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白鷺猛然醒過神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對方,良久地沉默下來。平日裏巧舌如簧,如今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岑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潛意識中反倒更願意聽對方胡說八道三兩句,語氣含糊來蒙混過關。也不願意看到他此時這幅沉默寡言到更像是默認自己犯下的錯,甚至無從辯解的模樣。

氣極時沖口而出的那句話,冷靜下來以後,串起過去對方話中的三言兩語和蛛絲馬跡,絲毫不難猜出江白鷺口中叫的到底是誰的名字。

岑戈冷冰冰地扯唇,理智告訴他,此時應該毫不留情地将這個躺在自己床上見異思遷的人拽起來趕出門去。然而腦海中卻又不受控制地浮起江白鷺垂頭靠在門邊睡覺時的模樣,男人不由自主地遲疑了一秒。

而這片刻的遲疑,卻在江白鷺驀地皺起眉來,露出隐忍不适的神情時進一步滲入他的心髒內部,占據了他大半的思考範圍。

岑戈垂眸的同時,視線跟着下移,最後定在自己捏住江白鷺那只手上。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五根手指有多用力,幾乎是立刻就松開了手。

江白鷺白皙勁痩的手腕上,清晰的紅色掐痕闖入眼簾。江白鷺不是柔軟脆弱的小姑娘,這樣的紅痕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傷痕,岑戈卻依舊有些懊惱地抿起唇來,腦海裏甚至掠過“觸目驚心”這樣誇張的成語。

幾乎是同一時刻,岑戈意識到自己已經心軟了下來。然而他也不願意在江白鷺面前落于下風,仍舊面上半分心思不顯,只微微皺着眉,伸出指尖從江白鷺由紅轉青,漸漸透紫的掐跡上刮過,輕描淡寫地問:“痛不痛?”

江白鷺的手腕微微一顫,垂着頭回答:“痛。”

岑戈再度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握上他漫上小片青紫色的手腕,一字一頓,像是責問,又像是警告:“既然知道痛,你就該吸取教訓,不要再讓這樣的事發生第二次。”

江白鷺面上愣了愣,像是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似是看穿他臉上的困惑,岑戈不動聲色地掃向他,琥珀色的眼眸裏盛着一灣深不見底的潭水,顯然是已經平複下情緒來,“我不管你是對你的前男友舊情難忘,還是有在別的男人床上叫前男友名字的習慣。我和你不是戀愛關系,我不會用戀愛關系中的原則來要求你,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在別的男人床上叫任何其他人的名字。我現在把話攤開來說。”

岑戈頓了頓,沉聲說:“不要讓我發現你在和我保持床伴關系的同時,仍然和其他男人有這樣的牽扯。以及,”他不悅地眯起眼眸來,如同藏在深夜的叢林間伺機而動的一只豹子,“不要再讓我聽見,你在床上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對不起。”江白鷺真心實意地道歉,伸出手臂去摟對方的脖頸,身體貼過去的同時,輕聲詢問,“需要寫保證書嗎?”

“不需要。”岑戈淡淡地回答他,發出一聲嗤笑,“但是作為懲罰,你今晚就祈禱自己的屁股使用耐久度高一點吧。”

江白鷺立刻進入角色,光裸的小腹貼着岑戈硬邦邦的腹肌輕輕蹭起來,張唇時溫熱的氣息盡數吐在岑戈的後頸上,語氣裏帶着乖順,乖順中卻又滲透一絲張揚:“那要看看,到底是你的搗臼棒耐久度高一點,還是我的臼高了。”

岑戈沉默一秒,伸手将他推開。

江白鷺不明所以地坐倒在床邊,擡起眼睛來望他。

岑戈轉身走出卧室,客廳裏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片刻以後,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回來,将一管白色的軟藥膏丢進他懷裏,居高臨下地瞥向他:“在那之前,先把藥擦了。”

冰涼的藥管貼在他的皮膚上,江白鷺微微激靈,夾住藥膏湊到光下掃一眼,見到活血化淤這樣的字眼時,揚唇笑了起來。他笑着垂下頭,轉動另一只将藥膏的蓋子扭開,餘光落在岑戈腳邊淡淡的影子上,忍不住抿了抿唇。

對着岑戈叫克裏斯的名字,并非他有意試探,而是純屬意外。然而大為意外的是,岑戈竟然會對他心軟。

沒有對宋棠心軟,反而會對他心軟。實屬意料之外的收獲。只是,江白鷺微微斂眉,心軟還不夠。他很貪心,僅僅是心軟,還遠遠不夠。

比起不追究和不問責,輕描淡寫地就此翻頁揭過,江白鷺更願意對方能夠硬下心腸,追究他過去那幾年和他人的戀愛關系,責難他三心二意犯下的錯。

江白鷺擡起臉來,一雙黑色的瞳孔在淡淡流動的燈光裏,溢出清淺的悵然若失來。

岑戈面色微愕,卻是會錯了意,張唇啧一聲,不耐煩地奪過他手裏的藥管,擠出白色的藥膏,彎腰粗魯地抹在他的手腕上,一邊指腹微微用力,将藥膏在他的皮膚上揉開,一邊頭也不擡地取笑:“抹個藥還要磨磨蹭蹭,一個勁兒看我,你可真是嬌貴少爺。”

回答他的是江白鷺落在男人唇角似有若無的溫軟觸感,以及能夠輕而易舉感知出來的,江白鷺微微上揚的嘴唇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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