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天肯定是嫌她日子過得太安逸，才會突然丢給她這麽一枚震撼彈，喔，不，這不只是震撼彈，而是核子彈了吧。
藍副總跟她告白耶……她的命差點因此吓掉一半。
駱曉花躺在單人床上翻來覆去，聽着窗外巷弄間，某個喝醉酒的人正在大吼大叫，附近住戶有人受不了，打開窗戶罵人，不久後就會有人報警，然後警察會來帶走醉漢……這樣的戲碼，大概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一次，駱曉花已經麻痹了。
雖然是處在這種環境、住在這種像鴿子籠，一層樓至少隔出五、六間套房的老舊公寓裏，駱曉花仍不覺得日子過得很苦。
這是她自己負擔得起的生活，她過得心安理得。
她平常省吃儉用，每個月都能固定彙一筆生活費給南部的爸媽，雖然爸媽老是說不用彙錢給他們，他們賣面的收入足以應付生活，要她多買起一漂亮的衣服給自己，多出門認識新朋友，說她已經二十五歲，也該交男友了。
男友……多遙遠的名詞啊。
如果爸媽知道今天公司的副總跟她告白了，不知會有何反應，是狂喜還是擔憂呢?
他們應該會覺得她是在說笑話吧，哈，坦白講，她自己也這麽以為。
藍副總跟她的身分背景差這麽多，就算她用跳的、用飛的也構不上他的層級。
雖然她不妄自菲薄認為自己是醜小鴨，但是她很認分，知道自己并沒有當鳳凰的本錢。
駱曉花從床上爬起，拿起床頭的小立鏡，藉由小夜燈的微弱光線，左看右看，她實在瞧不出，藍副總到底喜歡她什麽地方?
哎呀，心頭亂紛紛的，被這麽一個大帥哥告白--雖然是性格龜毛，又愛要求的藍副總，但她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看來今晚別想睡了。
駱曉花收好小立鏡，又躺回床上，瞪大眼看着斑駁的天花板。
一直隐身在心底深處的小天使跟小惡魔卻選在這時跳了出來。
小惡魔握着她那招牌的黑色閃電長尾巴，巴不得痛打駱曉花一頓。
“你是在耍笨喔……這麽難得的機會，想那麽多幹麽，先答應下來不就得了。”
有着一對純白可愛翅膀的小天使即刻跳出來反駁。“不行、不行，這是違背良心的行為，曉花又不喜歡他，幹麽接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的告白，這是欺騙。”
“那又如何?這年頭誰還講求真情真愛，藍副總條件那麽好，又高又帥又多金，雖然個性機車了點，可是這樣的男友帶出去多有面子啊。”
“面子跟真愛比起來，微不足道，曉花不是虛榮的人。”
“哈，她以後就會後悔的。”
“才不會，曉花，我支持你。”
小天使跟小惡魔你一言我一語激烈的辯論着。
“夠了，都給我閉嘴!”
駱曉花把小天使跟小惡魔都趕回內心深處，決定先好好睡一覺再說，說不定待明早起來，就會發現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
真的可以一覺醒來，就能将昨天發生的事情當作一場夢嗎?
不，那是不可能的。
駱曉花一早準備出門上班，在套房門口為自己喊口號打氣，感到自信滿滿，充滿生氣，然而在下樓打開那扇破舊的斑駁鐵門時，原本飽滿的氣在瞬間一“洩”千裏。
那場夢，現在成了惡夢!
