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聞嶺上班的時候接到了他母親汪月雯的電話,約他中午見面。

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了,汪月雯再婚以後就定居在了國外,一年之中和聞嶺聯絡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別說是特意回國來和他見面。平心而論聞嶺根本不想見到她,用母子關系來形容他和汪月雯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說是陌生人、仇人可能更貼切。

他們彼此應該都不待見對方。

聞嶺厭惡透了汪月雯和汪家,汪月雯大概是從來就沒喜歡過聞嶺這個親生兒子,從他還沒出生時就沒期待過。

但他們也擺脫不了天生的血緣關系。

所以聞嶺還是去了和汪月雯約好的一家咖啡廳。

聞嶺走進咖啡廳,沒花什麽功夫就看見了穿着一襲黑色镂空長裙的汪月雯,他走到她對面坐下。

汪月雯畫着一個雍容豔麗的精致妝容,長發盤在腦後,皮膚依然白皙有光澤,孔雀尾的藍色瑪瑙耳環随着她的動作在頸部輕微搖晃——不像一個年近五十的女人,但是這才像汪月雯。

看見聞嶺入座,候在一旁的服務生立刻走過來。聞嶺近來很少來咖啡廳,因着在盧驚鴻的潛移默化之下他喝各種各樣茶多一些,他還是按照從前的喜好點了一杯曼特寧。

聞嶺省去了寒暄,淡淡的直接開口問道,“找我什麽事情?”

汪月雯也沒有繞彎子,“你弟弟下個月訂婚,你抽空來一趟訂婚宴。”

聞嶺扯了扯唇角,說話的語氣變得更冷硬,“您還是直說柳馳遠,說弟弟我都想不起來是哪個人了。”

汪月雯臉色不變的繼續說,“你柳叔叔是想,訂婚宴還是一家人都要到場。你是馳遠的兄長,也不要你做什麽別的,訂婚宴上致一段辭,文稿已經寫好了,你照着念就行。”

“我這裏工作很忙,抽不出時間。”聞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汪月雯沒有因為被拒絕而生氣,口吻中依然帶着一種不容置疑,“你的工作随便讓誰代替一下就可以,但是訂婚宴不能代替。馳遠的訂婚宴你不在場,別人就會指責我們汪家,會說我們中間有矛盾,傳出去不怎麽好聽,你也知道名聲這東西很多時候比錢都要重要。”

聞嶺嘲諷的笑,“我不姓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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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月雯擡了擡手,“可你流着汪家的血。聞嶺,不如這樣吧,我以你的名義給你們醫院捐贈一批進口的醫療設備,你來參加訂婚宴。”

聞嶺突然就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無比可笑,他對着汪月雯客氣的勾了勾唇角,“汪女士,您捐不捐是您的事,捐多捐少、想往哪裏捐都和我沒有一點關系。我的工作并不是随便可以代替的,不好意思,訂婚宴我不能赴約了。”

他說完站起身把單買了,施施然走出了咖啡廳。

聞嶺回到診所的辦公室以後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他慢慢的喝着茶,想到了剛剛咖啡廳裏那一杯不甜不苦的曼特寧,甜不夠濃、苦不夠厚,他不知道自己從前是怎麽想的,起碼這一刻他覺得,随便哪一種不知道名字的茶葉都比那一杯咖啡味道要好得多。

他心情其實有些煩躁,沒有表面的那麽平靜,大部分原因來自于和汪月雯的見面。汪月雯和所有汪家人如出一轍,語言神态之間總是帶着令人不舒服的發號施令和趾高氣揚,大概是金錢帶來的優越感讓他們一家都散發出一種高人一等的氣息。

哪怕是自己做了錯事也依然如此。

二十多年前是這樣,二十多年以後還是這樣。汪月雯随心所欲的毀了一段婚姻,毀了一個人的人生,又毀了一個家庭,可她還是像現在這樣理直氣壯,并不認為有任何的虧欠,仿佛只有她的人和事才重要,別人的都能視而不見。

聞嶺從三四歲起就被她扔的遠遠的,小的時候他也曾經對汪月雯這個母親抱有幻想,只不過等到年紀大了他就把這種想法抛之腦後,他的人生裏也再沒有母親這個角色。

可是見了面心裏還是會有波動,即使不說他也是沒有停止過怨恨汪月雯的,然而其實他又無能為力的什麽也改變不了,只留下一股抒發不了的煩躁日漸累積。

下午聞嶺去見了他上個星期約的那位心理醫生。

這位據說是在業界很有名氣的醫生先是讓他填了好幾份表,認真寫下來一份都要花去半個小時的時間,接着在一通缜密的分析後說他目前精神狀态十分不穩定,有時候會把幻想的事情當真。聞嶺再一次強調這些都是真實發生的,他盡量讓自己的話更加有說服力,努力描述每一個細節,可是醫生聽了以後卻說他會有這種情況也許是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而他潛意識強行忘記了,所以可能需要一次催眠。

聞嶺同意了,這個時候他也沒什麽好不同意的。催眠之後心理醫生還是沒有得出什麽确切的答案,只是說他的這種情況特別稀有,心理暗示很嚴重,而且涉及到他曾經的經歷時他很抗拒,所以治療的過程并不容易,需要時間。然後就又給他開了一些藥,讓他每天都得吃,又約了複診的時間。

聞嶺并不打算吃那些藥,也不打算去複診了。不論是精神科的醫生還是心理醫生,都認為他所說的都是臆想,都認為他是精神方面出了問題,誰也不能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那麽繼續治療下去也就沒什麽意義。

心理治療非但沒有緩解他的情況,反而把他心底的煩悶堪堪頂到一個臨近爆發的出口上,讓他心裏憋着的一口氣堵在喉管中,上不去也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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