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還要多,只能算是糊口而已。
這一年秋天過去,收獲祭勉強開過後,紫炎鎮的鎮民遷出了近三分之一。紫炎鎮土地貧瘠,地處偏遠,如果不是有香蟲,本來就不是個适宜居住的地方。去年香蟲大幅減少,大家仍然希望今年可以有所改觀。可是今年香蟲幾乎絕跡,終于打消了他們最後一線希望。
武也準備遷到妻子的娘家去了。妻子的娘家在三百多裏外的一個鎮上,那兒的人以種地為生,以前因為羨慕紫炎鎮的富足,才把女兒賣給武,可現在與日漸衰敗的紫炎鎮相比,那個鎮子至少可以讓人年年都有活下去的指望。
當雷走進來時,武正在給一個被褥打包。剛翻洗曬過,被子很松軟,不好捆,看見雷進來,武連忙道:“雷,你來了,來幫我捆一下。”
那被褥捆成密密實實的一包後,武又摸出了煙荷包,先給自己上了一袋,遞給雷道:“雷,你準備去哪兒?”
“真要走麽?”雷沒有接,“這兒是我們長大的地方。”
“沒錯,可現在不是适合老死的地方了。”武眼裏閃過一絲痛楚。離開紫炎鎮,說不傷心那是假的。“你說還能怎麽辦?紫炎鎮要死了,我不像你,我有家要養,曬葡萄幹養不活他們。”
雷沒再說什麽,終于接過荷包,也上了一袋煙。抽了兩口,他突然道:“要是能找回仙人,武,你說香蟲會回來麽?”
武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老人們這樣說,可是我也不知道仙人和香蟲到底有什麽關系。”猛然間,他明白了雷的意思,吃驚地道:“你是……”
“是,”雷點了點頭,“我要去找到仙人,求他們回來保佑我們。”
武只覺得一陣暈眩。他晃了晃頭,确認自己沒有睡着,才道:“可是你知道仙人在什麽地方?要是一找就能找到,那就不叫仙人了。”
“我一定要去找。”雷輕輕地,然而又是堅定地說道,“為了紫炎鎮。”
二
“要來一杯麽?”
阿斯蘭倒了一杯酒,端起來一飲而盡。右手抓着的小銀刀紮起盆子裏的一片魚生。剛捕起來的活魚,生着脍成細片,柔軟細膩,帶着的腥味也恰到好處,在口中如一縷海風。戚飛看着他杯中的餘瀝,道:“這是什麽酒,怎麽是鮮紅的?”
“葡萄酒。”阿斯蘭有些得意,“去西洋的水手帶給倭王的,我弄了幾瓶。聽說是西洋秘法所造,很是甘醇。”
酒紅得像血。雖然酒氣甘洌清新,戚飛還是皺起眉,搖了搖頭道:“算了,我不敢喝這個,跟血一樣。”
阿斯蘭打了個哈哈,道:“戚兄,你是跑江湖的人,走南闖北,真的血只怕也喝過,還怕喝酒麽?”
戚飛沒有理會阿斯蘭的嘲弄,道:“我還是喝我的茶。”他将跟的一杯茶端起來啜了一口。茶色也很深,與那種葡萄酒倒頗為相近,只是氣味卻全然不同。
阿斯蘭道:“戚兄,你到底是跑什麽生意的?是寶石麽?”他這狻猊號載過的客商沒有一千,也有八九百了,從來沒見過一個包得起船的商人居然只帶兩個随從,帶的貨物也只有平常一半的。
舷窗開着,海風正從窗裏灌進來,天氣并不熱,戚飛額頭卻淌下了汗。他也不去抹,結結巴巴地道:“沒……沒什麽東西,也就是些絲綢瓷器,還有些藥品。”
“賺頭還算不錯吧?”
“還行,還行。”戚飛的汗幾乎溫透了厚厚的鬥篷。
“神會保佑你的。”阿斯蘭笑了笑,終于沒再追問下去,指了指桌上的菜道:“魚生吃不慣,嘗嘗這烤海牛肉,捕上來現烤得,新鮮得很。”
阿斯蘭雖然不問了,戚飛頭上的汗卻淌得更多。他道:“是,是。”只覺這一桌菜吃得實在不是個味,心裏只是忐忑不安,不住暗中叫苦,心道:“若不是紫炎鎮今年絕收,我也不用販到海外來多賺這點差價了。”可是此時船在海上,周遭不見陸地,也只能聽天由命。聽阿斯蘭這般說,便伸出筷子去夾桌上的烤海牛肉。那也是魚肉,只是肥厚多脂,較真的牛肉亦不多讓,而細膩猶在牛肉之上,可戚飛吃在嘴裏卻覺得很不是滋味。
正嚼着,桌上的碗筷忽然“叮”一聲,船也微微一動。戚飛慘然色變,驚叫道:“怎麽回事,觸礁了麽?”
