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陷阱┃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屋內不是全黑, 四下裏亮着一點黯淡的黃光, 裏面沒有人,也沒有什麽恐怖景象, 嚴宵寒往裏走了幾步, 鼻翼翕張, 忽然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異香。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感直沖天靈蓋, 沖得他瞬間頭暈目眩, 站立不穩。接着那香氣陡然濃烈起來,猶如火苗上被澆了一瓢熱油, 火焰炸開, 熱意蒸騰。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雙目中頃刻爬上數道血絲,小腹裏仿佛燒着一團烈火,下’身立竿見影地擡了頭。

“當啷”一聲,他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身體如同一個搖搖欲墜的殘破籠子, 再也關不住躁動和無窮無盡的欲’望, 嚴宵寒咬着舌尖, 踉踉跄跄地沖到門邊,然而方才還一推就開的門此刻被人從外面牢牢鎖死,他全身肌肉不住痙攣,連指尖都哆嗦的不聽使喚,身體極度興奮,卻連破門而出的力氣都沒有。

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引路的“啞巴小孩”根本就是個為他鋪設好的陷阱。

那香氣仿佛有生命般将他包裹、纏繞, 游走于四肢百骸,眼前的黑暗變成了一幀幀光怪陸離的夢境。在被欲’火焚燒的最後一絲清明中,嚴宵寒忽然想起了上次金吾衛案中,一院子的飛龍衛都中了招,沈遺策曾經說過,那種藥會令人感受到“比極樂更極樂”。

金吾衛……白露散……

為什麽在這距京城千裏之遙的一個荒僻山村裏,竟然會有白露散?!

然而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很快就想不下去了,思緒混亂紛雜,一時飛上雲端,一時如墜霧中,最終背靠着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喘息聲越來越急促。

他咬牙死死地忍着幾欲出口的呻吟,手背上綻起數條猙獰青筋,大顆汗水沿着鬓發一直淌進眼角裏,卻在被欲’望擊潰的那一剎那,終于沒能忍住,顫抖着喚了一聲“敬淵”。

與此同時,村子的另一頭。

任淼一覺醒來,發現隔壁齊王一行人已經離開,連村子裏的人都走光了。他餓的腿軟,頭暈眼花地去竈下找了個饅頭,就着冷水啃了,吃完了拍掉一手渣子,去院子裏牽馬,正要追往邝風縣時,不知為何,心頭驀地一動。

難以說清那是種什麽感覺,好像是某種預感,又仿佛是冥冥之中牽着他的一根線傳來莫名的震顫。

他狐疑地轉過頭,猶豫着向村裏走了幾步,剛出走過院子,就看見有個還沒他腿長的小孩從房舍後走出來。

一看到他,那孩子一愣,随後倉皇轉身,撒腿就跑。

他不跑還好,一跑立刻顯出做賊心虛來。任淼的身手确實比嚴宵寒快,随手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也不瞄準,扣在指尖信手一彈,只聽“嗖”地破風聲響,那小孩被打中膝彎,“撲”地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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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淼反手抽出那根被他使的得心應手的燒火棍,一棍将小孩挑起來,挂在空中晃了晃,自以為和顏悅色地說:“跑什麽呀?”

小孩哆嗦的像篩糠一樣,任淼笑眯眯地道:“說吧,見我跟見了鬼一樣,幹什麽虧心事了?”

那小孩說不出話,眼裏迅速汪起兩泡眼淚,頗有幾分可憐,誰料那鐵石心腸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見他不答話,拎着他走到附近水井旁邊,把他往井口上一吊:“不說?那你下去待着吧,反正現在村裏沒人,等他們回來,你八成都已經泡發了……”

小孩呆愣愣地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腳下黑黝黝的井口,哇地一聲哭了。

任淼滿意地道:“現在乖了?人都去哪兒了?指路。”

小孩無聲地嚎啕,任淼本意是要問他村民都去哪了,結果他沒聽清,還以為是嚴宵寒的同夥找來了,遂抽抽搭搭地一路把他給引到了那間屋子前。

任淼将他從燒火棍上甩下來,自己照着那門鎖比量了一下,随後不打招呼地一棍子抽了下去,尖銳風聲伴随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連黃銅鎖帶半邊門板一并被他劈的稀爛。

啞巴小孩眼睛都直了,懷疑他那燒火棍可能是把摧金斷玉的絕世神兵。

房門一破,屋中香氣跟着散逸出來,任淼舉袖掩鼻,出于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态,一把抓過那小孩,将他扔了進去。

半大小孩承受不住這麽大量濃郁的白露散,登時被沖暈了過去。任淼見狀,不敢輕舉妄動,捂着鼻子站在上風口,待味道散了大半,才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地破門走了進去。

剛進門,就看見了蜷在牆角、痛苦萬分的人。

白紗似的月光從破門中流淌進來,照亮滿地狼藉。嚴宵寒被那聲巨響驚動,反應遲緩地擡起頭。他忍的血都要燒幹了,從脖頸往下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熱意和嘲紅,目光已不甚清明,冷汗不停地從發鬓滑落,流過臉頰,襯着通紅的眼眶,竟猶如斑斑淚痕。

來人背光而立,面孔隐沒在黑夜裏,那修長身影竟與記憶裏的影子重合了,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恍惚地道:“敬淵……”

