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天下第一(六)
有些耳熟的聲音。
三人都不是什麽健忘的人, 所以還沒有見到人,他們就知道了來人是誰。
君子劍, 陳君子。
安然勾起唇角,她覺得自己似乎又碰到了什麽秘密。
好吧,其實之前就有這種感覺了——桃林深處,擅長暗器的人, 意外的警惕,不是秘密也是什麽**。
素衣的劍客很快疾步而出, 發上沾了幾片桃花瓣,神色急切, “成兄弟, 且莫動手!”
被他呵斥的青年目光幽幽。
陳君子一愣, 這才看清現場情況,心頭一驚, 他本不是嗜殺之人,聽出了幾日前遇到的一家三口的聲音,不想他們平白丢了性命,這才出來勸阻, 結果……
他臉上露出些苦笑,抱拳道:“鄭公子,鄭夫人, 看來又是在下多此一舉了。”
安然還了一禮,笑道:“也沒有。”
她看了眼之前出手的青年,若是陳君子沒來, 只怕這個青年也不會輕易放他們離去,少不得要切磋一場。
小五見他們二人說話,有些惱道:“陳哥哥,你沒看到小五嗎?”
他這是扮演一個有些驕縱但很聰明的孩童扮演上瘾了。
安然瞪了他一眼。
陳君子笑意更深,連忙道:“是我忘了,小五,多日不見,可還安好?”
小五昂着腦袋,一副驕矜模樣,“自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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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好,”陳君子笑起來格外溫軟,他給暗器青年使了個眼神,“成安,你先回去,我去三位朋友多日未見,想要一敘別情。”
成安看了看安然他們三人,默默點頭。
安然瞧得出,這青年落在小五身上的目光格外複雜,顯然,之前的震驚還沒褪去。
陳君子又看向三人,輕撫衣袖,笑容燦爛,帶着些書生氣,“不知陳某可有這個榮幸?”
安然颔首:“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春華樓。
城中最大的酒樓,雅間內,幾人相對而坐,小五對這裏的歌女感興趣,因而請了位姑娘唱曲。
錦繡山莊處于南方,姑娘聲音軟糯,唱什麽都有一股纏綿悱恻之意。
小五輕輕打着節拍,一副沉迷進去的模樣。
酒過三巡,陳君子終于進入正題。
素衣的劍客劍不離身,此時也将手搭着劍柄上,無意識的摩挲。
他道:“鄭公子,鄭夫人,二位觀這天下如何?”
天下?
安然适時露出些許震驚與疑惑:“這天下,在下還不夠資格評價吧?”
陳君子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道:“此處僅我幾人,鄭夫人直言便可,不懼會洩露出去。”
安然才不信春華樓沒什麽秘密,沒有秘密,陳君子會放心帶他們來此?
她躊躇片刻,“敢問陳公子想問哪方面?”
她沒有再以“大俠”“少俠”這樣的稱呼來喚陳君子,因為她知道,當陳君子問出這樣的話的時候,他就不再處于江湖,至少不再單純的處于江湖。
不過他本也不是單純的江湖人。
陳君子微愣,擡手示意道:“鄭夫人盡可直言。”
安然只搖了搖頭:“天下雖大,卻無一處安樂之所。”
這是站在百姓的位置上說的。
陳君子一震,露出苦笑,“不錯,鄭夫人所言甚是,這天下雖大,卻沒有哪一處地界是真正安居樂業之所。”
俠以武犯禁,當百姓們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時,哪怕吃飽穿暖也沒什麽用處,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會在一場江湖亂鬥中失了性命。
陳君子眼中露出幾分沉痛,“鄭夫人想必也知曉,在下少時是書香世家,父親在仕林中還有幾分名氣,若不是出了意外,在下只怕如今已經入了朝。”
安然不為所動,沒有露出一絲異樣,只是淡淡望着他。
好在陳君子也不是想要以情動人,他敘述着自己的經歷,自己的理想。
“我一家只餘我一個活口,家中甚至還是官宦人家,可一樁血案還是輕易被抹平了去,沒有掀起一點波瀾,性命與江湖中人而言,實在不值一提。”
“可我不甘心,”他語聲漸漸平緩,卻不是真正的平靜,而是更深的壓抑,“為何世道如此,不給平民安樂的機會,江湖中人是誰,普通的百姓難道就不是了嗎?哪怕是號稱慈悲的少林寺,治下的百姓依舊難以果腹,性命朝不保夕。”
“所以,”安然問他:“你的意思是?”
陳君子目光灼灼,擲地有聲,“我想将江湖和武林分開!”
安然一嘆,他到底還是個江湖人。
她平靜道:“朝廷還沒有那個實力。”沒有實力就沒有資格,這是個武學至上的世界。
陳君子眼中亮光暗淡下來,“我知道,不過我不會放棄,”他握着自己的佩劍,“可能十年完不成,百年也不一定,但總有人和我想法相同,我們一直走在這條路上,總有走通的那一天。”
到此時,安然再不明白他想說什麽實在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因為很快,陳君子提出了邀請,安然搖了搖頭:“不是我瞧不起你們,你們連個大宗師都沒有,要成功,等猴年馬月嗎?”只怕他們是真的看不着了。
陳君子聰明,但在安然面前還不夠看,有意加上無意,安然成功探出了那個組織的底,他們連宗師都只有一位。
一位宗師,能做什麽?
