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琮, 要不你先出去玩一會,好嗎?”簡單家常話聊完後,宋初亭對宋琮道。
“為什麽?我好不容易才見到爸爸!!”宋琮依依不舍地, 抱緊爸爸大腿,“我不要, 我不要跟爸爸分開。”
“爸爸也不想跟你分開。”
尹肆從桌邊白瓷盤裏拿了一塊桃花酥,掰了一小塊, 遞給兒子, “這個做得很不錯,嘗嘗。別吃太多了,太晚了。”
“好~~”宋琮心滿意足地吃下一小塊, 尹肆将另一塊遞給宋初亭。
“謝謝。”
宋初亭接過來, 吃了一小口, 這裏除去外面花園有些不倫不類, 裏面一切都很精致, 桃花酥每瓣花瓣都十分形象,用蛋黃液點得花蕊,細密芝麻,豆沙細微的甜。
“再來一塊?”尹肆見宋初亭吃得很香, 多看一會,再遞給她一塊,輕笑道,“我不嫌你胖。”
“不用了,謝謝。”
宋初亭搖頭。
“你對我還是這麽客氣。”尹肆若有似無地低嘆道。
“好了, 琮琮,就讓媽媽單獨和爸爸一會,好嗎?”
宋琮頭轉來轉去,“好吧…”
宋初亭笑了笑,牽着宋琮的小手交到了外面等候的李思銘手上,“你帶他去旁邊玩一會。”
“是。”李思銘牽起宋琮,臨走前,還是深深地看了宋初亭一眼,壓低聲道:“初…夫人,老板知道你失蹤後,這幾天幾夜就沒合過眼,為了找到這又求了很多人。”
李思銘一直是宋初亭的經紀人,說話也不似其他下屬那麽客氣,“我們老板以前從來不求人的,這是在異國他鄉,他實在是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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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對他好點吧。”
宋初亭默了默,不知道該怎麽答,說:“帶小琮去那邊坐一會吧,麻煩您了。”
李思銘牽着小琮下去。
這間大廳非常大,宋初亭路過錯落有致、層次分明的中式設計過客廳,穿過水墨屏風,在茶室坐下。
沒了孩子,牆壁上挂得典雅高潔的山水畫都顯得清冷幾分,角落的宮燈也跟着暗淡。
“坐到我身邊來。”尹肆道。
宋初亭躊躇幾秒,拉開輪椅旁邊的官帽椅,坐下。
“又不戴戒指?”尹肆牽過她的左手,細膩的手指撫了撫她無名指的痕跡,聲音也溫柔,話音一落,卻突然地,指間又用上幾分力, “在他身邊很快樂吧?”
宋初亭轉過眸,默默望向他。
幾秒後,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将茶水一飲而盡。
“肆哥,我…我有話跟你說。”
“我不想聽。”
“可是我…”
“我不想聽。”
他再度打斷,将她的小手扣住,用力地包在了自己消瘦的掌心,他包得很緊很緊,掌心冰涼,聲音很輕很輕,輕聲說:“沒關系,我不介意。”
他握得更緊,肩膀突然顫了一下,“我真的不介意……”
“肆哥,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宋初亭放柔聲音,認真說:“什麽都沒有。”
尹肆怔了怔,泛紅的眼睛陡然望過來。
他長得真好看,古典秀麗的丹鳳眼中仿佛澄了一彎泉水,比牆壁上那副勾了金邊的青綠山水畫還要美。
即使到現在,宋初亭都看得呆愣幾分,只覺得那微微發了紅的眼眶,讓她心生無限憐惜及不忍。
“雖然我們…”她說:“雖然我們沒有辦手續,但我們舉行過婚禮,我知道分寸的。”
那時候,她不到二十歲,只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後來可以領證時,宋初亭以“宋琮小,工作忙”拖着,一拖,就是三四年。
外人都不知道,但他們知道。
尹肆望着她,眨了眨濕潤的濃密眼睫,垂下眼皮,投下一小片陰影。他鉗着她的手指松開,緊緊地扣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掌心相貼。
“嗯!”一個嗯字,卻透出無限喜悅。
宋初亭聽見這個讓她揪心的字,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知道,無論怎麽做,都會狠狠傷害到他。
尹肆說:“那咱們帶上小琮,一起回國——”
“肆哥,我們還是分開吧。”宋初亭打斷他。
她沒有婚內出軌,要說清楚。但是也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
中央空調打得溫度太低了,吹到脖頸,讓人渾身發冷。
“亭亭。”
尹肆将她的手貼至自己頰邊,當作聽不見剛才的話,再度重複,“我們回國吧,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別害怕,我不會讓你和琮琮有事的。”
“你放心。”
“不是因為這些。”宋初亭想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抽不出來,她轉過視線,不讓自己看他,硬下心腸,“我真的不愛你,你知道的。”
“一點……都不愛。”
房間裏更安靜了。
宋初亭聽見他的呼吸聲,一起一伏,像在竭力壓制着情緒。
“我們也…不合适。”
“怎麽不合适,我們這五年…不是也挺好的嗎?”前半句還是溫和輕柔的,一如既往,可後半句,聲音突然發起顫。
“不好。”宋初亭道,“真的不好……”
“亭亭,你聽我說——”
尹肆兩指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硬生生轉了過來,漂亮的眼睛定定望向她,顫聲,“我愛你。”
宋初亭怔住。
她知道他愛她,但這還是第一次,親口聽他說。
還是以,這樣讓人心碎的口氣。
“我真的…很愛你,可能——可能我還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我也知道,我總是對你擺臉色,總是喜歡命令你,總是對你冷言冷語…”
“那是因為…”尹肆說,“因為我放不下端着的少爺架子,我沒有過,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愈發語無倫次起來,“我愛你。”
“真的。”
“我可以改,像你…”提到那個人,他眼底還是洩露出幾分嫌惡,頓了下,卻收斂住,他知道很多話不說,就怕再也沒有機會,
“像你喜歡的那個男人那樣,寵着你,哄着你,疼着你,像對小孩子一樣。”
宋初亭:“尹肆…”
“別離開我好嗎?”
