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換了一身好裝備就跟着君莫笑去兩人打45級十人本，那毫無疑問……現在還是不行的。

不需要費神操縱太多小號，葉修專心操控一個角色，就算因為接過了T的職責需要不斷招架躲閃，還要兼顧用雞肋治療技能當奶爸，君莫笑的DPS依舊翻了三倍。而一槍穿雲有了一身金燦燦的橙裝，再加上這段時間周澤楷的操作持續進步，DPS的上升也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最後輸出就是差了那麽一點，只要能讓BOSS的狂化時間減少十秒，他們應該就能推倒它，可這十秒現在就是擠不出來，兩人手速再逆天最後也只能默默躺倒在BOSS的褲衩下。

複活回到副本門口，周澤楷深吸一口氣，将肺裏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然後伸手在眉心處揉了幾下。等他再看向屏幕，就見君莫笑發來了消息。

【君莫笑】：唉……主要還是你沒有亂射大招，等你60級學會了我們一定能過。第一個BOSS血最厚，階段也最多。後面幾個BOSS雖然打起來難度更大，但血量少，只要能搞定第一個，後面的應該也不是問題。

沒錯。沒有再嘗試下去的必要了，再打也是無用功。

【一槍穿雲】：組團？

兩人一個BOSS都沒殺成，這個時候再去組團，別人進來依舊能打滿全本，沒有黑任何的人CD。

【君莫笑】：唔……今天就算了吧？

周澤楷一愣，發了個問號出去。

【君莫笑】：我看你今天狀态不大好，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是白天太累了嗎？

見此周澤楷的疑問一點都沒有減少。他回想了一下上線以來做的每件事，覺得自己的舉動沒有任何反常之處，那麽對方為什麽會這麽問？

【一槍穿雲】：有嗎？

瞬間就收到了回複。

【君莫笑】：有啊！

然後等了一小會兒，因為對方發了一長串過來。

【君莫笑】：應該怎麽說？就是感覺吧！雖然你平時話就很少了，但是今天還要更沉默一些。唔……就是你話少沒錯，但是我的感覺是用詞少，人其實是不悶的，會主動和大家打招呼，或多或少也會接點玩笑。不過今天除了問朋友的事情和下本時候的一些交流，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感覺就是真正的不想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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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看完，不知為何，周澤楷竟又從頭再讀了一遍。讀完第二次，君莫笑又發了條過來。

【君莫笑】：是不舒服嗎？不舒服的話現在就下線睡覺比較好。

【一槍穿雲】：沒有。

【君莫笑】：……那就是心情不好？

【一槍穿雲】：也不是。

君莫笑沒有回複了，只是湊過來，做了一個抱抱的互動動作。本來這個動作只有兩秒，完成後角色就會放開，但是兩秒過後君莫笑的胳膊依舊在一槍穿雲的背上，周澤楷頓時反應過來是對方的手指一直按在快捷鍵上沒有離開。

周澤楷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感覺，他只知道剛剛被對方判定為不想說話的自己，突然想說很多。

【一槍穿雲】：聽我說說？

那個擁抱結束了，因為君莫笑把手指挪開打了字。

【君莫笑】：好呀。

想想白天發生的事情，周澤楷不由得又是重重一嘆。

【一槍穿雲】：工作是寫詞。有些背景，不愁沒活，有一定自主權。之前說好了，不寫愛情相關。

【一槍穿雲】：……寫不出。

【君莫笑】：而現在要你寫那種談戀愛的歌詞了？

【一槍穿雲】：嗯。

【君莫笑】：推不掉？

【一槍穿雲】：不好推。

是真不好推。

姑父姑母沒有自己的小孩，一直都是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且由于父母工作原因，他确實是被姑父姑母照料得多些，也很愛戴他們。姑父姑母都是娛樂圈的人，從小看周澤楷長得好看，自然生出了安排他去娛樂圈發展的念頭。

一開始送他去學過演技，老師教了一個星期後直搖頭說沒這天賦，當不了演員只能當花瓶。這條路不通就送他去學聲樂，但周澤楷空有好嗓音，唱起歌來只能說是唱出來了，一點靈性都沒有，又只能作罷。再想讓周澤楷看看能不能往模特那邊發展，周澤楷便自己拒絕了——他對娛樂圈真的沒有太大興趣，比起無窮無盡的應酬，他更喜歡看書寫點東西，姑父姑母便也死了這條心，沒再提這些事。

然後周澤楷就順利去了杭州的Z大，讀了中文系。

結果大一暑假回家，剛好姑媽的歌手朋友過來做客，兩位疼愛侄子的長輩驕傲地把周澤楷平日寫的随筆詩歌什麽的拿出來翻，那位歌手朋友便随口道了一句“文筆是不錯，要不要考慮給我寫首歌詞”，瞬間給兩人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詞作家想混出頭，實力運氣都必不可少，可他們兩人本就是在圈子裏混的，人脈素來不缺，要是周澤楷真能寫出點名堂，不怕他會懷才不遇，這不挺好？而且周澤楷也能安安心心地寫東西，簡直理想職業啊！