而陳君子,他對三人還是一無所知。
陳君子唯有苦笑;“大宗師何等人物,早就不理會俗事,又怎麽會參加我們的事。”
大宗師天生就站在權力的頂端,有無數人仰望,那裏還用得着在意俗務,他想要什麽,有無數人争着搶着要送到他面前。
這樣的人,只怕只對破碎虛空有**了。
話雖如此,可安然還是道:“沒有大宗師,你們無法成事。”
你沒有,別人有,哪怕歷盡千難萬苦,眼看着就要勝利,只需要一位大宗師,多少年的努力都将化為烏有。
陳君子沉默下來。
這就是武道世界的準則,強者為尊。
良久,白淨秀氣完全不像一個武者的臉上露出既是不甘又隐含期盼的神情:“鄭夫人當真不能入我等組織?世道艱難,為萬民請命,夫人可再想想?”
安然淡淡一笑。
陳君子難掩失望,勉強不失禮的笑笑:“罷了,是我強求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終身為一件虛無缥缈的事情而奮鬥的。
他斟了一杯酒,“夫人,雖未能成為同僚,然看在思想一致的份上,陳某在此請求夫人,将剛才的話盡皆忘卻。”
朝廷與江湖處于天平的兩端,一端重了,另一端必然會輕。
損此而利彼。
若是這個暗地裏的組織被江湖各方勢力知曉,他們必然要齊心協力将之拔除。
安然接過那杯酒,放到唇邊飲了一口,“陳公子放心,我已忘記。”
陳君子又露出一抹笑,比之前要輕松些,“如此甚好。”
只是他也沒心情再陪客人了,不一會兒,曲終人散。
小五丢了塊碎銀給外面的歌女,盡管相隔不到一丈,可他們聽得到歌女纏綿的歌聲,歌女卻不能聽到裏間的談話。
安然望了望桌子上只飲了一口的茶,“他倒是人如其名,江湖贊譽,都配得上。”确實是個君子。
小五歪了歪頭。
他扯了扯安然的衣袖,疑惑道:“你明明贊同他的想法,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不就是大宗師嗎,她就是啊。
安然摸了摸他的頭,“你想的太簡單了。”
小五皺起眉,不太高興道:“我可是人工智能,只會比人類想得複雜,怎麽可能更簡單?”
安然失笑,又拍了拍他的腦袋,突然道:“我之前忘記了,桑宛那裏,一個月的時間,若是了結不了,你該知道怎麽做吧?”
小五把頭磕到她腿上,沒好氣道:“知道了!”
從春華樓出來,三人便離開了這座城,倒是讓來找人的唐青青撲了個空。
春華樓的掌櫃看着笑容滿面,話裏都是恭維,可卻沒透漏什麽有用的信息,一點不賣她這個平都城大小姐的面子。
唐青青纖手直接把披風上的一塊布料給揉皺了。
跟着她前來的白妙有些不解:“幾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罷了,小姐何必如此上心?”又是送請帖又是親自來找人的。
“你懂什麽。”少女冷聲斥責,連平都城都查不出來歷的人,要麽是真正如同一粒塵埃般不起眼的小人物,要麽就是深藏不露的厲害人物。
她雖只與那一家子見了一面,卻也知道他們絕對是後者。
若是能夠招攬回平都城,想必大哥會很高興。
病弱的少女臉頰缺少血色,卻因想起了某人而泛起紅暈。
只可惜,到底是錯過了,唐青青深深嘆惋,纖纖玉手搭在白妙腕上,“罷了,讓人留意着些,回錦繡山莊。”
少女眼中閃過厲芒,她要去找大哥,可不能讓大哥再去那個賤人面前獻殷勤。
腳踏幾條船的風流蕩|婦,可不能讓大哥再上她的當。
可惡,第一樓的速度能不能快點!
錦繡山莊內,桑宛确實正在與幾位愛慕者坐在一起。
涼亭內,微風習習,琴仙一身素雅白衣,纖長手指在琴上撥動,曼妙的琴聲使人沉迷。
不遠處,一道身影藏在陰影裏,他也穿着一身白衣,卻與桑宛有着截然不同的區別。
陰沉沉的,眼中聚着化不開的墨團。
他閉上眼,聽得卻不是琴聲。
【系統,好無聊,給我講個笑話吧。】
【叮,判斷宿主此時不适合聽笑話,容易暴露,還請宿主專心彈琴。】
【又不是我在彈,好吧,不聽笑話,你給我調一本看呗。】
【叮,曲子即将結束,請宿主認真對待。】
【……】
章朝儒望着涼亭。
這世界上有仙嗎,大概是有的吧,不然他怎麽會從噩夢中醒來,窺見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