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
祝聲結婚以後住在京城,盧驚鴻就托她去出版局打聽以前的事,一個月以後祝聲那裏有了消息,說是找到了聞少華曾經的同事,名字叫王川,現在仍然居住在京城。于是聞嶺和盧驚鴻抽出空立刻搭乘最快的航班去了京城,祝聲帶他們和王川見了面,王川如今已經五十七歲,早就不是出版局的員工,而是在另一家公司做法務工作。
見面之後王川就說起了當年他與聞少華共事的事情,也把之後關于聞少華的去向他所知道的都一一說明了:“我和聞少華原來都是出版局的法務,我和他關系一直都不錯,他這人老實有禮,對人也大方,人緣很好。就是他那時候突然就結婚了,娶的還是汪家的女兒,把我們周圍的同事都吓了一大跳,這誰會想到啊,好多人說他這是心善命好,眼看就要飛黃騰達了,果然後面局裏要給他升職,可他竟然拒絕了,他說他想靠自己,這一點我是真佩服。”
“他結婚以後那幾年應該過得不錯,特別是他有了兒子以後生活簡直就是圍着他兒子轉,天天跟我們辦公室的人念叨,看得出來他真是有兒萬事足了。就祝小姐給我看的那張照片,那個小笛子,就是他做的,他喜歡這些東西,還說要教給他兒子吹,我們辦公室都開玩笑說他這是要培養個藝術家。本來這日子過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從哪天起他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辭職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直到一段時間以後他打電話給我,說想從京城搬走,問我老家那兒有沒有出租的房子——這個我以前和他提過,我家裏有親戚是幹這一行的,我當時特別奇怪,他兒子老婆不都在京城嗎?他這是怎麽回事啊?但是我問他他也不肯說,我沒多問,就給了一個我老家的地址給他,之後再沒聯系過,他原來的號碼也成空號了。”
王川說完這些十分感嘆,留滿歲月痕跡的臉都皺起來,兩只手都攥在一起,嘴裏是一聲又一聲的嘆息,“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聞嶺久久都沒有吭一句聲,他以為面對當年的事他仍然可以保持一顆硬梆梆的心,可是聽了王川一長串的話以後他又無法不受到波動,從別人的嘴裏述說起這件事時原來是這樣的感受,他是故事裏的人,但卻有太多他并不了解的情節,這讓他又像個局外人。
從前他對聞少華這個人沒有任何的想象,畢竟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他的名字還是一片空白,然而今天似乎一切都變樣了。聞嶺依然不知道聞少華的樣貌,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欠缺關于聞少華的回憶,可他卻好像能夠在腦海裏描摹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了,應該是一個溫厚老實、随和正直、愛孩子的男人,終于有這樣的一個虛影,聞嶺可以為其貼上一個陌生且熟悉的标簽,父親。
聞嶺向王川鄭重的道了一聲謝,“謝謝您,您能把當時說的老家的地址告訴我嗎?”
王川早就寫在一張紙條上準備好了,他把紙條遞給聞嶺,又問他,“這位先生,雖然我相信祝小姐的為人,但我還是想問問,你們為什麽要找聞少華?”