任淼無聲地罵了句髒話,大步走過來。

誰知他手還沒碰到嚴宵寒,那人忽然一個激靈,像是突然認出了他的臉,又像是被晚風吹醒了神智,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掌揮開了他的手。

“走開……”他艱難喘息着,嘶啞地道,“別碰我……”

那掉在地上的刀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摸了回來,嚴宵寒指間挾着一點銀光,揮刀往自己右臂上紮去。

電光火石之間,任淼終于想明白了眼前這場景是怎麽回事,二話不說,擡手一指戳中他腕上穴道,将小刀從他手中奪了下來,另一手在他頸側斜劈一記,嚴宵寒頭一歪,随即失去知覺,軟軟地倒進了他懷裏。

剛才那一刀簡直是要紮在他心上,任淼松了口氣,擡手給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躬身将嚴宵寒扛起來,孰料身體剛一相觸,他肩膀忽然被某個東西頂了一下。

“這他媽的……”

他尴尬地扛着人出了那屋子,将嚴宵寒甩上馬背,自己翻身上馬,将他摟在胸前,策馬朝邝風城方向狂奔而去。

邝風縣,悅來客棧。

被任淼從家裏強拖出來的老大夫診完脈,拈着胡子,見怪不怪地道:“不是大病,就是用多了藥。你也不必着急,去煙花巷給他找個人纾解纾解,藥性散發出來,自然就好了。”

任淼道:“用藥?什麽藥?”

“秋夜白嘛,”老大夫搖搖頭,“這種病人我見多了,只圖一時爽快……這藥沾了就上瘾,以後難辦的很!”

秋夜白又他媽是什麽玩意?跟白露散是一個東西嗎?

滿腹疑問不及細問,要命的還在床上。任淼沒空聽他感嘆世風日下,頭大地道:“行了,我知道了。那……今晚先這樣,明天我再帶他去找您看診。”

老大夫拿了診金,顫顫巍巍地走了。任淼看了一眼床上眉頭緊皺的嚴宵寒,心累地嘆了口氣,坐在桌前,從貼身內袋裏摸出一小瓶藥水,仔仔細細地對着鏡子塗抹一通,半晌之後,從臉上慢慢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銅鏡中倒映出年輕将軍冷冽俊美的容顏。

他把面具放在鏡前,起身走到床邊,擡手在嚴宵寒胸前穴道上一拂,先前被他打暈的人嗆咳兩聲,悠悠醒轉過來。

傅深撩起在床邊坐下,撩起衣擺,露出一雙長及大腿中部的黑靴。那靴子是北燕軍武備司出品,在靴口,膝蓋,踝骨出都有特制機關扣,小腿處有六根玄鐵骨架支撐,足底為鐵片拼接,以精巧齒輪相綴連,穿上後腿腳不吃力,膝蓋以下可全由機械代替步行。

這是他受傷後武備司為他特意研制的,哪怕是真的膝蓋以下全無知覺的殘廢,穿上這靴子也能行走如常,更何況傅深這等已康複了七七八八的半殘。他在山莊中收到俞喬亭遣人送來的長靴,心想閑着也是閑着,一時興起,遂改頭換面,易容化名追來了荊州。

真該感謝北燕鐵騎的能工巧匠和他的突發奇想,幸虧他追來了,否則辦完這一趟皇差,家庭都要破碎了。

他打開幾個鎖扣,蹬掉靴子,從旁邊水盆裏擰了把手巾,糊在嚴宵寒臉上:“得了,快把眼淚擦擦吧,可憐見的。”

一只滾燙顫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嚴宵寒懷疑自己是徹底瘋了,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甚至不敢眨眼,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喃喃地道:“敬淵……”

“嗯,”傅深給他擦完臉,又擦了擦脖子和手,溫聲道:“是我。”

“我在做夢嗎……”

傅深不懷好意地在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彈了一下,引得他一陣戰栗,壞笑道:“做春夢呢吧?”

這事說操蛋也是很操蛋,但好在傅深就在他身邊,夫妻之間,倒也不失為一種情趣。傅深不怎麽生嚴宵寒的氣,只是想起他揮刀往胳膊上紮的那個決絕勁兒有點後怕,又夾雜着難言的心疼,連帶着把溪山村全村都恨上了。

“你怎麽來了……”

傅深撂下兩邊床帳,翻身上床,一邊給他解衣帶,一邊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扯這些閑篇兒?”

他的指尖無意中碰到嚴宵寒裸’露在外的皮膚,那人像是被燙着了,渾身一顫,随後某個無形的籠子轟然破碎,猛獸長嘯,傅深腰間一緊,被人摟着滾到枕頭上,淩亂灼熱的親吻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

“敬淵,我會發瘋的……”理智垂死掙紮,嚴宵寒伏在傅深耳邊,粗重喘息把一句話斷成了三截,“如果我傷了你……一定記得把我推開……”

傅深側頭親了親他的臉,擡手在他汗濕的後頸上揉了一把,低聲安撫道:“沒事。別怕,我在呢。”

作者有話要說: 誠邀各位共賞這道82年的汽車尾氣。

傅将軍的新裝備:大腿靴(十分酷炫,大周朝時尚i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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