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離婚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虞嘉月記得越深刻,越壓抑得不動聲色。反倒是對于鄭念初,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讓她吃虧,虞嘉月就壓制不住反感,動不動冷嘲熱諷,好消解消解心中被遷怒的意難平。
常理她懂。這種事确實和鄭念初無關,撞上了王嫣是她倒黴,怪不得鄭念初。可因她而獲的那一巴掌總讓她怒氣上湧,無發消退,憑什麽鄭念初倒成了無事人。
面對鄭念初的過意不去,她對自家姐姐說:“我提醒你還是離她遠一點,別人忌憚她爸,專挑軟柿子捏,誰和她走得近誰沒有好下場。”
虞三月遲鈍地聽出來一點其中的意思,裝聾作啞地沒接話。
“也不能這樣說話啊。”林聲說。
“難道我說錯了,你就這麽維護她?”
林聲理開自己的分析:“別人為什麽忌憚念初,不就是知道了她家的情況。別人是怎麽知道的呢?”
她明顯意有所指,很快讓虞嘉月想到自己此前的所作所為。她曾在得知鄭念初家境時,有意地引導這些消息傳播,甚至歪曲。也許,如果當初沒有這出,之前的那件事就不會發生。
好,是她理虧在先。“願你爹繼續庇佑你吧。”她不再說話,也希望以後與鄭念初再無任何牽扯。
場面安寧了下來。林聲的目的達到了,她用的,恰恰就是虞嘉月的手段。
當初班裏經常能聽到的言論都是鄭念初家有錢的論斷,有了王嫣這樣明顯的先例作為前提,人們很容易以為她也是生意人家的孩子。林聲就明白,虞嘉月在傳播消息的時候不至于撒謊,因為時間久了很容易被揭穿,但是一定語焉不詳,産生了誤導。
這次,林聲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以王嫣的家世,交友圈子,以及她的男朋友燕長爍,她得到的一定是更準确的信息。鄭念初父親的工作單位,甚至職位,熟悉的人。斷然不會是由虞嘉月的謠言裏了解到的,根本就與她無關。
虞嘉月如何利用別人的心思,林聲就如何利用她的思維。前者對鄭念初無利,後者對鄭念初有益。正是此消彼長,兩相抵消,也算一場因果循環。
只是,虞嘉月單方向對鄭念初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少年人的生活總是過得像放多了味精,怎麽嘗怎麽鮮。然而大體上終歸是平平淡淡,除了學習就是愈來愈少的玩樂。轉眼,少女們都快要中考了。
陽光微暖的四月,連吹起裙子的大風都要溫柔兩分。鄭念初說是借了林聲的味道,倒把林聲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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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雜亂的紙張裏語焉不詳地寫道:她蒙昧地說着不自知的情話時,眼裏的單純更叫人觸動。
這是一個過于舒服的周末,四個人聚在林聲家,雙胞胎在書房,鄭念初和林聲在卧室,各自做着作業。
卧室的門被敲了兩下,然後歸于平靜。屋子裏的兩人對視一眼,林聲無奈地說:“我過去一趟。”
書房裏虞三月筆下不停,虞嘉月卻被難題絆住,望着書櫃發呆。
“三月,你做了嗎?”林聲問。
“沒有呢,那麽一小題,肯定是做最後一題大題的第三問用的,扣不了多少分,我不做也行。”
林聲不知道是氣還是笑,一班的學生成績都不差,然而在這些好學生裏,虞三月卻只是勉強夠上中等。“你還真是不求甚解。”
虞三月只當是誇獎了:“還行吧,心理素質比較好。”
這下連虞嘉月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她。“你知不知道初中這些東西都是基礎,當然要每一題都會做啊。不然你今天差一題,明天差一題,到時候十二中就是為你準備的。”
十二中的高中部是衆所周知的公立學校裏最差的。
“那我去十二中吧,差生裏頭我就是最好的。”
虞三月的樂觀讓另外兩人無話可說。
關系很近的同齡親戚之間,多數情況下如同兄弟姐妹,很難有什麽隔夜仇。之前因為那場無妄之災虞嘉月生氣林聲對鄭念初的暗暗偏袒與維護,很是疏遠了林聲一陣子,連她姐姐都沒讨到多少好臉。可時間長了,林聲又老是來幫她,漸漸地,那些不愉快也都差不多了。
只是對鄭念初,她還是無法抱有好感。
吃飯的時候,她就直言要回家。傅女士怎麽能讓:“吃飯的點了,你非往家跑幹什麽。”
虞嘉月瞥了鄭念初一眼,說:“你家桌子坐不下。”
“你是有四百斤嗎,還坐不下你了。”
虞三月也笑話她:“坐不下坐不下,阿姨你們家廟小。”
“滾,”虞嘉月馬上聽出來這是罵自己呢,“我是王八那你也是王八!”
