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白鷺睡到中午時分才醒,江總給他發來一條微信,說梁歇約他下午兩點在京大南門的星巴克裏見面。江白鷺抓了抓頭發,半響才回憶起來,這個梁歇是他爹口中的老梁兒子。
他起床洗澡收拾自己,出門時想了想,又把岑戈那件西裝大衣捎上。他們家在城郊,京大位置也緊鄰郊外,過去不怎麽遠。到了京大以後,他先提着大衣去旁邊餐廳裏吃午飯。
吃完飯以後,差不多有兩點的樣子。江白鷺推門進入星巴克裏,環顧一圈寬敞明亮的咖啡店,卻沒有看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人。他點了杯咖啡,坐在落地窗邊的陽光下等了等。
倒不是他真的想和對方相親,只是他爹從數十年前起,和梁歇他爹的關系情同手足。當年他爹準備白手起家時,恰逢國內經濟不景氣。而後遇見了志同道合的梁歇他爹,兩人你踩進泥坑裏,我拉你一把。我有了門路,自然不會忘了你。
所以,要真算起來,他小時候和梁歇關系還不錯,對方大概也能算得上他半個發小。江總提起這事來時,江白鷺才想起來,也有好幾年沒和對方見面了,便答應下來。
他坐在星巴克裏,沒等來梁歇的人,卻等來了江總的電話,臨時通知他對方有事纏身,不能過來了。江白鷺挂掉電話,也沒急着走,眯着眼睛曬起太陽來。窗外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路虎,漂亮的車漆在午後的日光下反射出銀色的光芒。
他想起來岑戈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也會在陽光下發光。
身穿制服的交警從旁路過,毫不手軟地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留下一張罰單。離開以前,還情不自禁地伸手覆在車前蓋上,輕輕摸了一把。
但多半只會摸到滿手灰塵。江白鷺無言以對地收回目光,回過頭來時,冷不丁地被自己對面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吓一跳,“你怎麽在這裏?”
岑戈答非所問:“很喜歡?”
江白鷺疑惑,“什麽?”
“那輛車。”他擡了擡下巴,哼笑道,“你盯着它看了很久,甚至都沒有發現我在你的對面坐了下來。”
江白鷺:“……”
“那是你的車?”他回味過來,“我不是在看你的車,我只是在看你車上的罰單。你不好奇你被罰了多少錢?”
岑戈不置可否,“不管罰多少,都罰不到車錢那麽多。”
江白鷺:“……”
他輕聲嘟囔了一句。
岑戈沒聽清楚,啧聲道:“說什麽呢?比蚊子聲音還細。”
江白鷺擡起眼睛來,輕輕嘆了口氣,“你和我前男友之間的區別,大概有從太平洋最西岸到太平洋最東岸這段距離這麽大。我那窮鬼前男友,就連我買相機的鏡頭,都要數落我敗家。”
他及時打止,剩下一句話無聲無息地吞回肚子裏去。他沒有說的是,對方雖然不滿他亂花錢,買各種各樣的鏡頭,卻仍舊在他聖誕節那天,送了他一個昂貴的鏡頭。
或許鏡頭的價格對他來說,算不上有多昂貴。但是對對方來說,算得上是小半個月的工資了。而在那小半個月以前,他還在抱怨對方,為什麽每天都要上夜班。
這大概是第二次,從江白鷺的嘴巴裏聽到有關他前男友的事。岑戈卻不知道怎麽的,隐隐有些不耐起來。甚至連帶着,開始厭煩起臉側落下來的暖洋洋的日光來。
他總覺得,江白鷺在提起對方的時候,非但沒有咬牙切齒滿腹怨氣,反倒像是心平氣和地回憶數年前瑣碎的同居生活。
岑戈 揚唇冷笑,“你都說是窮鬼了,我怎麽會和他一樣。”
江白鷺無言以對。
他轉而想起剛才被岔開的話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岑戈手指輕敲桌面,漫不經心地叫他的名字:“江白鷺,你說你喜歡我,卻連我的基本資料都不調查清楚?”
江白鷺微微一愣。
“這裏是我的母校。”男人一臉好笑的表情,“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江白鷺:“……”
他斟酌着字詞試探,“你讀研的母校?”
岑戈瞥他一眼,面無表情,“我的本科母校。”
江白鷺驚訝地睜大眼睛。
岑戈面露不悅,“你那是什麽表情?”
江白鷺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最後垂下眼眸,猶豫着解釋:“真的沒有想到……你高中成績這麽好?”
岑戈大約是氣得不想和他說話,端起桌面仍舊熱氣騰騰的咖啡喝一口,将江白鷺放在椅子上的紙袋拎上來,垂眸往裏看一眼,“幹洗過了嗎?”
江白鷺望着那杯矮下去一截的咖啡,答非所問道:“你喝的是我的咖啡。”
岑戈擡起頭來,“怎麽?還要我付錢給你?”
“倒也不是。只是,”他語氣微頓,“你喝的,是我喝過的咖啡。你嘴巴碰過的杯口,就在十分鐘以前,它也曾經貼在我的嘴巴上。”
“這很重要嗎?”其他時候看上去既衛生又講究,甚至連江白鷺不刷牙就擅自親自己的下巴也要發火的男人,眼下卻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接——”
岑戈想說,接吻這種事都做過了,難道還要抓着死咬咖啡杯這件事,不讨個說法就不松口?一句話才剛滾到嘴邊,就被他下意識地給按住。
男人眼底掠過一絲疑惑,他應該沒有在床上和江白鷺接過吻才對。輕咳一聲,他從容不迫地揚起眉來,“你很介意?上周在酒吧裏的床上,你不是還想和我接吻?”
沒等江白鷺回答,他又再次開口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江白鷺哦一聲,“沒洗。”
“你穿過我的衣服,不洗就想還給我?”岑戈擰起眉來。
“有什麽關系?”江白鷺坐直身體,好以整暇地學着頃刻前對方的語氣道,“共用杯子喝咖啡這種事都做過了,你還介意我穿你的衣服這種事?更何況,我只是穿了一小會兒,回房間以後,立馬就把它脫下來了。從你的房間走到我的房間,花費的時間再長,也不會超過三分鐘吧?”
“這兩件事能放在一起作比嗎?”岑戈冷笑,“你渾身上下還沾着精液,連澡也沒洗,就直接赤裸身體套上我的大衣。”
江白鷺也不為所動,“那就更沒關系了,岑總。畢竟,”他微微壓低聲音,笑了起來。嘴上說着媚話,笑容裏卻沒有一絲媚氣,“那都是你射在我身上的玩意。”
岑戈抿唇不語,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面前的人來。江白鷺現在這副滿臉燦爛的模樣,和當初偷偷溜進他房間裏的謹小慎微的樣子,看上去完全就像是兩個人。不過,他這副模樣看上去,出乎意料地并不讓人讨厭。
他面無表情地打量對方兩眼,不得不抵着額角無不煩躁地承認,江白鷺看上去,就像是會在陽光底下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