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蘇沐背着手走在前面，腳步跳躍着。
“你很開心？”洛長安問。
蘇蘇沐這才轉過身來，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安安，你們學校的綠化真好。”
洛長安沒有接着說下去。
過一會兒，她說：“所以我說，你一直很勇敢。”
在洛長安眼中，剛才的蘇蘇沐就像兇狠的小狼崽，将她護在身後的同時，狠狠向對面吠叫。
等等，兇狠？不不不，可愛極了。
洛長安看見的蘇蘇沐，從來就不是溫軟的小白兔。
蘇蘇沐似是害羞地吐了吐舌頭，縮回來抱住洛長安的手臂，又偷偷在她肩膀上輕輕蹭了蹭。
路過操場時，有學生注意到她們兩，一道道目光朝她們射過來。
蘇蘇沐熟悉地朝洛長安懷中埋下頭。
洛長安揉揉她的腦袋，引着她在學校裏逛一圈，最終回到車內。
說不清為什麽，剛才一起在校園內漫步時，兩人的心髒都像被什麽柔和的東西填滿了似的，連帶着時間都緩和下來。
晚餐，洛長安帶着蘇蘇沐去了她喜歡的那家川西壩子。
外地人最喜歡的火鍋大多是海底撈這樣的，但川城本地人則更鐘愛小龍坎、川西壩子。
火鍋是适合多人一起吃的，熱氣騰騰的鍋邊，一群人圍坐着喝酒聊天，熱鬧極了。洛長安原本也打算叫上花清，不過臨時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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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選在大廳後的花園裏，現在來的人不多，環境還算幽靜。
拿菜是兩人一起去的，洛長安端着托盤，蘇蘇沐滿臉好奇地跟在後邊，後來拿的菜多了，她也拿了個小托盤幫忙端着。
拿好菜，蘇蘇沐就跟着洛長安兌調料。
以前她也跟着室友吃過幾次麻辣燙，但她從來沒裝過調料，當時她對室友說的是“習慣不加調料直接吃”，但實際上……僅僅是因為她不敢。
現在當然不會再害怕了，尤其是跟在安安身後。
等她們弄得差不多，火鍋鍋底也開了，一邊牛油麻辣，一邊菌湯原味，中間隔片上插有黃瓜片。
洛長安有條不紊地朝“咕哝咕哝”的鍋底中加菜。
對于一個愛吃火鍋的川城人來說，什麽菜該在什麽時候下鍋，該燙多久，幾乎是爛熟于心了。
蘇蘇沐不時幫幫忙。
等前期的菜都下得差不多後，洛長安柔和道：“我和媽媽說了，我們明天去黃龍古城見她。”
有了一天的心理準備，蘇蘇沐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緊張，思考道：“那待會兒……是不是要去逛逛商城，給阿姨買禮物？”
洛長安本來想說不用，但看見蘇蘇沐期待的神情，還是點了點頭。
“不用太正式。”畢竟蘇蘇沐看上去實在太小了些，要是讓她帶一堆禮物，不知道洛知語得怎麽看自己呢。
欺負無辜小白兔的大白狼？
蘇蘇沐那邊大大地答應一聲，似乎已經在想該買什麽禮物了。
洛長安夾了一片毛肚，細細咀嚼。
過一會兒，她才說：“今天在學校遇見的那個女人，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大學時的女朋友。”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率會裝作無事地岔開話題。
蘇蘇沐只是稍微愣了片刻，随即點了點頭。
洛長安以手扶額，終于下定決心将自己的過去說出來，果然還是很難為情啊……
最後她點了一杯青梅酒，抿了一點後才再次開口。
是很俗套的故事。
洛長安在父母的保護下，整個童年，或者說一直到大四，都過得十分幸福。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她，性格純真勇敢，又自然而然地帶着些驕縱。
洛長安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同性有好感是在高二，以她的性格，毫不糾結就接受了自己的取向，并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一丁點覺得有“問題”。身邊的朋友也很自然地接受了。
至于父母那邊，雖然他們已經離婚，但洛長安和兩邊聯系都不少，她向父母出櫃後，兩邊也都很輕易地接受了。不過當時洛長安年紀尚小，李洵和洛知語都将其當做一句玩笑話，很快就遺忘。
洛長安當然察覺得出來，但她沒有一點兒慌亂，在她當時的認知中，從小就寵愛自己的父母一定會慢慢察覺這并非玩笑，然後正式接受她的選擇。
那時張媛媛長相還很青澀，卻已經有了美人胚子的雛形，氣質更是惹人憐惜，是班上男生公認的女神。
單論長相，洛長安比張媛媛好看許多，但男孩子大多是喜歡柔弱小白花的。
……洛長安也未能幸免。
或許是出于少年人的沖動，洛長安借助着性別優勢和張媛媛越走越近後，越來越覺着她柔弱可憐。且獨一無二，越來越想要保護她、占有她——在那個年齡，應該說是喜歡。
高中畢業後，洛長安很成功地和她确立關系。
兩人并不巧合地考進一所大學，同一專業。
對比高中，大學後的洛長安更加順風順水，大一大二時成為社團、學生會的骨幹人物，大三跟着導師發表好幾篇論文。
張媛媛除了學習上弱一些，社交并不比洛長安差。在各個小團體中，洛長安像是永遠被注視着的發光點，而張媛媛更像潤物無聲的水流，将所有人浸潤在其中。
