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愛你
律被關在這個宮殿關了許久。
平時珀希琉斯都對他有求必應, 想吃燒雞就吃燒雞, 想喝酒就喝酒, 律嫌鵝絨墊不舒服，珀希琉斯第二天就找來了銀羽鳳鳥的羽毛給他做了墊子。知道他喜歡那些奇巧的玩意兒, 又時不時拿着侏儒制造的一些小東西來讨他歡心。
只是無論律怎麽說，他都不願意讓律踏出這個寝宮半步。這個寝宮被珀希琉斯下了禁咒, 珀希琉斯似乎對律“陣法克星”的屬性十分清楚，這個禁咒哪怕已經極為強大，他還在上面加固了數十層。
而且他每次回來都要檢查一遍。有幾次律真的去試着解了，但是只解開四五層珀希琉斯回來了。
毫無疑問地，被珀希琉斯發現了。
這個讨人厭的小崽子讓律吃了十天的白面包配清水。
“你這樣把我困住, 有什麽意思嗎？”律十分費解，“你就想我老死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珀希琉斯聽不得律說“死”，他看了律一眼說：“你不會死的。還有，你晚上的燒雞沒了。”
看着珀希琉斯從容離開的背影, 律氣得咬起了棉被：這個混蛋小子翅膀硬了, 現在天天威脅老父親！不對, 是老師父。
律畢竟不是什麽蠢人，他活到現在全靠他的腦袋，時間一長, 他隐約也能猜到些珀希琉斯的意圖。
這小子對自己的死亡極其排斥, 而且總跟他說“你不會死”, 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安慰他——雖然律并不需要這樣的安慰——倒不如說是一種說給他自己聽的保證。
他也許在找什麽途徑, 讓自己恢複永生。
永生, 是一個極為禁|忌的詞彙。
哪怕強如神魔，也沒有人能得到永生。神族的壽命是有盡頭的，只是壽命太長了，很多時候給人一種永生的幻覺。不過實力越強，壽命也會越長。比如那個老家夥便是從神魔紀元之初便誕生了，距離滅神之戰中間有數十萬年的歲月。跟他同一代的神族和魔族都沒有活到滅神之戰的，只有他。
沒人能說得清楚老家夥到底活了多久，若不是滅神之戰，也許他能一直活下去。
但是律所知道的、神族中唯一有可能永生的也只有這個老家夥，其他的神族卻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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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初他們獻祭整個大陸，也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了永生。
永生，是所有生物都不能抵抗的，尤其是神族這樣的本身就強大，生而享受一切尊榮的生靈，更是難以接受消亡。
但是永生是違背法則的，任何生靈想要永生，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律實在很害怕，珀希琉斯會為了讓他永生而踏上神族的老路。
而且律發現困住自己的這個宮殿不但在設計上宏大華美，在細節處也處處彰顯身份和權利。有個擺設花瓶中差的是流光花，天花板上鑲嵌的寶石是火耀石……這些都是極其難得的東西。尤其是火耀石，是人類君王才能使用的。
珀希琉斯現在用這麽一座宮殿困住他，說明在這五年中，珀希琉斯已經掌握了很大的權力。
完全有能力像當年的神族一樣獻祭生靈來達到讓他永生的目的……
律眸色沉沉，他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在曾經的十九年，律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天知道他有多慶幸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神族，能夠陪伴他，能夠讓他緩解那無時不刻不在作痛的負罪感。
而且，珀希琉斯真的是個招人疼的小孩，他不是沒有奢望過，能夠跟珀希琉斯一直在一起。這樣，哪怕之後還有數萬年的歲月在等着他，他也不會覺得那麽孤獨。
珀希琉斯是數千年來，他唯一得到的禮物。
他不貪心，哪怕只有這一次，也覺得足夠了。
可如今這個禮物要破碎了。
…………
時間一長，律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呆多久了。
好像有一兩年了。
有一天，律再次收到了法則的傳召。
律很驚訝，原本他在以身修補法則後，因為自身損傷太厲害了，就自動和法則斷開了聯系。
雖然“法則的執行者”還是律，但是律以為他再也不會收到法則的傳召了，這個身份，也會因為他的死去而自動解除。
沒想到他居然會再次接收到法則的傳召。
在驚訝之後，律突然又感覺心下一突。
不會是珀希琉斯那小子真的去做了什麽傻事吧？
不該來的總是會來，墨菲定律總是在最糟糕的時候靈驗。
法則告訴律，珀希琉斯早在四年前就成了事實上的人類帝國的統治者，明面上的那個君王不過是他的傀儡。
而他準備獻祭半個帝國，讓律恢複永生。
