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聞嶺這天收到一份邀請函,是他導師邀請他去外省參加一個知名講座,到場的都是醫學界成績斐然的醫者,機會的确難得,這樣的學術交流能學到的東西很多,就是一去就要四天——四天見不到盧驚鴻,這讓他情緒就沒那麽高漲。聞嶺從診所下班直接去了盧驚鴻家,他換了衣服一邊在廚房打打下手,一邊和盧驚鴻說起他要去參加講座的事。盧驚鴻表示知道了之後喂他吃了一個剛炸好的小肉丸,然後就在叮囑他記得提前查好當地幾天的天氣狀況等等。聞嶺一一記好盧驚鴻說的注意事項,等他說完之後才把頭抵在他背後說了一句:“四天,好久啊。”
盧驚鴻聽出他話裏一點也不遮掩的舍不得的意思,就放下手裏攪拌調味料的碗筷,把他摟到自己身前來,“未免我想你想得茶飯不思、無心工作,我要拍一張你的照片天天看,你沒事的時候記得給我發消息。”
聞嶺點頭答應,“有別人我給你發消息,沒別人我給你打視頻電話,每天都打。”
盧驚鴻笑着圈住他走到砧板旁邊,拿了食材放到碗裏,“那本畫冊你是不是也要帶着?”
“要啊,但是不夠,我也要拍你的照片。”聞嶺向後靠在他懷裏,一會兒又從他手臂底下鑽出去,把裝好盤的菜端出去,“趕緊吃飯,吃完我們拍照片。”
聞嶺繞回沙發上坐下就被茶幾上紅豔豔的一張請柬吸引住了視線,他随意問了一句,“你有朋友要結婚了?”
盧驚鴻聽見聲音從廚房轉出來回答他,“訂婚宴,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即使聞嶺本身對人多的場合并不感興趣,但是他願意去認識盧驚鴻的朋友。聞嶺打開請柬,看見新郎的名字寫着趙青遠,新娘的名字寫着蔣璇,婚宴的時間是兩個月之後。盧驚鴻走過來說,“新郎是我大學的朋友,現在關系也很好。收到請柬我有些吃驚,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決定訂婚了。”
“為什麽說快?”
盧驚鴻簡略的把趙青遠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敘述了一遍,聞嶺聽後又問:“你朋友現在能忘記以前的感情了?他不是喜歡了很多年麽。”
這是正常的疑問,可對于聞嶺來說并不像他會關心的話題,所以盧驚鴻停了一下才回答:“忘記沒忘記我不知道,但是他已經做了決定了吧。”
聞嶺垂着頭,視線留在手中的請柬上,語氣輕飄飄的,話語裏諷刺的意思卻很明顯,“也是,反正婚姻早都變成了游戲,游戲內容沒人在乎,游戲形式倒總是重頭戲。”
話說出口以後聞嶺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太不對,只是盧驚鴻朋友的私事,他的态度過分了。聞嶺想為自己解釋一句,又無從說起,盧驚鴻也看出了聞嶺的異樣,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想到了聞嶺曾經在一個晚上和他說過的“讓他心煩的家裏人”,想到了徐珂說過讓他少在聞嶺面前提起他母親,聞嶺此刻顯得激烈的反應恐怕也與他的家庭有關系。
“是我讓你想起什麽不高興的事了嗎?”盧驚鴻握着聞嶺的一只手,“你的心情也不好的樣子。”
“沒,和你有什麽關系,是我說的話太奇怪了,我就是——”聞嶺回握着盧驚鴻的手,他與盧驚鴻溫柔的目光互相對視,突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我就是,想起了我家的一些事而已。很沒意思的事情,你要聽嗎?”
“所有你的事,我當然都要聽。”盧驚鴻認真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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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頭有臉的高門裏頭汪家是其中之一,我媽汪月雯就是當時汪家掌權人汪世倫的女兒,她有個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但是當時她那個未婚夫和別的女人鬧出了花邊新聞,我媽一氣之下嫁給了一個一直愛慕她的窮小子,就是我爸,然後生下了我,她的未婚夫出國了。”聞嶺轉開視線,思緒墜入舊事裏。
“小時候我基本見不到我媽,她總是不在家,家裏永遠只有我爸和一個年長的保姆。我兩歲的時候我媽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回國,他們倆冰釋前嫌、舊情複燃了,我媽提出了離婚,可是汪家既不想讓這段玩笑的婚姻成為別人的談資,也不想讓我這個汪家的骨肉流落在外,于是我的撫養權自然歸了汪家,我爸也被他們用手段趕出了京城,家裏所有關于他存在的痕跡全被抹去,好像這個人就此蒸發了。”
聞嶺抓緊了盧驚鴻的胳膊,“我忘記他長什麽樣,我沒有他的照片,我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根本找不到他,沒有人會告訴我關于他的事情,他唯一留給我的只有幼年的一個小玩意兒。之後我的生活裏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房子,和一個二十四小時圍着我的保姆,等到初中可以住校了,我再也沒有回過家,沒有別的親人,只有每年固定新年的時候回汪家一次,我對人與人之間感情上的需求幾乎沒有了。”
怪不得聞嶺會對趙青遠這件事反應強烈,怪不得他曾經對感情如此抵觸,明明直到此時此刻聞嶺依然不能釋懷,可他仍舊願意破釜沉舟般抛卻那些不安全感,不惜後果的對自己付以真心,盧驚鴻想,他多像個滿腔孤勇的小戰士。
聞嶺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在诘問什麽人:“如果婚姻的開始和結束就是讓每一個情願、或者不情願一只腳踏進來的人都難受,那為什麽還要結婚?”
盧驚鴻面對面抱緊了聞嶺的身體,他沒有對這個問題作出回應,他知道聞嶺也并不需要他回應什麽。聞嶺放低聲音,仿佛在說一個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我厭惡汪家所有人,我更厭惡汪月雯,她趾高氣揚的樣子令我作嘔。但我也挺好笑的,為了一個這樣的人我還是會生氣。”
“因為你始終相信親情美好的一方面,你身上有很多正面的東西,所以你當然會生氣。”盧驚鴻一下一下緩緩撫摸他的背,貼在他耳旁說,“你厭惡的人我也厭惡,就算我沒見過她都能斷定我不喜歡她,你要是因為她生氣就告訴我,我幫你一起生氣。”
聞嶺因盧驚鴻的話把心中的煩悶情緒都沖淡了,他感到好笑的分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端詳盧驚鴻的臉,“你把你自己說成了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人。”
盧驚鴻笑着說:“那你可看錯我了,我分辨青紅皂白的标準是你啊。你欠缺的那些感情我無能為力,但是以後你所有感情的空缺我都會堵滿來,小縫隙、小角落我也一點不落,讓你想難受也沒處難受。”
聞嶺展露了笑意,他挨着盧驚鴻的嘴唇左右厮磨,“離開你,我可能就活不成了,我們長一塊兒吧,割也割不開那樣。”
“咱們得晚幾天長一塊兒,要等你參加講座回來。”盧驚鴻提醒他。
聞嶺睜大了眼睛,“吃飯去,等會兒還要拍照的。”聞嶺拉着盧驚鴻走向飯桌,一邊想着自己等會兒怎麽擺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