深處其實也有一絲不甘和妒忌——憑什麽景岳就能得到秦真君指導?自己明明很優秀,只因早早從書院畢業,陰差陽錯失去了跟着秦真君學劍的機會。

種種緣由,都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贏過這位景老祖。

可他沒想到,景岳竟然強成這樣!強到一個照面,他的信心就急速瓦解,潰不成軍!

駱濱南驚疑不定,表情一會兒震驚,一會兒糾結,一會兒憤怒,一會兒委屈……總之猶如戲精附體。

但景岳一心與劍勾連,根本沒有注意。

或許他有過喚醒枯盛的經驗,這一次,他的感覺更加入微,神識一入劍就知道此劍劍識即将蘇醒。景岳稍稍舒了口氣,看來這一關不會耽擱太久,要是得耗個一年半載才能喚醒劍識,縱然勝了,他的名次也怕是要墊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片虛無的世界被瞬間照亮,大漠與天際的分隔線上,一輪紅日緩緩升起……

瑰麗的畫面中只有天空、荒漠與朝陽三種景,也只有藍、黃、紅三種顏色。

它們毫不單調,極致地诠釋着壯闊與雄渾!

“嗡——”

伴随一聲劍鳴,景岳知道了劍的名字——東升。

作者有話要說: 神吹

———

小滄瀾劍: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把劍,至少兩把。有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有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滄瀾劍:你若安好,備胎到老,科科。

叽叽跳腳:我才是紅白玫瑰!都是我都是我!你們都是備胎你們全家備胎!诶不對,我是藍色妖叽!!

景景:感覺我的心在拔河……

胭脂:別忘了還有我……

———

叽叽:景景一千道天雷也不怕!秒讓它們灰飛煙滅。

景景:……悠着點吹,都不用一千道,灰得就是我自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