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蓋戳“膽小”的連穆在三天後的朋友聚會上看到了作為別人女伴出現的追求者易靈。
在他面前,用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樣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雙膝并攏,笑不露齒,行止含蓄,和以往在他面前的風格全然不同。
易靈借着拿酒的機會蹭到了連穆身邊,低聲和他說悄悄話,“今天見到你是意外,我幫朋友頂個場,不知道你也在。”
連穆不可置否,并未對此發表什麽看法。
易靈雖然喜歡制造“偶遇”,但确實沒有某些追求者那麽無所不用其極,或者說,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容易讓人讨厭的人。
這場聚會上,朋友不在身邊的易靈被連穆擋了一個醉酒的登徒子,解決了幾個狂蜂浪蝶,關系看似比之前好了那麽一點,雖然對方可能只是僅僅踐行了身為一個紳士應有的品德。
但無疑,兩個人的關系有了一點點肉.眼可見的進展。
于是,接下來那段時間易靈的追求和示好變成了下雨撐傘,工作時送湯水,車抛錨了請人搭順風車,各種暖心的小舉動順手拈來,到了讓旁觀者心驚肉跳的地步——總覺得高嶺之花真的要變成別人家的家養花了怎麽辦。
雖然在外人看來連穆是在日漸軟化,但只有易靈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這點兒認知與清醒蓋源于她曾經聽到的那番對話。
那天她恰好有空,就定了連穆喜歡的私房菜館,本來打算邀請他一起吃飯,結果在荟萃園那邊碰到了帶着鄭元夏等人的連穆。
除了鄭元夏那個身上跟裝了雷達似的狗鼻子,誰都沒發現琉璃屏風後面的人是她。
那些人聚在一起聊的正好是感情話題,其中有個朋友失戀和女朋友分手,其他人有安慰的有說要給他介紹新妹子的,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在怒罵朋友這副買醉模樣丢人的。
鄭元夏的聲音在衆人中間格外醒目,明顯就是說給她聽的,“這世上的女人多了去了,好的一個接一個,為了一個甩了你的人把自己折騰成這副熊樣,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和穆哥好好學學,那麽多大美人擺在身邊都坐懷不亂,就說那個意圖不軌的易靈,和你那個前女友比起來好太多吧,我問你,要是易靈這會兒追的人是你,你是打算繼續為前女友失戀呢,還是和她開始一段新感情?”
這問題問得太犀利,被問到的那個人明顯遲疑了下,灌酒的動作頓住,看了看對面的面無表情的連穆和身邊好整以暇的鄭元夏,顯然已經被分散了痛苦和注意力。
“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還挺花心的。”有朋友笑罵,“看來能治愈情傷的還是美女,尤其是大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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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元夏拍了一把那小子的頭,恨鐵不成鋼,“看你這出息!要是易靈對你有意思,以你的定力我看還撐不過十秒鐘。”
鄭元夏不屑的哼了哼,“說到底,女人還不就是那麽回事,一打一哄,一揉一捏,只要把住了脈,何愁收拾不了?”說完,他看向坐在對面安靜翻手機的連穆,“對了,哥,易靈最近纏你是越來越緊了,外面傳得好像你們在一起了似的,你對她有沒有意思啊?”
