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次開工時，趙果的狀态明顯好了許多，拍攝逐漸流暢起來。

洛長安正看得入迷，卻聽見一道軟糯的聲音飄來。

“如果是你，我不會害怕的。”

蘇蘇沐耳根微紅，卻沒有害羞地偏開頭，而是認真地看着她。

洛長安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勇敢。”

漫展部分結束後，就是咖啡館裏蘇蘇沐和楊南南的對手戲——相親。

蘇蘇沐的外貌顯小，但與趙果那種真正的青澀稚嫩是不一樣的，怯弱乖巧的表情一收，在妝容和服飾的襯托下，還真有幾分刁鑽刻薄富家女的氣質。

其實嚴格來說，蘇蘇沐和楊南南都算不上是專業人士，兩人都只經歷過這一次系統培訓，唯一的區別就是天賦。

然而就這麽一點，蘇蘇沐幾乎是吊打對面了。

對楊南南來說，咖啡館的這場戲可比漫展難了太多，漫展上只需要穿着女裝擺着冰山臉，而咖啡館裏，他需要将一個宅男第一次相親的尴尬無措，明明不情願卻不得不去的微表情展現在鏡頭面前，尤其相親對象還是實驗室裏厭惡自己的師妹。

難度一下從level1到了level10。

蘇蘇沐也是拍第三條時才徹底入戲，但那之後，無論楊南南拉胯多少次，蘇蘇沐都能迅速在出戲和入戲之間切換。

臺詞功底雖然還算不上太好，但蘇蘇沐在表情神态和身體動作上的演繹，簡直無可挑剔。

再次感受到蘇蘇沐在演戲這方面驚人的天賦，蘇不語偷偷錄了個小視頻發給高漣，“高姐，你可真是撿到寶了。我之前還以為這角色對她挺難的呢。”

小粉絲趙果眼睛都快亮成了星星，恨不得拿着熒光棒在旁邊打call一樣。

洛長安看着也覺得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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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一喊開始或者結束，小家夥變臉變得跟川劇似的。

而且洛長安注意到，一旦開拍，蘇蘇沐一定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一個。

小家夥幾乎被片場裏所有人注視着，演戲時卻絲毫不怯場，但導演一喊咔，又立刻害羞地趴到桌子上，還偷偷往她的方向瞧。

可愛極了。

洛長安環視四周，和正規的片場不同，這部微電影的拍攝是半公開的，外邊圍着的也有不少粉絲，尤其是楊南南為首的流量粉。

估計整部微電影拍下來，蘇蘇沐也得吸一波粉。

視線掃過楊南南時，洛長安眼中掠過一絲不屑。

楊南南的眼神和張圖有些像，油膩虛僞。或許蘇蘇沐察覺不到，可洛長安在這方面敏銳太多。

當初公司和學校裏那些人，都是這樣的眼神。

微電影的制作十分簡潔，最後一節課就是交作業的時候，胡先生在課上公開點評指導，然後這二十天的表演課就這麽劃上句號。

最後的成果當然比不上正規的大制作，總體來說，學生們的演技也略顯青澀。然而大多數人僅僅只有過這二十天的表演課訓練，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相當令人滿意。

在學校和幾家公司的推波助瀾下，《梁祝》果然在業內引起軒然大波，但并沒有“出圈”走向大衆視野。

唯一讓衆人參不透的一點是，當初胡先生開這個班，雖沒有明說，但暗裏的意思是希望挑選幾個弟子——用她們那個年代的話來說，就是收徒。

然而不知是否因為這批學生沒有達到期待，直到最後，胡先生也沒有表明收徒的意向。

洛長安那邊，和魯珀公司的合作很順利，魯珀小姑娘來杭的第一天就簽了合同。

公司的事情解決後，洛長安沒有立刻回川城，而是在杭城多帶了一天，陪蘇蘇沐回了趟河邊的平房。

蘇蘇沐也許多年沒有回去過了。

河邊挨着的一排小土房，已經許久沒再住過人，比起以前，明顯破敗許多。

房後面的菜地早已荒涼，野草叢生。倒是河灘沒多少變化，亂石子兒與垃圾層疊在一塊兒，一眼望去又髒又亂。

蘇蘇沐是回去取東西的。

如果不是洛長安偶然間提起，蘇蘇沐恐怕一輩子不會想回那兒去。

盡管心裏厭惡恐懼着過去的生活，但這裏是她生活了十來年的家，蘇蘇沐隐隐想将自己的過去攤開在洛長安面前。

下橋，從河灘上繞過去，蘇蘇沐擡眸掃了眼鄰居家的房子，“好像我走了之後不久，那對夫妻也搬走了。”

洛長安回憶道：“當時在警局裏，我似乎聽見他們離婚。”