周澤楷對寫歌詞也有些興趣，在姑父姑母的建議下就試着寫了。在此之前他沒有任何寫歌詞的經驗，但小時候瞎折騰的經歷給他打下了一定的音樂基礎，這對寫詞無疑有很大的幫助。再加上他确實有這方面的才能，寫出來的第一首詞竟真就被姑媽的歌手朋友相中，成品出來一炮走紅，歌手朋友也因此事業更進一步。于是除了稿酬之外，周澤楷還收到了一封大大的紅包，這就是他那舍不得換的筆記本的資金由來了。

新人詞作起步都艱難，但周澤楷開了個好頭，又有姑父姑母保駕護航，接下來的幾年他越寫越多，雖然不是首首經典，但畢業那年就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前年更是運氣好剛好碰上行內大改革，全面提高編劇詞作等幕後人員的收入地位，詞作家除了基本稿酬外，還能參與銷量抽成，收入得到保障周澤楷就幹脆待在家裏寫詞了。知道他無心參與娛樂圈的事情，只想安心創作，姑父姑母尊重他的決定，便将他好好保護了起來——否則一個帥哥詞作的噱頭加上足夠的炒作就足以讓周澤楷名聲大噪。而他最初懶得想筆名，随手寫上去的“省略號”，也就一直用到了現在。

可周澤楷有一個主題從來就寫不來——愛情。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沒有談過戀愛，而他又怎能全靠腦補去寫一個他從來就不了解的事物呢？他知道歌壇沒有愛情歌曲就沒了半壁江山，也試着去寫過，可無一例外自己看着都假，所以有這方面要求的全推了。

——直到今天。

“澤楷啊，雖然我們都覺得你之前試着寫的那幾首都挺好的，但我們也知道你自己不滿意，也就由着你去了。但這次人家點名要你寫，你也知道當年我們欠了他人情……”

說到這份上，周澤楷于情于理都得寫。

這便是他今日有些反常的原因了。

而他那位體貼的會長、聰明的師父，真就從這麽簡短的話語中直接找到了問題的核心——

【君莫笑】：穿雲你……是因為沒談過戀愛嗎？

【一槍穿雲】：對。

【君莫笑】：哈哈，穿雲你還真是個實在人啊！不知道的東西就不寫嗎？

周澤楷有些喪氣。

【君莫笑】：唔……這方面我也不懂，不過我覺得你要是沒有想法的話，要麽把重點放在其他人對愛情的感觸上？

【一槍穿雲】：參考嗎？

文字這種東西，是需要引起共鳴的。如果沒能讓回聲在人們的心房裏震蕩，激起一樣的頻率，也就只能留下一聲文筆不錯的感嘆了。而好的詞句，哪怕從沒有愛上過任何人的人讀來，或許心裏都能漾起漣漪，牢牢記在心上，等日後有了這般經歷，便能自然而然地從舌尖躍出，或喜或悲。

這樣的好作品，周澤楷自然是讀過、聽過許多的，但就算以此為參考，他寫出來的東西連自己都打動不了。

【君莫笑】：不是參考，而是直接描寫別人的愛情。

【君莫笑】：你沒有這方面的經歷，那麽除非你現在就找到一個自己愛的人，否則你以往的寫作經歷就是絕對行不通的。那麽就不要從自己的角度、自己的想法出發，而是作為一位旁觀者，去感受他人的愛情，然後記錄下來，你看這樣呢？

周澤楷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似乎是有些可行性。可想想他身邊接觸到的愛情，也就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姑父姑母了，但是因為太過熟悉，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

【君莫笑】：嗯……雖然我也沒有談過，但是我确實是有真心喜歡一個人，不嫌棄的話你可以聽聽我的？

周澤楷愣住了。

手指懸停在鍵盤之上，擡不起來，也壓不下去，就頓在那裏，好像有人對空氣施了個魔咒，使它的壓力足夠令雙手定格。

【君莫笑】：咳咳，不想聽就算了我也怪難為情的。

周澤楷回過神來，抿了抿嘴唇，指尖終于摁了下去。

【一槍穿雲】：想。

靜靜等了一會兒，對方便大段大段地發了過來。

【君莫笑】：話雖如此真要說還挺難的。我的感覺大概是，變得無私的同時也變得自私了，或者這種無私也可以歸到自私裏？有點抽象啊你讓我想想怎麽講……

【君莫笑】：這麽說吧，真心喜歡一個人就會想對對方好，對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裏，恨不得吃穿用度都一手包辦，還擔心會不會給人家造成過多的心理負擔，很多時候只得偷偷幹。能讓對方開心就好，花錢都是最次要的了能用錢就逗人家開心不要更簡單不是？累也沒關系，只要看到對方開開心心的，那自己也就開心起來了，比一個人的開心還要多。大概對人家好就是為了這種滿足感？所以說這種付出是自私的也不為過？