易靈看到鄭元夏眼睛裏不加掩飾的挑釁與惡意,她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等着聽連穆的答案。
連穆的答案明顯是此刻衆人注意力的焦點,他喝了口手邊的茶,平淡話語不見情緒,“沒有。”
這個答案顯然讓鄭元夏有種揚眉吐氣的爽感,他拍了拍失戀好友的肩膀,“哥,既然你對易靈沒意思,那就讓給兄弟好了。”
“你人她肯定是追不上的,估計過陣子再碰幾次壁那點兒勁頭就消停了,哎,便宜你小子了,到時候你可以趁着人家傷心失落來個趁虛而入……”
後面的話易靈就沒再繼續聽了,既然她已經明白了鄭元夏做這個局的真意,就沒必要再繼續浪費時間。
訂餐活動取消,她和朋友一起去外地玩了兩天找了些滿意的創作素材後才回來。
等她再度以追求者的姿态出現在連穆面前時,鄭元夏那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扭曲臉足夠易靈笑上好久了,也是從那之後,他在連穆面前說她居心不良心懷不軌挑撥離間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高到讓易靈深刻懷疑這人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連穆生日是在秋天,他生日前一周的某天晚上,下着雨的天氣裏易靈心血來.潮去接參加商業酒會的他。
那天格外冷,易靈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和會場裏争芳鬥豔穿着清涼惹火的美女們截然不同,招來鄭元夏一頓嘲諷。
易靈振振有詞的回怼,“你懂什麽?我只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能更好的跟連穆在一起,要是我生病了,哪還有心情關心他給他送溫暖啊!”
她理直氣壯的發言氣得鄭元夏直翻白眼,許是因為喝了酒,不同于平時的冷靜與漠然,站在旁邊身上帶着些酒氣的連穆,聞言也難得的被這句話勾起了笑意,燈光下,這個笑容和易靈一直以來所熟知的他截然不同,看得她目不轉睛。
“你這麽好看,要是多笑笑就好了。”她出聲感嘆,不過感嘆過後又道,“算了,還是別笑了,太容易招蜂引蝶,你的美我一個人獨享就行了,其他人不需要知道只用遠觀就成。”
連穆早就習慣了她的胡說八道,沒再給她胡言亂語的機會,因為兩人都喝了酒,在易靈積極主動的自薦下,她擁有了送連穆回家的機會。
雖然附帶了一個讓她十分厭煩的讨厭鬼。
将人送回家後,易靈在連穆舉行生日宴會的前一天有了來連家老宅做客的機會,托連穆親姐姐連妙的福。
江城上層圈子對她這個外地來的小富婆态度還是很友好的,雖然連家女主人不在,但連妙作為連家唯一有分量的一位女性,招待了不少對連穆有意思的女孩子們,易靈作為其中一個,得到了不輸其他人的熱情。
也是這次做客之旅,易靈知道了連家那點兒事兒,比如連妙是連父原配所生,原配去世之後又娶了連穆的母親,連母因為身體不好這幾年一直都在國外療養,再比如連穆和連妙關系超出衆人想象的差。
因為這兩人太少同框,且連妙在外頭一直拿自己這個弟弟做話頭跟人交際,話裏話外一副姐弟情深的樣,還格外關心自家弟弟的學業與感情,做足了貼心姿态,所以,反而讓人想象不到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惡劣到連穆懶得多給這個姐姐一個眼神.的地步。
于是,易靈這趟連家之行真的喜憂參半,本心來說,她其實不怎麽讨厭連妙,但誰讓這對姐弟關系差呢,在追到人之前,她就暫且只能以連穆的心情為重了。
連穆生日那天,天好容易放晴,酒店宴會廳裏幾乎聚集了整個江城上層圈子裏的知名人物,受邀而來的賓客們對連家這位未來前途似錦的繼承人報以了極大的熱情,尤其是家裏有女兒的,個個都熱絡極了,趕鴨子似的上趕着往連穆跟前湊。
易靈也總算是見識到她心儀的這朵高嶺之花有多能勾人了。
宴會上,連穆收的禮物堪稱堆積如山,名貴的樸實的比比皆是,易靈趁着這人上樓換衣服的空隙,借了連妙的光,在二樓走廊那裏故技重施的又堵到了人。
“今天你生日,為了避免你把我和其他人送的生日禮物混淆,所以我辛苦點,找機會單獨送你。”她笑眯眯的道。
連穆站在那裏,一身西裝白襯衫,外套拿在手裏還未穿上,或許是因為此時不是下面那種正式的應酬場合,他氣質沒那麽冷硬,放松的姿态在易靈眼裏就像是有小鈎子在她心尖上劃拉。