律頓時如墜深淵。
…………
昔日末日一般的景象再現了。
珀希琉斯以抵擋北方獸人族為由，在帝國北面和西面修築了防護牆，其實這便是陣法的主體。
他真的要獻祭半個帝國，就在今日。
“但我現在，又拿什麽去阻止他呢？”律無奈地說。
他如今，連走路都費力。
“我可以借助你的身體寄宿我。”法則說。
“這樣麽……”律輕輕閉上眼。
他以前聽說，在衆神紀元，人類有一個術法叫做“神降術”，能夠讓神族降臨到自己身上來作戰，以發出無窮的威力。
但是副作用是，那個被神族降臨的人類，會死。
律根本不在乎這個，此時此刻，他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睜開眼，只提出了一個要求：“不要殺珀希琉斯。”
法則一陣沉默後，律還沒等到答複，就感到渾身一震劇痛，随後就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前，他只聽到法則的一句：“抱歉。”
…………
當律再次恢複意識時，他好像又站在了一個高高的祭臺上，而他的面前，是半身染血的珀希琉斯。
律如遭重擊，踉跄般的上前扶住了珀希琉斯。
珀希琉斯渾身的生命力流逝得可怕，律知道，他活不成了。
但是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珀希琉斯倒進律的懷中，嘴角竟然還勾起一抹笑來。
“真好，死前還能見你一面。我還以為得一直看着法則那個東西的死臉呢。”
律扯了扯嘴角，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珀希琉斯顫抖着伸出手，抓住了律的手：“不要生我的氣，我沒有想着要去獻祭那些人類。”
他嘟囔着，似乎在撒嬌：“我知道我這麽做了你就不喜歡我一輩子了。”
“我只是想騙法則那家夥出來。我只能瞞着你，因為你也是法則的眼……”
“我本來想引它出來，讓它解除和你之前的‘契約’，順便能夠通過它來讓你共享我的壽命，這樣我們以後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他說着忍不住傻笑，笑着笑着，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律都不敢低頭看他，但是感受到懷中的濕意和一陣腥甜的氣息，還是忍不住流着淚低下了頭。
小崽子半張臉都是血，還在傻笑，看起來好笑極了。
律眼前都模糊了。
“沒想到我太低估它了……它也不想着我活。”珀希琉斯艱難地擡頭，淺金色的眼眸彎起，“死老頭，其實這樣也好。”
“你跟法則的綁定已經解除了，反正我現在要死了，我就把我的壽命都給了你。沒了我這個煩人的家夥，你就能跟你的琳娜在一起了。”
他說着，律感受到一陣熱流湧入了自己的身體。
“這是我剛剛從那家夥身上弄來的法則之力，你可以用它來跟琳娜共享壽命。”
他勾起蒼白的嘴角，用沙啞的嗓音說着祝福：“我知道你怕孤單，以後……你都不會孤單了。”
“活膩了，也能死了。”
他抓着律的手已經無力地松下了。
律瞳孔一縮，瘋狂地向珀希琉斯輸送生命力。
珀希琉斯的确給他輸送了太多生命力，現在律的身體一改之前的腐朽，力量多得似乎要溢出來。
這樣不計代價的輸送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珀希琉斯的眼神似乎恢複了些神色。
“死老頭……告訴你一個秘密。”他聲音微弱地說。
律把湊近他，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嗯，你說。”
“剛剛快死的時候，我想過讓你陪我一起死……反正你這家夥也活膩了，不如來陪我……”
“好啊。”律紅着眼眶，“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可是……”他口中的鮮血不住地溢出來，“我舍不得。”
“老師，我、我……”
他睜大眼睛，似乎用盡了一生的勇氣：“我喜歡你……不，我……我愛你。”
懷中人的氣息越發微弱，終于到某一刻，再也沒了聲息。
…………
死老頭，你知道嗎？
那次你說要帶我去阿加雷斯城，結果你突然走了，我卻一個人去了阿加雷思城。
人類、獸族、精靈……一切種族都在那裏釋放最原始的欲|望。
我覺得惡心，卻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你。
一旦想到你，那些惡心的事情不但不讓我覺惡心，還讓我日思夜想，一刻也忘不得。
十九歲，我才知道，我愛上了你。
……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那個叫琳娜的女人嗎？
但我卻不敢對她如何，我怕你恨我。
将你帶走後，琳娜被獨自留在了原先的那個城鎮。
我知道她一直在找你。
我去找過她，她也猜測是我帶走了你。
也許是出于嫉妒又忍不住自虐的心态，我向她詢問你。
她居然……知道你的名字。
神族之名。
我嫉妒得要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