洛長安是遙不可及的偶像，張媛媛則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神。
高中時也是這樣。
洛長安當然不可能借此攀比，她真心為女朋友感到高興。
在她眼中，女朋友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明明柔弱卻從不懦弱，善良卻從不聖母。
……當然，長大後再回想，洛長安真心覺得自己瞎了眼。
時間一晃到了大四。
洛長安的成績本來可以保研，但在張媛媛的懇求下她果斷放棄了深造，決定與女朋友一起實習。
對于讀研與否這個選擇，洛長安本身就不太在意，在她當時對人生的認知中，她自然地覺得，自己無論怎樣都能過得很好。
而且那時候，李洵也再三提過，希望她能進他的公司工作。
實習地點挑的是李洵的一家分公司，對此，洛長安并沒有告訴張媛媛，其他人更不知道。
象牙塔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破碎的。
洛長安和張媛媛沒有分配到一個辦公室，不過并不影響什麽，當時的洛長安也想認真工作、學習，希望未來能夠幫到父親管理公司，希望能掙很多很多錢，給她和張媛媛一個很好的生活環境。
休息時間，洛長安不時到張媛媛的辦公室去找她，然而很快她就發現，張媛媛對她的态度冷淡許多。兩人的辦公室離得不遠，洛長安不久後就聽見張媛媛和帶她工作的男員工暧昧的消息。
辦公室戀愛本就不被允許，洛長安又無比信任張媛媛，對此嗤之以鼻。
但随着張媛媛對她越來越冷淡，洛長安終于耐不住，約她長談。張媛媛哭着說，最近實習的壓力太大，家裏人又一直在催她帶男朋友回去，她心态有些崩潰，暫時不想再談戀愛。
洛長安心疼說，等她們實習回學校再聯系，在公司時暫時不見面。
然而不過一周，洛長安就偶然瞧見張媛媛和那個男員工在安全通道裏接吻。
洛長安平生第一次有了打人的沖動，卻被張媛媛攔住了，而那個男員工，站在一旁嗤笑着看着洛長安，滿是鄙夷地吹個口哨，然後揚長而去。
張媛媛哭得很慘，她說她很早就接近崩潰，學校裏他人的嘲笑、家人的催婚，還有公司裏同事的調侃，都讓她痛苦，她不想再和女人在一起了。甚至說她根本不喜歡女人，當初之所以和洛長安在一起，僅僅是因為身邊沒有更優秀的男人而已。
洛長安有些想笑。
她從來沒有隐藏過性取向，但也從來沒在學校裏聽過誰敢嘲笑她。
至于比她優秀的男性？她見過的一大把，至少這個男員工絕對不算。二十五六還在公司最底層的，能有多優秀？
更可笑的是，第二天，公司裏有了洛長安是公司副總情人的傳言。
王副總是李洵的朋友，也是洛長安的叔叔，雖然洛長安刻意隐瞞，但他還是在洛長安正式實習後請她吃了頓飯。
那名男員工是靠關系進公司的，而且托的關系正是王副總的秘書。那位秘書不僅沒有否認傳言，反而趁王副總出差，煽風點火将其放大。他想的很簡單，王副總也就和那大學生見過一次面，說不定就是随便玩玩，現在已經玩膩了，根本不會在意那學生死活。
洛長安再次找到張媛媛，對方只甩了一句話“請你收集足夠證據然後報警。”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洛長安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警察當然不會管這種事，于是洛長安甩出張媛媛出軌的證據，然後，她被解雇了。
平時每次見面都會贊賞她工作能力強、負責任的部門經理，冷着臉說她糊塗，說公司裏不歡迎這種人。
在一個辦公室裏的同事對她指指點點，毫不顧忌她是否在場。
一時間突然聯系上她的高中大學同學也不少，可他們說的什麽呢？
“安安，媛媛她已經很可憐了，你放過她吧。”
“媛媛她那麽痛苦，安安你忍心繼續打擾她嗎？”
“兩個女人能有什麽結果，媛媛她這是選了正确的路，長安你也該快點找個男朋友。”
“.…..”
在他們眼中，張媛媛的出軌就是這樣？！
所有人都在怪洛長安。或許太多人想看她從天空中跌下來。
或許有人覺得洛長安沒錯，但他們沒有勇氣站出來。
洛長安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一張張“朋友”的笑臉在她面前閃過，然後逐漸破碎。
洛長安想到的是向最疼愛自己的父親傾訴，電話剛接通，她就聽見父親略帶憤怒的聲音：“小安，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不用離開公司，我簡單和經理說了……這件事不大，但你怎麽能喜歡女人呢？還把這件事宣傳出去，你不覺得丢臉嗎？”
李洵似乎是喝了酒，越說越激動，到後面甚至罵出了“怪胎、惡心”這類詞。
洛長安挂掉電話，愣在洗手間裏。
就連父親都披着僞善的外表，她還能信任誰？
更巧的是，這時有兩個女員工走進洗手間，自顧自說着八卦。
“诶，聽說洛長安還要繼續待在公司裏。”
“她不是被經理趕走了嗎？鬧出那麽大的事兒，她也不敢繼續留着吧。”
“切，你是小瞧人家啦，人家不僅攀附上了王總，還有李總……”
“你是說……？”
“嗯哼。”
“我靠太刺激了吧？李總也不像那種人啊。”
“我說人不可貌相，李總表面上看起來正經，你是新來的不知道……六年前，李總就和一個大學女實習生在一起過，他家夫人還來公司捉過奸呢。”
“我……靠……怪不得，怪不得李總現在是單身，就是當時離婚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