聞嶺對他說:“因為他是我父親。”
同王川分開以後只剩他們三個人,盧驚鴻見聞嶺低着頭也不說話就明白他的心情,他摟緊聞嶺的肩膀,“現在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聞嶺分去一半重量靠着他,對上的他目光點點頭,“好。”
祝聲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兩個的動作,沒有說話。盧驚鴻不打算再麻煩祝聲,就說之後他們兩個去紙條上的地址就行了,祝聲自身也有別的事,回答說如有要幫忙的地方再和她說,之後也就離開了。
聞嶺和盧驚鴻立刻趕往下一個地點,到了之後他們打了個車,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棟公寓樓,因為王川事先和他的親戚打了招呼,所以他們也就能直接找到房東王鈞說明來意。突然被問到一個二十多年前的房客王鈞是記不太清了,只能隐約記得當年似乎有這麽個年輕男人來時說自己是王川的朋友,而且聞少華一定是搬出公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所以王鈞才會對他幾乎沒有更多的印象了。
王鈞又去找二十年前的房客登記過的信息,最後在一本紙張都泛黃開裂的記事本裏找到了,信息還是手寫的。住戶門牌號三零九,住戶姓名聞少華,之後還有一些基礎的信息和一個手機號碼,其中手機號碼那一欄的字跡都模糊了,手機尾號兩個數字的圓珠筆跡暈在橫線上不能分辨清楚。雖然只有兩位數字不能确定,但卻有八十一種可能性,并且手機號碼的主人很可能早就換了號碼,畢竟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甚至是不是還在這個城市都尚未可知。
幸好也不是所有線索都在此斷絕,住戶單位那一欄填着:星宏科技。只有四個字,聊勝于無。
據王鈞說這個星宏科技是很早以前的一家電子零部件制造公司,在城北有一個廠房,但是後來就沒再聽說過這個名字了,可能是經營不善轉賣,也可能是搬遷走了,或者改做了別的營生,總之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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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嶺和盧驚鴻謝過他之後又不斷的在城北打聽關于星宏科技,走了兩三個小時才終于問到了知道這個名字的人,說是原公司換了個名字做了別的,但做了什麽不知道。又一連問了周邊的幾棟老區住戶以後竟然找到了一個曾經在星宏科技工作過的員工,從她口中得知星宏科技被另一家公司收購了,現在的名字叫多瑞企業,公司地址在城南。
問了這麽久問到這裏也已經夠了,起碼現在他們要暫時止步。因為他們不認識那個公司裏的任何人,貿然上門什麽也問不到、誰也見不到,還是要慢慢來,大概先又得拜托王鈞幫幫忙,找找有沒有認識的人了。
就這麽到處奔波了一整天,這時已到了暮色将要降臨的傍晚,他們坐公交車回到市中心附近,打算先找一家賓館住一晚上。
兩人站在斑馬線的一側等紅燈,這一天都累得有些不怎麽想說話。盧驚鴻看一眼聞嶺:“回賓館打電話,我們一人打四十個。”
聞嶺靠着他的手臂輕輕笑,“嗯,一個一個慢慢打。”
盧驚鴻揉揉他的頭頂,“有什麽想法?”
聞嶺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滿世界找一個只知道名字的人,哪有這麽簡單,我早就有準備的,繼續找吧,順藤摸瓜,總有一天能找到。”
盧驚鴻捏了捏他的手掌,肯定的說:“我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雖然不知道哪一天,但你們一定會見面。”
聞嶺也握着他的手,“會有這麽一天的。”他深信不疑。
紅燈變成綠燈,他們穿過這條馬路,和對面也在過馬路的一家三口擦肩而過,一對夫婦牽着一個女孩兒,到了馬路對面男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剛剛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的一個年輕人的背影,女人奇怪的站住問他:“怎麽了?”
男人皺一下眉頭,心裏一晃而過微妙的感覺,他轉過頭對女人說:“沒事,覺得剛才的人有些面熟。”
女孩兒不知道父母在說什麽,只是一直搗鼓着手中一個細長的小玩意兒,放在嘴邊不知道怎麽吹的氣,發出了幾聲婉轉的旋律,她樂得用力搖了搖男人的手,“爸爸,我吹的好不好聽?”
男人摸摸她紮着辮子的小腦袋,與女人相視一笑,慢慢的走遠了。
聞嶺與盧驚鴻朝着賓館的燈牌方向走,四合的夜色中,沒人發現他們的手交握着。
盧驚鴻突然問:“找到你父親以後你會和他相認嗎?”
聞嶺看着前面的人行道想了一會兒說:“如果他也想見我的話,我就去見他;如果他不想的話也不要緊,我就在邊上看一眼吧。”
“他不會不想見你的。”
“我也覺得。”
盧驚鴻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手機看到一條啼笑皆非的消息。
“怎麽了?”