“別把琮琮帶走好嗎?我那是吓唬你的,我不會虐待的…”
“我知道。”宋初亭再也忍不住,她伸出雙臂,輕輕地抱緊了瘦削的他,“我都知道。”
“你很好…真的很好,謝謝你。”
其實這麽久,她都知道。
她也知道,她和尹肆真的不合适——她很缺乏安全感,可能因為失明、失去父親;而尹肆,可能是因為雙腿殘疾,也是…
所以他們兩個很像,卻真的,不合适。
在一起五年,他對她極好,或許就像他所言,有時候會冷言冷語,忽冷忽熱,耍着少爺脾氣讓她聽話,乖乖地去伺候他。
但是他的好,宋初亭也是心裏能感受到的。
真的,很好很好。
宋初亭話音落下,感覺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用力地抱緊了自己。
他太瘦了,宋初亭不由想,不過幾天未見,卻比自己離開前瘦了一圈,襯衣下的手臂硌得她腰疼,身上清冷的雪松氣息也愈發消沉。
“但是…你還是要跟我分開,對嗎?”
他抱得很緊很緊。
隐約有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的脖頸,順着衣領淌進去。
宋初亭沉默很久,感覺到他的身體逐漸僵硬,冰冷。
她狠下心,“……對。”
***
這段談話持續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等宋初亭出來的時候,夜已深,感覺整個人精疲力竭。
小宋琮已經困得睡下了,陳彪讓仆人給孩子特意安排了一個房間。
江慎正在那裏陪着孩子。
宋初亭一推門,望向男人溫柔耐心的側臉,只感覺更累了。
江慎聽見輕微的開門聲,轉過頭,睇一眼她明顯哭紅了的眼睛,微微一頓,眼神暗些,旋即又低下頭來望着孩子,幫孩子掖了掖被角。
他目光一瞬都舍不得從孩子臉上離開,半刻,壓低聲問:“你們什麽時候走?”
他語氣平淡,可宋初亭還是從裏面聽出來許多的落寞,無奈,以及艱澀和不舍。
他一定以為,他們要一起走。
宋初亭站在門口,靜默許久。
她已經辜負過尹肆了,傷透了他的心,她沒有辦法——真的真的做不到去愛他。
但是,她不想再辜負第二個人,讓叔叔再傷心了。
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這一個了。
宋初亭攥緊衣擺,輕輕往前走了幾步。
江慎聽見她逐漸靠近腳步聲,剛要轉頭再看她,宋初亭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男人身影陡然僵住。
離得這麽近,宋初亭這才注意到,他後腦勺附近有好多根白發,讓人心酸。
江慎也是一驚,“……初亭?”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密了。
她每次都十分抗拒。
他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幾分苦澀和滄桑,沙啞:“你是來跟我最後告別的嗎?”
“不是。”宋初亭抱得愈發用力,将頭枕在他寬闊的背脊,像過去時那樣。
“我…我不走了,好嗎?”
江慎正幫孩子掖薄毯背角的手,倏然頓住,他攥緊了被角,腕骨的青筋繃起,“什麽?”
“對不起叔叔。”
宋初亭聲音壓得很輕很輕,卻字字清晰,緩慢地落入他耳中,低聲:“以後,我再也不走了,好嗎?”
“——無論你去哪,做什麽,我都跟着你。”
房間裏陡然安靜下來。
一時間,只能聽見他有些發沉的呼吸聲。
幾秒後,他開了口: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我知道。”她将他摟得更緊一些,頭更用力地深深地埋進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那他?”半晌,江慎道。
宋初亭解釋:“我們倆其實就不是那種…就不是那種關系,也從來沒有過…”
“………”
江慎沒有再說話了。
其實從他知道孩子不是他們的時,他就想到了。
房間裏愈發安靜,只能聽見外面風吹過的聲音。
許久,許久。
就在宋初亭以為他可能不會再次回應自己時,男人再次低低地開了口,聲音啞而沉,“初亭,我可以再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你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回真的是馬上了!!!
其實我也很心疼男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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