這是蘇蘇沐最不願意回想起的一段回憶，但由洛長安挑起，就沒事。

她決定回來，就是下定決心直面過去了。

“咔噠”一聲，蘇蘇沐旋轉鑰匙，門開了。

大概是靠河的緣故，屋內灰塵不多，卻帶着一股潮濕的腥臭味。

屋裏很暗，電燈也早就不能用了。

洛長安跟在後面，打開手電，昏暗的屋子一下亮了起來。

她看着屋內的布置，眼中神色複雜。

那一年她來杭城時，在蘇蘇沐家旁邊的那座橋上坐了好幾天。

每晚都能看見蘇蘇沐小小只的，低頭背着書包啪嗒啪嗒走向屋子，然後裏邊亮起微弱的光。

那時候，洛長安就好奇平房裏邊究竟是什麽樣的。

今天終于進門，才發覺環境居然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差……差太多。

房裏沒有卧室，只擺着兩張床，一張用布簾虛擋着，另一張用殘破的木板圍着，用髒黑色布料擋嚴實了。

“我的……”蘇蘇沐指向木板圍着的那張床，又瞟向另一張，“我媽媽的。”

又往裏走幾步，看見兩張床中間擺着一方小桌子，上面還放了幾本高中的複習資料，紙張卷曲，早已成了灰黑色。

“以前……我一般在那兒寫作業。”蘇蘇沐說：“屋裏髒，就不坐了……”

洛長安眸光低垂，沒有說話，安靜幫蘇蘇沐打着手電。

再裏面是竈臺，雜亂肮髒。

“廁所在房子後邊，是用木頭随便搭的……”蘇蘇沐循着洛長安的目光看去，解釋道。

說着，她走到林曉曉的床邊，熟練地翻開床板。

一股惡臭鋪面而來。

洛長安正俯身幫蘇蘇沐照明，幾乎是下意識替她捂住口鼻。

手心下，小家夥柔軟的唇角似乎往上翹了一下，是在笑。

“要找的東西在裏邊嗎？”洛長安問。

蘇蘇沐“嗯”了一聲，聲音透過洛長安的手掌，有些悶悶的。

她伸手在床下翻找着。

一件件泛着臭的衣裳，還有沒用完的避孕套，直接散在衣服當中。蘇蘇沐似乎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翻找着，終于在最底下翻出一個金屬盒子。

還好盒子的密封性很強，打開鎖，裏邊裝的東西竟沒有半點受潮。

蘇蘇沐拿出那幾張照片，手上動作明顯放慢。

大多是一對年輕男女的合照，附帶着兩張女人的單獨照。

女人臉蛋嬌媚，五官勻稱秀麗，衣着也豔麗，隔着照片都透着股大小姐氣。男人眉眼清秀，梳着那個年代頗為流行的小油頭，嘴角噙着淺淡的笑，就算放現在，這張臉和氣質也能和大多流量小鮮肉有的一拼。

應該是蘇蘇沐的父母。

洛長安觑着，卻覺得蘇蘇沐不像他們任何人。

蘇蘇沐手指從照片上摩挲而過，“這是我媽媽……你知道的。然後我的父親，他好像叫蘇天涯，我一次也沒見過他。”

蘇蘇沐的聲音有些冷，和平時的軟糯截然不同。

蘇蘇沐繼續說：“以前……媽媽經常帶各種各樣的男人回家，所有人都說她是瘋子，是□□。我也這樣覺得。但她一直沒有扔掉那些照片，後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就一直沒來拿過，想讓它們放在這兒，慢慢生黴、壞掉。可現在，我突然覺得，我應該把它們帶走。”

洛長安通過父親了解過林家的事，大概能猜到一些過去，這個蘇天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照片上的林曉曉還很年輕，嬌媚的臉上難掩天真稚嫩。

洛長安小時候說是在蜜罐裏長大的也不為過，就算父母離婚後，兩邊也拼盡全力對她好。對蘇蘇沐黑暗的童年，她本以為自己無法感同身受，此時卻感覺心如刀割。

想再對蘇蘇沐好一些，再好一些，再好一些……

“帶走燒掉嗎？”洛長安問。

“不……”蘇蘇沐迷茫道，“我不知道。”

“那先帶着吧。”洛長安從蘇蘇沐手裏接過照片，小心裝進包裏，“還有別的東西要拿嗎？”

蘇蘇沐搖頭。

洛長安便牽着她冰涼的小手往外走，最後坐在河灘的一塊巨石上。

夏夜的河邊很是悶熱，但蘇蘇沐全身上下都冰涼冰涼的，洛長安将她揉在懷裏，緊緊握着她的手。

小鎮的天空清朗，能看見星星。

洛長安望着星空，說：“以後我們就不回來了。”

“嗯。”

洛長安又說：“以後你想住在哪兒？杭城，還是別的地方？”

蘇蘇沐沉默片刻。

“我還沒去過川城……”

“嗯……那這樣，等你有空的時候來川城，如果你喜歡，我們以後就住在那兒，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去找別的地方。”洛長安摟着蘇蘇沐，一前一後輕飄飄晃着。

“好。”

一下子，蘇蘇沐心裏便灌滿了蜜糖。

明天洛長安就要回川城 ，而她也将開始忙碌地工作 。可現在，她心裏只剩下甜。

洛長安将視線從星空中收回，最後凝在蘇蘇沐發絲上。

今天，蘇蘇沐将她過去的一切都告知了她。

至于她過去的那些傷疤，如果将來有合适的時機，她也會在蘇蘇沐面前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