“趙青遠——就是之前給我送請柬的朋友,他說他不和新娘訂婚了,他要和新娘的哥哥結婚。”
“啊?”聞嶺一愣,然後兩人對視着咧開嘴巴好一陣笑,笑聲湧動在昏暗無人的街道上,幹淨清朗。
盧驚鴻偏頭吻了一下聞嶺的額頭,“我剛看了天氣,明天是個大晴天。”
聞嶺伸手攬着他的腰,“真好。”
見過此夜清宵,碰過明朝際會。
有闌珊燈火,也不懼颠倒飄零。
多好。
(全文完)
番外一 般配
夜幕裏,商業街一片燈火通明。
趙青遠和聶可盈共進晚餐之後從一家飯店裏走出來,門邊的侍應生替他們拉開大門,口中說着“歡迎您下次光臨”。出于禮貌趙青遠是打算送聶可盈回家的,可是他沒想到聶可盈已經有了一位護花使者——大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奔馳,一個穿着長風衣的男人半倚在車門上,手裏夾着一支煙,煙頭上的紅色在黑夜裏明滅。
離得并不遠,趙青遠能看清那個男人的樣貌,他認得這個人,聶可盈的哥哥聶峥。
看到兩個人走出來,聶峥掐滅了香煙,卻也沒有走過去,還是站在原地。聶可盈見到聶峥在等自己是很吃驚的,她幾步走到車邊上問:“大哥,你怎麽來了?”
聶峥的長相看上去很淩厲,他一般又都是沒有表情的,就更顯得嚴肅,衣着打扮也總是一絲不茍,這也是趙青遠兩面之緣後對他的印象,但是聶峥應該是非常寵愛聶可盈這個妹妹的,趙青遠發現只要有聶可盈在場,聶峥的表情就會柔和不少,看上去也沒有那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聶峥話是回答聶可盈,眼神輕飄飄的在趙青遠身上打了個轉,“時間不早,我來接你回家。”
趙青遠每每與面無表情的聶峥一對視,就莫名其妙有些不自在,大概是迫于他無聲的壓力,趙青遠盡力露出最得體的笑容,“聶先生,你好。”
聶峥點點頭,讓聶可盈先上車,自己卻沒有移動腳步,趙青遠看他似乎有話要對自己說的樣子,不自覺就有些緊張,手腳都并在一起。而聶峥其實沒說什麽別的,像對待一個朋友一樣很平常的說:“天黑,趙先生開車小心。”
趙青遠認真的點頭:“您也是,再見。”
聶峥聽到趙青遠的稱呼表情一動,也對他說了一聲再見。
趙青遠想目送他們離開,聶峥卻堅持看着趙青遠先走才驅車離開。
黑色的奔馳穿行在車流中,聶可盈坐在副駕駛疑惑的轉頭看了一眼聶峥,“大哥,你今天怎麽突然有空來接我了?”聶可盈不能不奇怪,因為她和聶峥的關系并不親近,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聶峥的母親很早過世了,聶父當時把比他小了快二十歲的母親娶回家時,聶峥就不怎麽贊同,聶峥對她從小到大也一向是不太理睬。何況聶峥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司工作,連聶家都很少回,更別說特意來接她了。
聶峥面不改色的說:“我回聶家拿份文件,阿姨讓我順路接你回來。”他口中的阿姨指的是聶可盈的母親。
原來是母親說的,怪不得聶峥會來這一趟了。聶可盈這樣一想就不再奇怪,聶峥這個人看上去不冷不熱,只是長輩的話總不敢違逆吧。
紅綠燈的間隙,聶峥把車內的音樂打開,一曲歡樂的小調慢慢流淌出來,乍一聽到這旋律聶可盈就覺得無比熟悉,她最近一定是在哪個地方聽到過,可一時間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車開到聶家樓下,聶可盈下了車,聶峥卻沒有熄火下車,他對聶可盈說:“你上去以後讓王叔把文件幫我送下來,我不上去了。”
“哦。”聶可盈應了一聲關門走了,聶峥不愛回家聶家人都知道,聶可盈也樂得自在,因為只要聶峥一回家氣氛就憋悶,不回去更好。聶可盈站在電梯中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剛才那個耳熟的音樂,她在趙青遠的車上也聽到過。這時她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消息,是趙青遠問她是否到家,她懶得回複,之後進來一個電話,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馬接了,臉上笑成一朵小花兒。