【君莫笑】：自私就比較好理解了。會自然而然地産生獨占欲，時時刻刻都想在一起過二人世界，會想方設法地不讓第三個人插足。一邊想要和對方的親朋好友都打好關系，一邊又希望能在對方心裏占據更多的分量。想知道對方的一切，喜好、工作、住址、口味、小動作，同時也想讓對方更了解自己。當然，也會想要得到回報，希望對方對自己也能一樣好。

【君莫笑】：有些舉動真的是不過腦子的，自然而然就有了，所以才會有戀愛中的人智商降低的說法吧哈哈？比腦子快的行動才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吧，大概？所以大家都說甜言蜜語不可靠，行動才是試金石，不是沒有道理的。

【君莫笑】：哦對了，還會覺得對方特別可愛，甚至會想捉弄一下，手足無措的樣子就更可愛了。

【君莫笑】：我文筆不好也不知道怎麽表白，都是些大白話，說得也很亂，但是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意思，你應該能理解？或者哪方面比較想了解直接問也行。

周澤楷理解了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實類似的話他沒少見過，多的是人文采出衆、意境深遠，甚至條理都要更清晰些。可周澤楷這一遍讀下來，卻覺得心裏多了許多以往揣摩他人詞句時所沒有的情緒，一時間竟是連怎麽回複都不知道了。他覺得自己快抓住些什麽，甚至隐約有文字要浮出腦海——這是他習慣的創作模式，第一句總是自己找上門來的，他會以此為中點将文字鋪開——但今天他只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那扇門怎麽也推不開，這讓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煩躁，甚至抓了幾下頭發。

【君莫笑】：穿雲？還在嗎？

【一槍穿雲】：在。

【君莫笑】：咳咳，看來是沒什麽幫助，我把事情想太簡單了。不過你也別灰心，總有辦法的，加油。

【一槍穿雲】：嗯，謝謝。

【君莫笑】：和我客氣啥？

那些文字沉下去了，周澤楷知道短時間內不會再有靈感造訪，洩氣得不行。不再逼着自己動腦，自然也就放松了下來，看着游戲屏幕，周澤楷的情緒漸漸平緩。

【一槍穿雲】：會長。

【君莫笑】：嗯？

【一槍穿雲】：你人真好。

【君莫笑】：噗！！！！

【君莫笑】：別，別給我發好人卡，你給我把牌收回去。

【一槍穿雲】：真的很好。

【君莫笑】：求你別再發了，再發我要哭了。

周澤楷笑了起來——他是真心覺得君莫笑好，應該說是以前就覺得很好了，但是沒想到還能這麽好。這種好絕不是假惺惺的關心，而是一種無法僞裝的本質。江波濤确實在看人方面比他敏銳得多，今天才剛認識，就說他師父在現實生活中也必定是個好男人了，難怪會說想讓表妹認識一下……

周澤楷剛剛揚起的嘴唇又抿了起來，指尖無意識地在鍵盤上輕輕磕了兩下，就去好友列表裏找江波濤。

【一槍穿雲】：會長單身。

【無浪】：啊？

【一槍穿雲】：但有喜歡的人，很喜歡。

【無浪】：哈？

【一槍穿雲】：……不是說表妹？

【無浪】：噗哈哈哈哈哈！我就是開玩笑随口說一句的啊！不行了怎麽你還是這樣哈哈哈我要被你笑死了！

【一槍穿雲】：……

【無浪】：哎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興趣了，要麽繼續幫我打聽打聽？你師父這麽好的男人都單相思，只要不是醜得慘絕人寰，那就是對方眼光不咋地，要麽就是把他當備胎，必須得勸他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啊！他喜歡的類型是怎麽樣的？身材身高有要求不？我看看我妹能不能行？

【一槍穿雲】：再見。

【無浪】：噗哈哈哈哈別走啊我真的有這想法了！

周澤楷沒理他，果斷切回隊聊頻道。這邊他半天沒動靜，君莫笑當然也沒催，而是在給他塞小禮物刷好感度，不斷有粉紅色的心從兩人中間冒出來。不知為何，這之前沒少發生的、很自然的事情竟讓他莫名地、發呆般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他默默地想。

【一槍穿雲】：師父，提前下線。抱歉。

【君莫笑】：沒事沒事，你是該下去休息一下，聽聽音樂喝杯牛奶，早點睡吧。

【一槍穿雲】：晚安。

【君莫笑】：晚安。

周澤楷右鍵了自己的頭像，在彈出的列表最後一個找到了退出選項，眼看着就要點下去了，卻又默默地移了下來，再次點擊了聊天框。滾動滑輪讓頁面停留在了君莫笑那幾大段對感情的描述上，他将這些話全部截了下來。

等确定保存好，他才安心地關掉了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