“謝謝你的禮物。”可能是因為今天過生日,連穆沒像以往那樣總是拒絕她的好意,易靈微笑,遞上她包裝好的小木盒。
花紋古樸的暗色木盒看起來很有質感,連穆接過,易靈催促他打開,“快看看我送你什麽禮物,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反應的。”
連穆看她一眼,無可無不可的依言打開,盒子裏的東西沒什麽稀奇的,只是一個精致的小木雕,是連穆的屬相狗,只不過這只狗雕得憨态可掬,太過可愛。
“謝謝你的禮物。”連穆黑着臉看了禮物一眼又一眼,也看了易靈一眼又一眼,很明顯覺得一言難盡,不過大概礙于對方的心意,沒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
送完禮物易靈就蹦蹦跳跳的下樓去了,徒留連穆站在走廊裏拿着禮物一言不發。
後來,易靈再去連家時,看到的就是一只被随意扔在書房書架上沾染了許多污跡的木雕小狗。
真是可惜這塊好木頭和她的手藝了,她嘆了口氣,轉過臉選擇視而不見。
既然已經送給連穆,那就不再是她的東西了,沒必要想太多。
***
生活中的意外和磨難有時候來得毫無征兆且猝不及防,比如連家的破産。
這個消息比任何人都更早傳進易靈耳朵裏,但她并未說什麽做什麽,在身邊許多人覺得外面的傳言根本是無稽之談的時候,她很明确的知道,連家這個傳承百年富裕了百年的家族要徹底倒下了。
那陣子,江城的電視臺與報紙上到處都是有關連家破産的新聞與各類分析報道,從地産投資失利到內部權力紛争乃至國際經濟形勢影響以及國家政策變化,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但衆人唯一确定的一點是,連家是真的不行了。
連父在公司破産後就丢下諸多親戚和元老飛去國外不見蹤影,連家名下大量資産被拍賣以抵債務,連家老宅就是這時候幾經輾轉到了易靈手裏的。
明明連穆的生日宴會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的場面還在眼前,連家這艘巨輪突然間就撞上冰山沉入海底,幾乎可以說是讓人從天上如墜地獄的刺激和打擊。
那段時間對于深居簡出許久未曾露面的連穆,擔心他的人報以擔憂,從前嫉妒看不慣他的人也興致勃勃的等着落井下石,無論是學校還是江城的上層圈子裏,到處都充滿了某些人蠢.蠢.欲.動的惡意與無法自控的躁動。
就連易靈,一個還未被連穆接受的追求者,都遭了無妄之災,被幾個纨绔子弟調.戲糾纏,害得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比較兇狠的一面,差點以打架鬥毆的罪名進了警察局。
當然,她心眼比較小,既然遭了無妄之災,對于罪魁禍首肯定是不能善罷甘休的,所以她毫不遲疑的給老師和遠在寧城的易弘毅打電話告了一狀。
在老師那邊她收獲了老人家滿滿的心疼和安慰,心情由陰轉晴,至于她那位心情複雜的父親心裏如何想的就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了,她只要知道,就算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易弘毅也不會放過那些不長眼的狗東西就夠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她那時候更在意的是消失許久不見人的連穆。
不負責任跑到國外的父親,破産清算突然一貧如洗的家境,被查封拍賣的老宅,還有需要面對的諸多人情冷暖落井下石……
她那時是真的很想見他,想知道他過得怎麽樣心情如何,因而就連學業都不怎麽上心了。
圈子裏有幾家人透露出想要招贅連穆入門的意思,為此就算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已有了隐隐約約對立争搶的姿态,易靈作為旁觀者,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于是,在金錢開路和朋友幫忙下,她在一個下着小雨的天氣于江城某個普通小區的樓道裏見到了消失許久的人。
雖然有些憔悴,但不得不說,美貌風采依舊。
易靈心疼的同時,心底也生出了隐隐約約的快意。
事實證明,她南下來江城是對的。
因為,眼前這副畫面,就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