回家以後趙母就打來電話一直追着問趙青遠對聶可盈的印象怎麽樣之類的問題,趙青遠也就照實說了。他對聶可盈的印象的确不錯,是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兒,安靜坐着時很乖巧,說話聲音軟侬,說起話來又是活潑的樣子,這樣的女孩兒大概沒有人會覺得不好吧。
趙母問他願不願意繼續和人家接觸,趙青遠同意了,他覺得試試也挺好,他對聶可盈也是有些好感的。經過祝聲的事情,他其實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精力再去開始一段漫長的感情,他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他肩膀上有了更多的責任。他會和一個相處的來的女人結婚,會愛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照顧他的家庭,他總不可能永遠随性而為吧。距離祝聲的婚禮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趙青遠後來還和祝聲通過一次電話,補上一句遲來的祝福,他們聊的也很愉快、自然。
趙青遠在新年之前出國度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他把祝聲連同這段感情,放下了。
他去了澳大利亞昆士蘭州一個小島,名字是白日夢島。在那座島上趙青遠人生中第一次嘗試潛水,之後他就深愛上了這一項運動。穿着潛水服潛入水下,珊瑚交錯成群,深藍色的海底安靜得像虛空幻境,只有海底生物徜徉在人的面前,呼吸聲就在耳膜附近沙沙作響。身處這樣的情境中,即使再多的雜念也都被掃除得一塵不染,心頭空曠如這一片沉默海域。
多少前塵往事放到這海裏面,也都靜默無聲的溶解了。
趙青遠在這座島上住了一個多禮拜,他就住在海邊不遠的一棟小旅館,每天都會來潛水,等到夜色都蓋住頭頂他才會返回。有天晚上陰差陽錯他還救了一個人,那天天色也不早了,他上岸後偶然發現礁石附近似乎有一個人影,正在一步步朝海面走去,他瞬間就有不好的預感,立刻跑到那附近去。
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孩,沖動之下竟然想了結自己的生命。趙青遠就一邊悄悄的靠近她,一邊聽她聲淚俱下講述自己的故事,趙青遠與那個女孩面對面站着,也和她說了自己的感情經歷,他看這女孩就是年紀很小的樣子,半是開玩笑半是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你現在這麽年輕,以後的時間長着呢,就應該活得漂漂亮亮的,以後找到那個負心漢狠狠打他的臉,讓他後悔都沒地後悔去。還有你未來的丈夫,可能他現在就在等着你出現,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你們就能遇上了呢,你這麽一走他不就要孤獨終老了。”
趁着那個女孩兒沒留神,趙青遠大步過去快速伸手把她拉回了淺海的地方,女孩兒愣了一秒還在不停的流眼淚,趙青遠呼出了一口氣,慢慢的拉着她朝岸上走,又對她說了一句話,“好多人拼了命都想活着,因為只要活着什麽都是有可能的,什麽坎總有跨過去的時候,可是死了人就卡在那兒了,你覺得你就這麽卡住值得嗎?”
直到把那女孩兒安全送回賓館,又聯系了她的親屬之後趙青遠才離開。回旅館的一路上趙青遠也在想自己說的話,其實他自己不也是因為一段感情的緣故一直在原地踏步麽,當局者時稀裏糊塗,旁觀者時終于恍然大悟。他也應該跨過這一個坎向前走了,他年紀也不老啊,以後是個什麽發展誰又說得準呢,放下這個包袱才能走得更遠。
趙青遠于是又在無人的暮色裏轉悠回了海灘邊,他向前走了些,走到一塊沒什麽人的地方。海水上湧漫上他的腳背,唰的一下又退回去,他就對着這一片靜谧又神秘的深邃海洋放聲大喊,“我不等了——我要往前走了!”
