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年後算是一年中的一個就診小高峰階段,而就診的病人越多也就越容易出事情。
診所正式開始營業沒幾天就有一個之前做過植牙手術的病人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說是年前手術沒做好導致現在牙齒發炎感染,還口口聲聲的怒罵診所的醫療器具沒有消毒才導致他現在病情這麽嚴重,他拿着公立醫院開的單子要求診所賠償他醫療費用及精神損失費共十萬元,否則不會罷休。
十萬元,獅子大開口了。
周逸川第一時間就趕來了,聞嶺親自檢查了那個病人的情況以後心底有了數——就是來碰瓷的。每個病人在診所治療後都會有相應的記錄,不管是從以前的記錄來看,還是就現在的檢查而言,都可以看出這個病人在來伶牙診所做植牙手術之前就動過別的手術,況且伶牙的醫療衛生質檢毋庸置疑,聞嶺對此很有自信,醫療器具未消毒的現象不可能會出現。
聞嶺和周逸川在他的辦公室裏談話,周逸川問聞嶺對方什麽要求,聞嶺說要求賠償十萬。他們商議之後周逸川征詢聞嶺的意思,“我先去和他交涉,交涉沒有結果可以直接走法律程序,這個官司我能說十拿九穩。”
聞嶺點點頭,“那人要不到錢明天肯定還會來的,到時候我再找你。”
談好之後周逸川就帶着資料提前回去做準備了。雖然這不算一件棘手的事,但聞嶺一整天工作的心情就被這麽弄得陰郁起來,煩心事一樁接着一樁,發生在新年伊始也給人不好的兆頭,很有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滋味。
然而糟心事卻還不算完,下午的時候聞嶺又接到了他以前的同事、中央醫院的醫生的電話,對方向他倒了好一通苦水,直說現在醫生真是個高危行業。這麽說的原因是中央醫院年後發生了一起嚴重的醫鬧事件,起因就是病人對治療結果不滿意在醫院蓄意鬧事,結果造成一位護士心包胸腔積液、脊髓損傷,一位醫生多處軟組織挫傷并輕微腦震蕩,這一下就引起了醫院上下嚴重反響。
聞嶺聽了這個事也不知道該發表什麽評論,他從事這個行業這麽多年當然不是沒有見識過這樣的事情,只是社會狀況過去許多年也仍然沒有改變,他既心寒也無能為力。幾件連環的事情帶給他很多負面情緒,讓他即使下班回到家還是顯得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盧驚鴻能感覺到聞嶺今天的狀态有些不大對勁,從他來以後就一直面無表情的坐着,垂頭喪氣,總也打不起精神。盧驚鴻在他旁邊坐下溫聲問他怎麽了,聞嶺感覺到身邊的沙發凹陷下去,他無意識的就朝盧驚鴻那邊靠過去。這些事兒說出來盧驚鴻大概不能體會,而且和他也沒什麽關系,不過聞嶺還是一五一十的和他說了,說完以後聞嶺不想繼續深入探讨下去,免得把不好的情緒感染給別人,就用他一貫風格生硬的轉換了話題,“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我口渴,幫我泡杯茶吧。”
“好。”盧驚鴻從善如流起身給他泡茶,回來的時候手裏除了一個小茶壺還有另一樣東西,是一雙深灰色的羊絨手套。
盧驚鴻把手裏的東西一并給了聞嶺,“手套是新年和你說過的,我想你可能沒時間去買就替你買了,別嫌我唠叨,天冷要記得戴着。”
“哦……”聞嶺怔愣着把手套接過來,這樣不起眼的小事,也只有盧驚鴻才會一直放在心上了吧。聞嶺垂下眼睛說了一句謝謝。
“謝什麽,我能為你做的好像也就這麽多了。”盧驚鴻攥住了聞嶺的手,輕聲對他說,“阿嶺,你剛剛說的我都明白,只不過我不是醫生,的确不能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能感覺到你對待這個職業的重視,所以你才會被這樣的現象困擾,在這一點上我是能夠感同身受的。除了感同身受以外我好像也沒有讓你變得開心的好辦法,只有在生活上把你照顧得更妥帖一點。”