“不會。”阿斯蘭拿起桌上的一塊白絲巾,擦了擦嘴,道:“我先去看看,戚兄你坐。”
等他走出船艙,戚飛才擦了擦額頭的汗,驚魂未定地看了看窗外。窗外,暮色如凝,沉重得仿佛要流淌。
阿斯蘭走到船頭時,幾個水手正在舉着火把,指指點點地聚成一堆。他走上前,叫道:“出什麽事了?”
一個水手轉過身,道:“船長,我們撞上一艘小船。”那是船上的大副,是阿斯蘭的副手。
“小船?”阿斯蘭不禁吃了一驚。此時狻猊號離大陸已有數百裏,只有最膽大的漁人才敢駕着小船到離岸這麽遠的地方。他罵道:“真是膽大包天的家夥。死了沒有?”
“沒有,就喝了幾口水。”大副看了看四周,走到一邊,小聲道:“他還帶着個女人,要不要把他扔了?”
阿斯蘭想了想,道:“算了,今天是海神誕,做件好事吧,省得海神發怒。”
大副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是。”又壓低聲音道:“船長,那個客商油水大麽?”
阿斯蘭眼中一閃,嘴角浮起了同樣的笑意:“大概有三十斤腽肭香,油水大得快滴下來了。”
“我的天!”大副輕聲驚叫了一下,“現在倭王已經出到二十個金幣一個香囊的價了。平均每個香囊半兩,三十斤就是……”
“一萬兩千個金幣。”阿斯蘭的眼裏也開始發亮,“海神啊,原諒我,三十個金幣就可以讓人把師父都賣了。”
大副嘻嘻地笑出聲來,阿斯蘭警覺地道:“別急着樂,明天動手吧。”
這時一個水手擡起頭,高聲道:“船長,他醒了。”
阿斯蘭走了過去。那些水手圍着的是兩個溫淋淋的人,其中一個的确是女人,只是看到她的樣子,阿斯蘭只覺得方才吃下去的魚生味道也不好了。那是個女人麽?背是駝的,臉也擠作一堆,簡直是個怪物。男人長相倒也端正,沒有女人那麽怪,也很年輕。兩個人大概喝了不少水,這裏正在甲板上嘔着。
阿斯蘭走到前面,蹲下來,和顏悅色地道:“兄弟,我是阿斯蘭,這條船船長。你叫什麽?”
那個年輕人吃下的海水吐得差不多了,看了看阿斯蘭,道:“謝謝船長,我叫雷。”
“她呢?”
雷看了看那個女人,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是看見她漂在海上掙紮,才救上來,結果撞上了你們的船。”
阿斯蘭笑了起來:“海神總是保佑善良人的。兄弟,你膽子也真是大,坐這麽條小船竟然敢到海上。”
雷遲疑了一下,道:“我想找仙人。聽說,有人在海上見過長着翅膀的仙人的。”
阿斯蘭一怔,忽然發出一陣大笑,道:“你也真信?不錯不錯,我就見過。”
雷又驚又喜,道:“真的麽?船長,那麽說來,真的有仙人了?是不是長着透明的翅膀?”
“是有翅膀,只是這些仙人屁用沒有,倒是會淹死在海裏。你要運氣好,也可以看見這些仙人一頭紮進水裏喂魚的。”阿斯蘭拍了拍他的肩,“兄弟,這樣吧,你就在我船上幹點雜活,算是抵你的船錢,好不好?”
雷看着他,點了點頭。
給雷和那個女人安排的鋪在底層。那個女人實在太醜,水手雖然大多在海上憋得狠了,可是對這個沒女人樣的女人也不感興趣,就算雷自己也有點不想看到她的樣子。
“我叫雷,你叫什麽?”
女人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從哪裏來?”
仍然沒有回答。這女人似乎是個啞巴,什麽話都不會說。雷在問了十幾句話,卻得不到一句回答的時候,終于放棄了問話。
給雷的活是削土豆皮。土豆是水手常吃的蔬菜,因為可以久貯,不過削皮是個苦活。雷雖然不會割香囊,但削土豆皮還不在話下,底艙又聽不到甲板上那些水手喝醉酒後的怪叫聲,倒也自得其樂。
雖然阿斯蘭說仙人也會淹死,但終于聽到了關于仙人的确切消息,他也放下了心,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跑錯。他一路打聽着消息而來,一路上斷斷續續有人見過仙人,不過異口同聲地說那些長翅膀的仙人是往東飛的。饑餐露宿,不知不覺在外面已過了一年多,他帶出來的三百多個金幣已經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