話說出來之後他的心裏輕松了很多,就像脫胎換骨,他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放下了。
之後的日子裏趙青遠與聶可盈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交往關系,趙青遠越來越覺得聶可盈真的是個可愛的女孩,也就對她很好。也許是因為兩人關系的緣故,趙青遠甚至覺得聶峥也沒有那麽難以接近,他和聶峥互相加了微信好友,有時還會聊聊天,話題也不僅僅圍繞在聶可盈身上。
有一次趙青遠去參觀一個畫展竟然在展會上碰見了聶峥,一來二去聊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聶峥這個人對畫畫方面還挺有研究的,而且他喜歡的風格恰好也對聶峥的胃口,共同的興趣愛好使他們又多了很多可以談的事情。也就是在這樣的相處中,趙青遠發現聶峥的确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和他聊天很惬意,雖然他對待外人有些冷淡,但對自己的朋友是真的很好,有各種畫展的門票還不忘了知會趙青遠一聲。
趙青遠與聶峥慢慢變成了關系要好的朋友,對彼此都了解不少,趙青遠有次還把自己以前那段磕碜的感情向聶峥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聶峥還安慰了他很久,順便還說自己也和他一樣喜歡一個人沒有結果。趙青遠覺得憑聶峥這條件怎麽可能找不到對象,八成是為了安慰他才這麽說的,就也拍拍他的肩膀嘆氣,心裏感嘆聶峥真是個好人。
趙青遠心裏挺高興,這眼看着和未來大舅子的關系也是越來越好了,隐形的家庭矛盾這就給解決了。
又過了幾個月,兩人間的感情也漸漸穩定,女方這邊提議先訂婚,兩家都沒意見,就把訂婚日期拟定下來,請帖也發出去了。趙青遠在此之前還沒有向聶可盈求過婚,他最近一直在準備這件事情,還想去找聶峥替他參謀參謀。想到這裏的時候他是很開心的,他對自己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美滿的家庭,和睦溫馨,想着就讓人覺得心裏一陣暖熱,然而命運卻好像總喜歡和他開玩笑,所有鏡花水月的美好,猝不及防被人投進了一塊石子。
這天趙青遠按約定來接聶可盈出門,然而他到了聶家才知道聶可盈似乎有事先出門了,恐怕是忘記和他打一聲招呼,聶母留趙青遠在家裏坐坐他沒拒絕。正好這天難得回聶家的聶峥竟然也在家,趙青遠于是就去聶峥的房間想找他說說話,只是他不知道聶峥是帶了一個朋友回來的,他到了房間發現門沒關嚴實,裏面有兩個人的對話聲,他剛想敲門就聽到了似乎和他有關的內容。
一個陌生的男聲問:“你就這麽看着他們兩個訂婚了?”
然後是聶峥的回答,他的話語裏滿是不贊同,“怎麽可能,他心裏有別的人,他不配。”
……
趙青遠臉上的表情一時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沒有一點聲音的轉身走了,手足無措的坐回了客廳裏,萬分想離開這個地方,而這個時候聶峥卻和他的朋友從房間走出來了,他看見趙青遠露出驚訝的樣子,“青遠?你來找可盈的嗎?”
趙青遠神色不自然的應了一聲,這時聶峥突然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看完他就對趙青遠說:“我也要走了,可盈發消息要我去接她,順路帶你去找可盈吧。”
雖然趙青遠此時不太想和聶峥待在一起,但他更不願意就這樣待在聶家,所以他就順勢同意了。下樓以後聶峥的朋友自己開車走了,趙青遠開着自己的車跟在聶峥的車後面,之後聶峥的車停在了一個酒吧前面,他下車對趙青遠說聶可盈在裏面。趙青遠更奇怪了,聶可盈是從來不來酒吧這樣的地方的,聶峥怎麽帶他來這裏了?不過聶峥之前說了那樣的話,明顯對他不待見極了,怎麽可能真的帶他來找聶可盈,說不定是耍着他玩而已……不管聶可盈在不在裏面,他倒是挺想進去喝兩杯的。聶峥問他要不要陪同一起進去,趙青遠拒絕了,他看着聶峥開車離開才走進酒吧。
酒吧裏面一片喧鬧,趙青遠走到吧臺附近坐下來,點了一瓶酒,他剛把一杯酒端到嘴邊上,一轉頭的間隙竟然真的看見了聶可盈!然而這樣的聶可盈明明有一張他認識的臉,卻好像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聶可盈的打扮大膽撩人,披散着長發在和一個男人熱烈的接吻,那個男人的手就在她玲珑的身體上游移,聶可盈享受得很,完全沒有一絲的排斥。
這簡直就像一場夢,一場令人渾身發冷的噩夢。趙青遠不知道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裏還剩些什麽東西,他說不出話,就是想笑,想用盡力氣嘲笑他自己這個大傻帽。他自己為是朋友的聶峥其實一早就厭惡他,他自以為感情很好的未婚妻背着他和別人在一起,他前一段時間到底在滿足個什麽東西?
