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撞見
打從外面進來已經好半天了,玉玦沒有挨孔澤瞿的訓斥,孔澤瞿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只是沒跟往常一樣問玉玦今天在家幹了什麽,傷口還疼麽這一類的話。玉玦自己坐着搗鼓客廳落地窗跟前的茶葉樹,孔澤瞿和孔南生則在廚房收拾做飯,孔澤瞿掌勺,孔南生給他打下手。
孔家老兩口年齡已經大了,免不了這裏不舒服那裏疼的,這幾天玉玦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今兒下午孔南生接了兩老去醫院做大檢查順便打打營養針,所以這會兒家裏兩個大男人在做飯。
先前不是說過孔澤瞿的思想很是老舊麽,但是對于男人做飯什麽的他的接受度還好,比起讓孔家兩老伺候他,其實他更願意自己拾掇吃的。這會兒這人圍着圍巾掂勺嘗味兒做的無比熟悉自然,玉玦跪在窗前已經看了好半天了。
孔澤瞿是個瘦高個兒,腰上的圍裙将這人腰束的緊緊的,從後背到髂脊這條線看起來流暢無比,切菜的手指也白且直長,這樣手指的主人讓人覺得銳利還睿智,露出的小胳膊勻稱結實,只看一眼就瞬間能讓人着迷。
玉玦怔怔看着,忘了自己本來是偷看的,孔南生無意看見小姑娘發怔盯着廚房的樣子,順着玉玦的視線看過去,孔澤瞿正低頭在收拾魚鱗。
“玉玦。”孔南生喊了一句,玉玦立馬驚醒,然後低頭又弄起花土。
孔南生叫了一聲兒,孔澤瞿也就看了玉玦一眼,看見玉玦彎腰正在弄花土,喊了句“小心着。”
如此玉玦就又開心又悵惘。
飯後,孔南生和孔澤瞿也就開始幹自己的事情了,玉玦這裏墨跡會兒,那裏墨跡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到收拾睡覺的點兒了。只是她背上的傷口就算好了也過于猙獰,到底是女孩子,于是孔澤瞿不知從哪裏搞了些藥膏,讓玉玦每天睡前都抹到傷疤上,這樣傷疤慢慢兒也會淡下去。
只是今晚孔家媽媽不在,玉玦不論如何自己也抹不到後背上,盯着打開的藥膏盒子,淡紅色的藥膏晶瑩剔透,玉玦盯着看了半天,那淡紅色的藥膏仿佛漸漸形成了個漩渦,瞬間将她的魂兒吸進藥膏裏去了,呆坐了半天,玉玦低頭看看自己身體,然後起身往出走。
二樓,孔澤瞿正在書房裏,桌上攤了很多資料,只是孔澤瞿正側頭盯着窗外,窗外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可這人還就一直盯着,已經有好一會兒了。剛下班回家的時候無意撞見的場景總是能想起來,男孩兒女孩兒相對站着說話,看起來很好,那麽好的場面再再提醒孔澤瞿他真是上了年歲,他幾乎要想不起來他十六七的時候在幹什麽了。
正自出神的時候門板上傳來聲響,孔澤瞿回頭整整自己神色,他以為這個點兒是孔南生,可推門進來的卻是玉玦。
“怎麽?”玉玦穿了睡衣,內衣自然是沒穿的,孔澤瞿看了一眼就低頭看桌上的資料。
“藥膏我抹不上去。”玉玦嗫呢。
“什麽?”
“後背上的藥膏我自己抹不到。”臉蛋已經漲紅,玉玦鼓了莫大的勇氣上了二樓,這兩句話也是鼓了更大的勇氣才說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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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南生頓了好半天沒說話,書房裏一時間有些沉默,玉玦站了半天不見這人說話,于是轉身“我去找南生叔了。”幾乎要從這書房裏逃出去。
“等等。”孔南生喊。
玉玦勇氣已經用光,頭都不敢回,只是聽見“等等”這兩個字,眼睛悄悄起了點霧。
“你先下去,我一會兒下去。”
玉玦快步從書房出去,下樓的時候險些從樓梯上滑下去。
一會兒之後,玉玦的房裏很安靜,玉玦上身的衣服沒穿,下身的衣服也堪堪就挂在尾巴骨下面,這會兒就那麽趴在床上。
明亮的燈光下,細白的身體上一條紅蛇蜿蜒趴着,仿佛還能看見紅蛇吐着信子四處招搖着,孔澤瞿一進屋就看見這副光景。
知道孔澤瞿已經進來了,玉玦慢慢兒臉蛋漲紅,最後全身都有些發紅,當然後背也變成了淡紅。
只看一眼,孔澤瞿就別開眼,然後又移回來,然後又別開,最後終于拿了藥膏盒子開始抹。指腹是多敏感的地方啊,因此玉玦後背上的細嫩完完全全的通過指腹往上傳,孔澤瞿低頭只不斷挖了那淡紅藥膏往那傷疤上抹,側面看去這人凝神盯着自己手指尖,真是專心極了,以至于有人從家裏進來孔澤瞿都沒有發現。
潋滟,潋滟一片,潋滟一片的光景,缱绻,神秘,不自覺間簡直讓人迷心。
孔澤瞿專心抹藥,等指尖最後滑過那塊兒不同于後背的豐盈之後感覺自己被人用鐵錘迎頭痛擊了一錘子,不疼,可是眩暈,勉強收拾心神,艱難擡眼,然後撞進一雙錯愕的眼睛裏。
穆梁丘倚在客廳的沙發背上,正難以置信的看着孔澤瞿,他在的位置,敞開的房門叫他能将玉玦房裏的所有都看的清,尤其能看見孔澤瞿的臉。
“好了。”撞見穆梁丘的眼睛,孔澤瞿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然後拿過床單蓋在玉玦身體上,說了個好好睡覺就關燈出去了,關好房門走到沙發上坐好,孔澤瞿不發一言。
“去二樓。”穆梁丘說完就起身往二樓走。
孔澤瞿坐了兩分鐘,然後跟着穆梁丘上了二樓。
“如果我能打你你現在已經躺在地上了。”一進書房,穆梁丘将衣服扔在地上對孔澤瞿說。
“你可以打我。”
孔澤瞿話說完穆梁丘照着孔澤瞿臉就是一拳。
孔澤瞿身形晃了晃也依舊啥都沒說,只擦了擦嘴角被牙嗑出的血。
“她還是個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穆梁丘簡直要氣瘋了,他本來是領着媳婦兒見孔澤瞿的,只是上山之後看點兒發現有點晚他就自己過來打算溜達一下,誰成想看見了先前那些個,這事兒他沒看見就算了,他看見了,并且當時是他跟孔澤瞿說的玉玦見鬼的喜歡他。
“我跟你說那事兒不是讓你那樣盯着那孩子的!”