盧驚鴻這個人……怎麽總是想得、做得這麽周到且滴水不漏,根本想挑也挑不出錯來。聞嶺回握住他的手,“你不用想這麽多的,更不用從自己身上找什麽原因,我本來就是随口說說而已。”無論從什麽标準來說,他做的都已經夠好了。
盧驚鴻對他一笑,“你願意和我分享工作上還是什麽別的閑事,我高興都來不及,何況你的事對我而言當然不是随便的小事,不自覺就會多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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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嶺盯着他笑意微微的樣子沒說話。
他算是知道也認清楚了心頭上盤旋已久的、搞不清楚的那股不舒爽是來自哪裏了,起碼有一半是出于舍不得。他即将要離開S市,離開盧驚鴻,他竟然舍不得了。
這個發現驚得他有好一會兒的魂不守舍。
有周逸川在診所碰瓷的事情沒幾天就解決了,周逸川與那個病人見面以後對方仍咬死了是診所的責任,周逸川直接就向法院提起了訴訟,對方那邊硬是扛了幾天最後還是腆着臉來求和,一番賠禮道歉之後他們才同意撤訴。
沒過倆禮拜已經回到A市的方立鳴來找聞嶺,問他什麽時候可以去那邊,聞嶺想了一會兒給了他肯定的回答,“我這邊的工作提前交代過了,這個周末我就能過去。”
方立鳴興高采烈的說到時候去機場接他,聞嶺應了個聲。
他想,當斷則斷,快刀斬亂麻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從周四開始聞嶺就在把手頭上的工作交接給黃憶濃,到周五時他已經可以放心離開這裏一段時間了。周五快下班之前聞嶺還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病歷本,收拾要帶走的東西,黃憶濃就站在他辦公桌前面聽他交代診所的大小事宜。
把診所交托給黃憶濃的話聞嶺是很放心的,他向來肯定黃憶濃的專業能力,所以也不用他多費口舌。黃憶濃一邊幫他收拾一邊問他,“在A市待兩個月就回來是吧?”
聞嶺點頭,“不出意外的話兩個月左右,你做好給新醫生培訓的準備。”
“知道了。”黃憶濃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她笑着說,“以前在醫院我帶過研究生的,這方面的經驗我有。”
聞嶺看她一眼,“我倒是記得當時帶你的那位科室主任很會帶新醫生,看看你向他學了多少吧。”
黃憶濃還是笑,“那你拭目以待咯。對了,我有個一附院的同行朋友剛從醫院辭了職,他對私立診所有興趣,要不要我把他挖過來?”
聞嶺問:“專業水平怎麽樣?”
黃憶濃回答說:“水平我可以擔保,在我之上。就是他們醫院評職稱那點事,水深嘛,他被推出去替人背鍋,一氣之下就辭職了,所以才想轉民營這塊。”
聞嶺說:“可以,等我回來你再把人叫來看看。”
黃憶濃和聞嶺聊着聊着不知怎麽又想起另一個話題來,她抱着好奇的心理問了一句,“聞醫生,你這次去A市兩個月的事情盧先生知道嗎?”
聞嶺頓時沒了聲音,他扭過頭瞥了黃憶濃一眼才說:“你和他很熟?”
黃憶濃看他這副表情立馬搖頭,“沒沒沒,不熟啊,我就随便問問,之前看你們好像關系很好的樣子。”
“我走不走關他什麽事,你突然提他做什麽?”聞嶺又把頭轉回來,眼神似乎專注的落在手裏的文件上。
聽這意思就是不知道咯……難道他倆吵架了?
黃憶濃斟酌一下還是猶豫的說:“因為盧先生之前問了我關于你的事,他說他正在追你,所以你們不是情侶哦?”
……
聞嶺半晌沒說話,他把淩亂的文件快速整理好單手拿着,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下班了,走的時候鎖門,我不在的時候診所出了問題回來找你算賬。”
黃憶濃還站在原地一臉奇怪的表情,過了會兒拿出手機來擺弄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