等那一對男女終于停下了親密動作,趙青遠才一步一步走到聶可盈面前站定,他對上聶可盈的臉說:“聶小姐,我們到此為止了。”
說完他也不去管聶可盈什麽反應,決絕的轉身走出了酒吧。
可出了酒吧的趙青遠就沒有剛才的灑脫了,他去邊上的便利店買了一大袋子的啤酒拎回車裏,他把車開到一個無人經過的巷子裏,拉開易拉罐咕嘟咕嘟的一口氣灌着酒。
冰涼的啤酒穿透他的腸胃,但這麽凍人的溫度還比不上他心裏的冷,那種涼絲絲的感覺,再暖的熱氣也無法使之回溫。他始終想不明白,他是做錯了什麽事所以活該這麽被對待嗎?他對聶可盈好可卻被她戴了綠帽,他把聶峥當朋友對他傾吐自己的過往,可是也因為他的過往就被說了“不配”。聶峥不明白嗎,他早就把以前的感情放下了,可聶峥原來還是不相信,所以才說那個話。
他趙青遠堂堂正正的面對每一段感情,到底是誰配不上誰了?
趙青遠又拉開了第二個易拉罐,就在這時他的車窗從外面被人敲響了,他偏頭去看,竟然是聶峥……他與聶峥對視一眼,還是打開了車窗,不過他沒有說話。
聶峥立刻聞到了車內的酒氣,也看見了趙青遠手邊的酒罐子,他皺了一下眉說:“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我送你回去。”
趙青遠把車門打開下了車,他說:“我叫個代駕,你走吧。”
聶峥撐住他的車門,“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趙青遠有點搞不懂聶峥在想什麽,既然讨厭他為什麽還要做出一副他們感情很好的樣子。他又問了一個突然的問題,“聶峥,聶可盈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聶峥沒想到他會這麽問,表情一怔才回答說:“……我知道。”
趙青遠自嘲一笑,他用一種無奈的神情看向聶峥,“你們這是幹嘛呢?你、聶可盈,你們不喜歡我早說啊,這麽兜圈子的你們不累嗎?”
聶峥拉住了趙青遠的手臂,他古井無波的臉上出現了難得急切的神色,“我沒有不喜歡你,聶可盈的事我沒立刻和你說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但是我——”
“打住。”趙青遠厭煩的揮揮手,“今天我去你們家的時候,不小心在門外聽見你說話了,你說我心裏有別人,配不上你妹妹。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解釋。”
“我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聶峥急得兩手搭住趙青遠的肩膀,專注認真的對他說,“我當時說的是聶可盈心裏有別的人了,她配不上你,你這麽好,只有我配得上你。聶可盈的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我本來覺得你們在一起很好我不想插足,可是我發現她出軌之後氣得不行,她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你,所以我今天才帶你來酒吧想讓你認清楚她是個什麽人,可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你不傷心,我就想等你出來陪着你。”
“啊?”趙青遠簡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聶峥那張沒有人情味的臉上流露出淡淡柔情,他守禮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站在趙青遠對面說:“我喜歡你很久了,我會對你很專一,你想做什麽我都會陪你,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你現在不想和我在一起也沒關系,你就讓我陪着你好不好?”
“啊?”趙青遠還是張着嘴,沒說好或者不好。他真的反應不過來了,聶峥這是在……和他表白?!聶峥喜歡他?!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他們剛剛在說的話題怎麽突然就轉到這上面來了?