孔澤瞿無言以對,其實語言本身會有誘導作用,穆梁丘跟他說的那些話本身是有誘導作用的,他本來是想這麽說的,時常還埋怨穆梁丘為什麽要把話說給他,只是這會兒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臉面全無,于是只聽着穆梁丘大罵。
“哥,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我以為我跟你說了,你會把翹翹養的更好,讓她斷了那不成熟的心思,你到底幹了什麽?”穆梁丘在書房裏轉了好幾圈,這事兒越想越生氣,好像他一手促成了這樣的事兒一樣。
我到底幹了什麽孔澤瞿最近也經常會想起這句話,每每在放縱玉玦之後就能想起這話。
“你都說過我們這家庭出身的不行,何況你比她大了二十歲!”
“我沒想怎麽……”
“你想了!”
孔澤瞿沉默。
孔澤瞿沉默,穆梁丘氣的一直罵人,罵他自己,罵孔澤瞿,還罵玉玦那個死丫頭,所有的話孔澤瞿都無言以對,他向來是不很擅長辯解,穆梁丘認為的罵的那些事兒說他的那些其實多半沒有,只是他也還是辯解不上什麽,哪怕真的一絲絲沒有,這會兒他也能把穆梁丘從這書房裏踢出去。
“我到底造了什麽孽,這話輪流跟你跟那臭丫頭說,你們不行的,絕對肯定一定除了現在的關系沒有其他任何瓜葛。”
平日裏從沒有誰敢這麽罵過孔澤瞿,連孔澤瞿兄長都麽有過,穆梁丘更是沒敢跟跟孔澤瞿大聲說過什麽,其實剛開始那幾句罵完這事兒該他罵的份兒也就完了,只是實在機會難得,于是這人一路罵了半天。
其實穆梁丘說到底,覺得若是孔澤瞿将翹翹那臭丫頭怎麽了也還好,大不了那邊兒的那家族孔澤瞿接了,他始終相信孔澤瞿能把任何事兒都辦好,只是這是最後最壞的一步棋,若是可以,兩人最好還是不要有什麽了。
只要孔澤瞿不行,玉玦肯定是不行,若是可以,過去□□年裏,她怎麽能成那樣?
罵了半天,穆梁丘也就止了,點了兩根煙,孔澤瞿一根他一根,只是孔澤瞿一直捏在手裏沒吸,穆梁丘知道因為翹翹哮喘的事兒,連南生也戒煙了。
“我聽唐堯說這臭丫頭去了東邊兒。”
孔澤瞿擡頭,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
“好像見了夫人。”
“夫人”這兩個字出來,孔澤瞿表情沒什麽大變化,可整個人稍稍有了些不一樣。
“嗯。”孔澤瞿低低應了一聲兒。
“哥,好久沒去看看大先生了。”
“嗯。”大約有五六年了再沒見過。
“我結婚的時候見了大先生,也說起了你結婚的事兒。”
孔澤瞿沒說話,低頭抽了一口煙,眯着眼睛将煙灰抖了抖。
“你是這輩子都不結婚了?”
“沒有,只是沒想過這事兒。”
“你要不想想。”
“嗯。”
孔澤瞿不是個随便應什麽的人,于是穆梁丘沒再說話了,只是有點愧疚又有點心疼玉玦那犟脾氣丫頭。
穆梁丘走後,孔澤瞿一個人在書房裏一根煙接一根的抽,有些事兒沒人點破就還好,就跟穆梁丘說玉玦之于他是男女之情,也跟今天晚上的事兒一樣,如果穆梁丘沒來,興許這些日子還能硬撐上幾天。
看見過玉玦哭的樣子,眼淚那麽多。是他的錯,時間越長,越是再怕看見那丫頭掉眼淚,結果拖了這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