這頓飯終于還是都坐下吃了。
鄭念初想,好事情和壞事情總是交替而來的,她白日裏吃了回順心的,到了晚上,才會有不順心的等着她。三個人吃着晚飯,沒有人說話,飯桌上的氣壓很低。敏感如鄭念初,很快察覺到了不對,但她什麽話也沒說,匆匆吃了飯走了。
她坐在桌前,對着窗子寫作業。門沒有關實,外面的說話聲傳進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對你是什麽樣的這麽多年你還不清楚嗎,我當年二十多歲,等了你幾年才等到——”
“別說了!”
“我為什麽不說?難道掩蓋它它就不是事實了嗎?”
“你非要重提這些不能放到明面上來的舊事嗎!”
“我為你吃的這些苦,都成了不能提的舊事了?鄭風,你自己摸摸良心,要不是你給我希望,我哪會為你浪費那麽久的青春!”
面對這樣的質問,鄭風顯然是啞然了,他沉默了很久,說:“所以你現在後悔了,要離婚是嗎?”
尤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你還是這樣想?”
回答她的是鄭風的又一陣沉默。
“好,這件事我不提了,到時候你真出了事,也別怪我不給你養孩子。我也沒有什麽錢,養自己都困難,拿什麽給你養孩子。她的監護人你可別給我,沒錢我做不來,餓着她了她再去告我。”
客廳裏就此陷入寂靜。
不久後,尤敏拖着她的鞋去了卧室。她打開房門的時候,父親還坐在飯菜涼透的餐桌上,按着太陽穴,眉宇間皆是愁苦的倦色。
“念初。”
鄭念初應聲走過去。
“你傅爺爺最近身體好嗎?”
鄭念初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種問題,如實地說:“他最近腰疼。”
“哦。”他只是随口問一問,真問出了事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這麽平淡的一句之後就再也沒有了,鄭念初倒了杯水,又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似乎應了虞嘉月那句詛咒,鄭念初覺得很微妙,她的父親可能真的無法庇佑她了,盡管她個根本不清楚,父親到底給了她多少庇佑。
主卧的房間門又開了,鄭念初想,這是父親回屋去了。沒有關實的門洩進來客廳裏四月夜晚的涼風,她穿着拖鞋,感覺到光着的腳後跟發涼,便起身去鎖門。卻聽到尤敏的聲音。
原來是她又出來了。
“燕局長那裏怎麽說。”
父親的聲音發着愁,不想多說:“還能說什麽,就是那些話,問事情沒個準信,問他自己也沒個準确态度。”
“我說真的,他那個寶貝兒子,也在一中,你不試試拉近拉近關系?”
鄭風急忙擡頭,眼神裏都是控訴。
“你先別發火。”尤敏在他之前出聲按捺住他的怒火,“我就是提個醒兒,做不做由你。這事也不可能我來幫你做,決定權在你那兒呢。”說完又很潇灑地從哪來回哪去了。
涼風從陽臺進來,又不知從哪扇窗戶穿過堂去,漏了一縷鑽進鄭念初的腳踝,凍得有些麻木,陰邪寒冷,全然失了白日溫柔,好似歲月無情。
“哎……”
客廳裏傳來這樣一聲長嘆,鄭念初合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