玄幻,很玄幻。
最後還是聶峥把趙青遠送回家的,一路上他們兩個幾乎都沒有交談,主要原因還是趙青遠不說話,他的腦子裏就像在跑馬,奔啊奔的根本沒個停下來的時候。到樓下的時候聶峥問趙青遠他能不能上樓去坐坐,趙青遠木木的點了點頭。
到家中後趙青遠還是不怎麽說話,倒是聶峥一直關切的問東問西,趙青遠都一一回答了。之後他拿着衣服去了浴室洗澡,聶峥就坐在客廳沙發上,他一邊洗澡一邊走神,洗一會兒走一會兒,對着花灑站在那裏也忘記了抹肥皂,半天回過神來都不記得自己是抹完了肥皂還是沒抹,于是這一個澡就洗了有一個小時。等到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聶峥在他家沙發上睡着了,一臉倦容,呼吸沉重。
也是……聶峥的工作是很忙的,還要分出心來管他和聶可盈的這些閑事。
趙青遠轉去浴室拿了一條毛巾擰了水,走到客廳裏給聶峥擦了把臉,然後又去卧室拿了一條厚毛毯蓋在了聶峥身上。做完這些他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定在聶峥面前發了一會兒呆,他一下發散思維想了很多。
原來是他誤會聶峥了……可聶峥怎麽不早點告訴他聶可盈的事呢?哦……他也是知道沒多久,估計還怕說了他難受,他确實挺不舒服的,這事誰遇到了都不能舒服吧,聶峥之前還說什麽來着:
“……她配不上你,你這麽好,只有我配得上你。”
腦海中突然就蹦出這麽一句話,趙青遠猛地一陣臉熱。似乎聶峥以前和他說過也有一個喜歡但卻沒結果的人,萬萬沒想到真的有這個人,而且就是他自己!他、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心思的啊,怎麽一點征兆都沒有……
趙青遠的眼神又落到聶峥的臉上:英俊,酷酷的,和自己在一起時又很柔和,嘴唇也——
靠!趙青遠又不自在了,他看聶峥嘴巴幹嘛?!不自在過去之後他不由得有些苦惱,聶峥是說喜歡他,可他也不喜歡男人啊,這怎麽辦……問問盧驚鴻?
他站在那裏想了一堆有的沒的之後,終于想起來自己未免也站在這裏太久了,于是連忙小步回了自己的卧室,靜悄悄的關上了門。
聶峥在聽到關門聲之後才睜開眼睛,他無聲的看向卧室方向笑了。
趙青遠和聶可盈的婚約解除了,聶峥把聶可盈幹出的這些事全都告訴了聶父和聶可盈的母親,聶可盈被狠批了一頓,聶父還給她立了一堆規矩,聶峥還帶着聶可盈上門給趙青遠鄭重道了歉,聶可盈真是怕了聶峥,不敢不去。
自此趙母再也不催着趙青遠相親找對象了,趙青遠松了一口氣,聶峥也覺得很不錯,不過趙母也不用找別的人了,聶峥自問那些人都比不過他。
這件事情之後趙青遠與聶峥之間的關系就變得異常微妙,說是普通朋友可有時又有些暧昧不清的,趙青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不是喜歡玩暧昧的人,可是對上聶峥的臉他就說不出拒絕的話,聶峥又總是對他百般照顧,他反而內心覺得自己這麽不表态不好,然而他又要表個什麽态才好呢?
于是他們仍舊這樣相處着,無形中一天比一天更加親密。聶峥對趙青遠好,趙青遠就想着法兒回報他的好,這麽你來我往都快形成常态了,關鍵是當事的兩個人都沒覺得哪裏有古怪,不談戀愛卻和談着戀愛好像也沒太大差別。
進入春天之後天氣開始回暖,假期的時候聶峥約趙青遠去南邊潛水,趙青遠十分驚喜,他不知道聶峥竟然也對潛水有興趣。
這是除了有教練帶領以外趙青遠第一次雙人潛水,同行的人還是聶峥,這讓他的心情更不能平靜。
兩人一起潛水從入水到上岸必須保持同進同出,所以他們在水下也是緊挨在一起。進入到深水部分時聶峥毫無預兆的拉住了趙青遠的手,趙青遠立刻轉頭,就對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趙青遠霎時心跳速度飙升,水底溫度當然不高,可他覺得兩人手掌相貼的部分溫度高得驚人。
奇怪的是,他非但不想把手抽出來,反而還握得更緊了一點。
這一片水域其實遠沒有昆士蘭州那裏的旖旎風光,可趙青遠仍然覺得水底景色美極了,并且這次的潛水和曾經他的潛水經歷有一點很大的不同。在昆士蘭州的時候他每每覺得深海底安靜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