在狹小的舊巷弄裏，一輛超閃亮的賓利跑車就停在她租的公寓門口，附近許多要上班的住戶只能從旁邊的縫隙走過，而衆人經過時，雙眼不自覺會直盯着那輛價值好幾百萬的車子以及……捧着粉紅玫瑰倚靠車門的俊帥男人。
這等陣仗，大家都猜得出，帥哥正在等待他心儀的女人出現，準備送她上班去，這是多麽浪漫的劇情啊……名車、帥哥、玫瑰，配上的當然是美女。
路過的人都刻意放慢腳步，期待能看到美女現身。
沒多久，紅色鐵門開了，一名長相清秀，姿色應列為“普通級”的女子走了出來，衆人有些失望，想着美女應該還沒出現，就又引頸翹望着。
卻見帥哥一看到她，就捧着玫瑰走向前。
“哐锵”!頓時，衆人的眼鏡碎成一地。
這怎麽可能……女主角應該是美女才對啊。
駱曉花幾乎可以聽見路人的扼腕嘆息聲。
她更想嘆氣好不好，唉。
“副總，早，您在這裏做什麽?”駱曉花的聲音都帶着哭腔了。
“我來接你上班。”
“副總，我從這裏搭捷運去公司很方便的，實在不需要麻煩您，而且搭捷運可以減少碳排放，為我們的地球盡一份心力。”駱曉花試着說服他。
哎呀，真的很讨厭，都已經将他推走一次了，怎麽他還……再這麽下去，她最後肯定無力抵抗，然後就像小惡魔所說的，不受控制的往他撲去，畢竟這麽俊帥挺拔的男人，就算打着燈籠也找不着。
“反正我每天也都要開車上班，兩個人一起比一個人更可以節能減碳，也算是為地球盡了微薄的心力。”
“副總，你別這樣!”
“我只是在追求你，又不是在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聽你的口氣好似我有多不應該。”藍曜突然覺得好笑。“如果是其他女人早就開心的撲向我了。”
“副總，我不是其他女人。”藍副總口中的“其他女人”應該是屬于他那個層級的美女，而她不是這層級的，她連邊都構不着。
“你的确不一樣。”所以他的心才會不斷對着她亂跳。
駱曉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了。
藍曜趁她苦惱發楞之際，将手中的玫瑰送到她跟前，帥哥加玫瑰，看她這下子要如何抗拒。
他已經可以預見她為自己癡迷的模樣了。
“哈啾!”駱曉花打了一個大噴嚏，揉揉發癢的鼻子。
藍曜傻眼，本以為無懈可擊的攻勢卻出師不利。
“哈啾、哈啾!”駱曉花受不了的捏着鼻子将眼前的玫瑰給推開。“抱歉，我對花粉過敏。”她充滿歉意的瞅着他。
“你的名字叫曉花，但你卻對花過敏?!”藍曜一臉被打敗的無力樣。
這下子浪漫的表現成為可笑的敗筆，虧他昨晚還上網Google了一堆追求心上人的招數，沒想到才使出第一招就被打了回票。
“算了，上車吧。”他還有第二招。
藍曜不由分說，将想要搭捷運去上班的駱曉花塞進自己的跑車。
第二項秘密武器就在車上。
他将還熱騰騰的早餐遞給她。“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駱曉花惶恐的接下。“是還沒吃，可是……”
“那就快吃吧，因為不知道你愛吃哪種早餐，所以我買了西式、中式、甜的、鹹的，什麽都有，任你選擇。”
“這麽多，我吃不完。”
“沒關系，吃不完的我會負責解決。”
藍曜發動車子，往公司方向出發。
“快趁熱吃啊。”他不忘叮咛她。
“喔。”活像要上斷頭臺，駱曉花表情痛苦的啃着手中的飯團，食不知味。
不能任由無法收拾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她必須跟藍副總說清楚。
“副總……”
“在公司以外的地方別喊我副總，叫我阿曜，或曜都行。”這是網友說的第三招，也是必殺技，就是用極盡肉麻的話拉近彼此的距離。
“……”駱曉花根本喊不出口。既然這樣，她幹脆省去稱謂好了。
“像今天這樣的接送，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好嗎?”
“不好。”從不半途而廢，是他藍曜堅守的原則之一。“你知道我為何要這麽做嗎?我在追求你。”
“我懂，可是我已經拒絕你了。”
“就是被你拒絕了，我才更要努力追求。”
“你這……根本是在賭氣。”
藍曜聳聳肩，漠視這句話。
“曉花，我問你，你對我這個人有什麽看法?”
她嘴角抽動了兩下，沒敢答腔。
“盡管說沒關系，好的壞的都說。你認為我是怎樣的人?”
