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文理
新雪初霁。
薄削雪地的寒冷往腳底蒸騰着,再往上去,鼻尖吸進去的空氣都冷冽凍人,叫人哆嗦着仰起頭,似乎這樣就能避開來自地面的冰屬性攻擊。
一陣風冷不丁地吹來,從遠處起就以嗚咽聲造勢,鐘子希預防着揣緊了兜裏的手指,還是被凍得一個哆嗦。但即使這樣,她的外套還是敞開的,寬松的毛衣擁有足夠大的心形領子,把鎖骨全部露在外頭。
只能如此了,鎖骨鏈早在上星期就取了下來,太冷了……冰冰涼涼的。
身邊是夾着脖子小跑的校友們,慫得一筆。只能小跑,步子大了扯開衣領,就算裹緊了厚厚的圍巾也會灌進冷風,割着皮肉。
閑庭信步中,鐘子希跟随大部隊肉眼難以分辨地加快了腳步,呼呼冷風中泰然自若,眉頭都不皺。
進了樓梯,肆虐的狂風被阻攔在外,風刀被城牆擋住。鐘子希仰面歪頭,右手摸到耳邊,也不知道怎麽動的手,一枚閃亮的金屬耳釘就被她單手摘了下來揣進黑色風衣的衣兜。
艹,忘了這個,凍死了。
隐約聽到身後甜甜的女孩們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說:“女的帥起來就沒男的什麽事了。”
直白得可愛。
高一一班。屋裏溫暖的濁氣向外湧來,渾身一蘇。她敲了敲靠門那張桌子,對着桌子主人——一個矮個子的男生說:“找一下鄭念初。”
一米七的身高,獨特的氣場,站到門外時,室內的喧嘩就降了一度。
她彎起手指敲在桌子上,擲地有聲,頓時剩餘幾個說話的人,背書讀書的聲音都清晰了起來。好似自習課上的喧嘩一樣突兀,還以為是老師來了,小心地轉頭。
當她說找鄭念初時,全班人都在聽她說話了。
矮個子的男生做多了傳話筒,懶洋洋地轉過身,卻發現全班都往鄭念初那看。被叫到名字的人也已經站了起來。他例行公事似的,“鄭念初”三個字堪堪在嗓子裏轉了轉,都沒傳出多遠。
“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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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站在貼了冰涼瓷磚的護欄邊上,鐘子希仗着高那麽一點,垂下目光落在鄭念初身上,卻叫鄭念初冷淡地對上了視線。直直的,不做躲閃。
“晚上出去玩嗎?”
“不去。”鄭念初轉身就走。
“哎哎哎,”鐘子希跨了一步把她拉回來,“我們開兩個小時車去省城,想玩什麽玩什麽,來不及回來我給你請假,真不去?”
“不去。”
鐘子希頂着大風找過來,就落了這麽兩句話,不禁心中暗嘆:艹,還是可愛。
轉身撞到從洗手間出來的林聲和虞三月,吊兒郎當地點頭就算是道歉了。潇灑地來,潇灑地去。
“這鐘子希,三天兩頭地來找念初,不是想約架吧。”
林聲莞爾:“想什麽呢。”
鄭念初的事剛開始傳播的時候還是正義的化身,被欺負的學生不畏強權,還擊回去。只是後來細節總是被魔化,說鄭念初這個人啊,下刀像個老江湖,又野又狠。
那句話怎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鄭念初就是不要命的,她如今成了孤兒,無牽無挂的,又是個未成年,手裏有刀也不知深淺,着實叫人害怕。
當初為他們贏得光明環境的受害者,在這些享受着成果的人們傳播魔化成了混混們的一丘之貉。
林聲諷刺過,也慶幸過。人性向來如此,羊群裏不會留一只擁有狼性的羊。可正因為這樣,失去了所有背景的鄭念初才能持着這項血腥的履歷,如此安安穩穩地上學。
空調嗡嗡地吹着暖氣,熏的人頭腦發飄,臉頰發熱,好像燒着了。
爺爺窩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被傅淮寧推醒,攆到床上睡去。
剩下的三個人一人捧着一本書,看得眼皮子發沉,鄭念初看林征望和林聲還都端坐着,自己也正了正身。過了會,還是回卧室去了。
林聲讀書不認真,餘光和注意力都放在卧室那兒呢,終于等到鄭念初從房間裏出來,帶了一個本子和筆,對着書寫寫畫畫。
又在科幻小說裏找到數學bug了……
林征望見狀把書一合,輕輕放到茶幾上,避開滿杯的茶水。“考完試要分科,你們相好了嗎?”
林聲當然說學文。
鄭念初看了林聲一眼,鬼使神差地也說學文。
這可就惹了大人不高興了,林征望雖不是愛說教的性格,可教師這一職業也是幹了這麽多年了,當即眉頭一皺,苦口婆心地勸她:“你物理那麽好,十二月還有個全國競賽,更不用說數學也不錯。”
鄭念初認真聽着,林聲目光釘在自己的書上,翻了一頁,視線落在頁腳的數字上。
“可是你文科,盡管背誦記憶為重,但是理解能力很重要,地理歷史不說,光政治這一科你就吃虧啊。”再苦口婆心怕是也難改孩子氣的決定,他喊林聲,叫她好好勸勸鄭念初。
林聲頭也不擡:“她有不是小孩了,自己的決定自己來做。”
鄭念初又看一眼認真看書的林聲,說:“我喜歡文學,大學想報中文專業。”
林聲也是要報這個的。
林征望哭笑不得:“念初,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了,你和林聲早晚會分開的。”
林聲很快又翻了一頁。
“就算都選文科,大學報一個專業,甚至一個班,那畢業呢?這以後結婚嫁人呢?”
林聲又把那一頁翻回來。
“那就住在對面。”鄭念初說。
林征望十分無奈:“這是關系你以後的事,很重要,選錯了專業分錯了科,那是要走很長一段彎路的。喜歡不一定要選,理科專業裏不也出了很多文學家嗎。”
鄭念初不知怎麽竟張口反駁起來:“那文科專業裏就沒出過物理好的嗎?”
“你……”林征望哪敢打包票說一個沒有,他只能說比例相差太遠。真要說不聽,她堅持學文那也只能由她選去。
“你個死丫頭,”傅淮寧從父親的房裏出來,就聽到鄭念初怼自己丈夫的話,一巴掌呼她後腦勺,清脆的一聲把林聲都驚醒了。還指桑罵槐地說:“跟誰學的伶牙俐齒。”眼睛斜瞥着親生女兒,認定她是罪魁禍首。“好的不學學壞的。”
林聲出了一口氣,什麽都沒為自己辯解。
“你理科好,就該學理科,物盡其用。知道了嗎?”
“哦。”
林聲看着書,對此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