“龜毛、無可救藥的要求完美、自戀又固執。”她索性一古腦全說了，搞不好這一刀砍下去之後，就可以擊退他，讓他不再發動“追求”攻勢。
“哈哈，說的好，看來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久，但你已經非常了解我了。”
藍曜不但沒有生氣，嘴角還微微挂着笑意。
“我龜毛、要求完美是因為我從不敷衍了事，我對工作的态度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至于自戀，我想我絕對有自戀的本錢；固執這性格算好也算不好，不過你放心，以後我會盡量跟你溝通的。”
“以後?”
“我們交往以後。”
駱曉花再度無言。
“我們不會交往。”
“那可不一定。”
噢，跟他好難溝通喔。她揉揉鼻子。
“還是不舒服嗎?”他一臉關切。
“什麽?”
“我看你還在揉鼻子，是不是放在後座的玫瑰仍讓你不舒服?”
“有點……”
藍曜打了方向燈，将車子停靠路邊。
“你要做什麽?”
“我把花拿下車丢掉。”他伸手欲拿起後座的玫瑰花。
“不要，太浪費了。”玫瑰很美，又那麽大一束應該價值不菲，丢掉太可惜。
“可是你會不舒服。”他微皺眉地看着她。
“我還好，真的，不要把花丢掉，太可惜了。”
“好吧。”藍曜只好再度發動車子，放棄将玫瑰丢掉的想法。
駱曉花看着他開車的側臉。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個帥到有理由自戀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居然正在追求她……嗚嗚，小惡魔又跑出來了。
而且，他也有相當細心的一面，她剛剛只是無意識的揉揉鼻子而已，他卻……慘了慘了，小惡魔已經快将小天使幹掉了。
她、她、她快要淪陷了，不過才一天的光景……藍副總的攻擊力實在太強了。
她該怎麽辦才好?!
***
在距離公司還有五十公尺的地方，駱曉花要求藍曜放她下車。
開玩笑，要是讓其他同事看到他們兩個一起上班還得了。
當她踏進辦公室時，就看見兩名同事一臉興奮的竊竊私語，而她們一看到她，連忙跟她分享消息。
“曉花，太可惜了，你錯過唯美難得的畫面。”同事A說。
“怎麽回事?”
“五分鐘前，副總抱着一大束粉紅玫瑰進辦公室，那畫面多像在拍偶像劇啊，只是我們都很好奇，那玫瑰到底是要送人的呢，還是人家送給副總的?”同事B也靠了過來，一臉神秘的說。
“我看八成是仰慕者送的，畢竟外頭很多女人都很仰慕副總，只可惜沒有一個副總看得上眼。”
“不過有傳言……說藍副總是個……”同事B将音量壓低再壓低，“是個Gay，而且他的愛人就是岳總……”
“什麽?!”駱曉花瞪大眼，覺得這傳聞實在太誇張了。
看來，藍副總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大家囑目，早知道她就別建議他将玫瑰帶進公司，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增添上班時的好心情。
沒辦法，她覺得把花丢掉太浪費，擱在車子後座又太可憐。
而他聽到她的建議時，眉往上挑了一下，但并沒有反駁。
想來他早就預料到會八卦滿天飛，那他幹麽這麽聽話啊!.駱曉花覺得好氣又好笑。
突然覺得藍副總在某些方面也是挺可愛的……完了、完了，她又向下沈淪了。
***
“我六點半就會回公司了，你等我，先不要下班。”
“副總，若沒重要的事……”委婉地想要拒絕。
“有，是很重要的事。”
“什麽事?”
“我早上捧着玫瑰進辦公室的行徑已經傳遍整個公司，現在大家都很好奇那玫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覺得應該跟大家說實話嗎?”
“副總，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即使駱曉花的腦袋再怎麽不靈光，也聽得出他話裏的威脅。
“我有嗎?”藍曜很機車的否認。“其實若把我正在追求你的事實公開來也不錯……”
“不，千萬不要!”她惶恐至極啊。
“那晚上就跟我一道用餐，好好談談吧。”
這下子駱曉花想不答應也不行了，只好乖乖的等。
然而明明說了六點半會回公司，可她已經餓到肚子不住發出聲響，還是不見藍曜出現。駱曉花擡眼看了時鐘，七點半了，早過了她平日的吃飯時間，難怪這麽餓，但她也不敢離開位置，怕兩人錯過。
沒想到八點了，人還是沒回公司，而且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來。
駱曉花決定撥手機給他，結果竟然是關機狀态。
現在是怎樣啊!她瞪着自己的手機好半晌，最後将手機收進包包裏，并拿着包包離開座位。
在駱曉花離開沒多久，藍曜便匆忙的趕回公司。
電梯門在八樓一開，見駱曉花的位置上已經空了，他不禁懊惱的握拳槌桌。
這也不能怪她，是自己跟她說六點半就會回到公司的，沒想到這一拖卻遲到了一個半小時，任誰都不會繼續等下去的。
就在藍曜如此以為之際，背後卻傳來駱曉花的聲音。
“副總?你終于回來了。”
藍曜欣喜的轉頭。“你還沒走?”
她搖搖頭。“我只是去了洗手間。”因為辦公室的門沒鎖，為防萬一，她将包包也一同帶上。
“真是太好了，我的手機沒電，又被一場車禍給塞在車陣當中，沒辦法跟你聯絡。”藍曜趕緊解釋，希望她別生氣。
“所以你也還沒吃飯?”
“嗯。”塞在路上動彈不得，怎麽可能有時間吃飯。“中午也因為太忙，只吃了塊面包。”藍曜下意識撫撫空了的胃部。
駱曉花皺眉看他。
“那還不快走。”她率先走到門口，回眸看一動也沒動的人。
“走?去哪?”
“去吃飯。”駱曉花不自覺碎碎念起來，“你中午才吃一個面包，現在又已經八點多了，你的胃想必準備要抗議，等一下又要胃痛了。”
駱曉花不但沒生氣，還催促他趕緊去吃飯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本以為他用半威脅的方式要她留下來等他，再加上他又遲到，應該讓她很火大，沒想到……只能說她的反應經常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還在發什麽楞，快點啊。”
“喔，好。”藍曜趕緊跟上，一路上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心情出奇的好。
他們去吃了清粥小菜，因為駱曉花說他太久沒進食，盡管很餓，但不能一下子吃太油，也不能狼吞虎咽。
她要他吃慢點，說一頓餐至少要吃上二十分鐘，才能讓胃有飽足感。
“通常空腹很久的人因為太過饑餓，都會狼吞虎咽，但我們的胃反應比較慢，明明已經吃飽，卻還來不及通知大腦，結果往往都會吃太撐，超過胃的負荷能力。”
藍曜很聽話的細嚼慢咽，很神奇的，他的胃竟然沒有抗議。
“你都快要變成我專屬的胃科醫師了。”
被稱贊的駱曉花，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宜說不敢當。
藍曜忽地覆住她擱在桌面上的柔荑。
“曉花，你會這麽關心我，是不是代表你已經對我心動，願意答應我的追求?”
“沒有、沒有，我才沒有。”她連忙收回手，不住否認，可是她此時臉紅又心跳加速，實在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副總，你別誤會。”
“沒關系，才第一天而已，我不急。”他，藍曜，是不達目的絕不放棄的人。
“副總，我求你放棄行不行?”
“為什麽要我放棄?”
“第一，你不是真的喜歡我；第二，我們之間有着很大的差異性，不适合。”
“我說過，喜不喜歡要交往了才知道，至于差異性……不同的個體，本來就會有所差異。”
“不是那麽簡單，我們在各方面都超不适合，像是長相、身材、背景一堆有的沒的。”
“不适合又怎樣，彼此互補也不錯。”藍曜拿出岳禹群說過的話堵她。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是互補。”就算是，那該補的洞也未免太大了吧!
“我們是。”他一一補充說明，“你看，你生性熱情不愛計較，我卻冷漠講求公平、你迷糊我聰明、你對凡事都無所謂，我卻要求完美”
“在我聽來，這不是互補，而是個性差異太大，就算我們真的在一起，也很快就會分手的。”
“你放心，我藍曜還有另外一個扭曲的性格，那就是固執地認定屬于我的，我永遠都不會放手。”說完，還補上一個奸笑。
好吧，駱曉花承認，她沒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