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鞭子
西街街角,趙寄被好幾個神情不懷好意的少年圍住了,對峙中,其中一人突然從背後給了趙寄一腳。
趙寄不備,一個踉跄栽倒在地,衆人正欲圍上去痛毆趙寄,不料趙寄猛地跳起,撲向其中一個少年。
那少年一時慌亂,被趙寄帶倒在地。
兩人在地上纏作一團厮打開來,趙寄身形不及少年高大,但每一次落拳都是不死不休的狠厲,讓人看着都膽寒。
其他人趕緊上去拉趙寄,然而趙寄若一只惡犬死死纏着那被他抓住的少年不松手,手被掰開就用牙,看架勢是自己死也要扯下少年一塊肉。
俗話說橫的怕不要命的,體格明明比趙寄高大的少年沒兩下就吓到了——他就沒見過這樣打架的。
少年一邊躲避趙寄的攻擊一邊失态大吼:“快把他拉開!拉開!”
在他同夥的一齊用力之下,趙寄被從少年身上生生扯下來,推到地上。
同夥們圍上前,對趙寄拳打腳踢,誓要給他一個教訓,
趙寄縮成一團,抱住自己的頭,護住要害,看起來頗有挨打的經驗。
方才被趙寄撲倒的少年也爬了起來,加入戰局,因為方才在趙寄身上吃了虧,他下手也是最狠的一個。
韓昭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看到趙寄被痛毆的樣子,他怒喝:“住手!”
這聲音威儀果決,是大翌大将軍發怒時的威勢。圍打趙寄的少年都下意識停下了手,循聲回頭看去,唯有趙寄得了喘息的空隙,一下又把那個之前被他抓住的少年撲倒在地,騎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
這每一拳都下了死手,兩拳下去那少年便鼻青臉腫,鼻血橫流,見到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少年崩潰了,為什麽這只瘋狗每次都逮着他咬?
他被趙寄的狠厲吓破了膽,甚至顧不上還手,只痛哭流涕,破聲大喊:“快把這只瘋狗拉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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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同夥急忙上去把趙寄拉開,架住,以免這只“瘋狗”繼續咬人。
被拉起來時趙寄朝韓昭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此時就像一只發瘋的野狗,唯有在看到韓昭時眼中露出一瞬間的敬畏。
被趙寄打慘了的那個少年爬了起來,他走到被架住的趙寄面前,擡腳就要給他一腳。
如果是趙寄打別人韓昭還能多等一會兒,然而有人要打趙寄韓昭就不能看下去了,他走上前擡腳就沖那個少年的膝蓋窩來了一腳。
當即,少年整個人摔倒在地,抱着腿慘叫起來。
他又痛又怒,沖踹他的韓昭叫嚣:“你好大膽子!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韓昭恍若未聞,站到架住趙寄的幾個少年面前:“放開他。”
少年們面面相觑,先前韓昭踹宋世那一腳他們都看到了,那幹脆狠厲程度可不是他們能比的,宋世現在還抱腿在地上打滾呢!
畏懼之下,他們悻悻放開了趙寄。
然而趙寄一得自由又想去捶宋世,韓昭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罵道:“長能耐了?”他都叫住手了還敢動手。
被踹一腳,趙寄這只“瘋狗”終于安靜了下來,垂頭喪氣地爬起來,一聲不吭地站在韓昭面前。
韓昭擡眼掃了其它少年一樣:“你們滾!”他沒有當着外人的面教訓自家人的習慣。
被同伴扶起的宋世咬牙切齒,但他還有理智,不敢和這個看起來非常厲害的男人動手,質問道:“你是什麽人?有本事留下名字。”
韓昭看也不看他,冰冷地回了一句:“我叫韓昭,你可以随時讓你爹來找我。”
宋世又叽叽歪歪地放了兩句狠話,拉着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跑了。
清了場,韓昭才有空看向趙寄。
趙寄比那群少年年紀都小,體格不及他們,雖然看起來他把宋世打慘了,但實際上,還是他的情況最凄慘。
——整張臉眼鼻青腫,血糊在臉上花成一團,簡直像個豬頭,哪還有平日的清秀機靈。他身上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傷,方才爬起來的時候腳都是瘸的。
被韓昭冷眼看着,趙寄再不複方才的狠厲,耷拉下頭,低叫了聲:“師父。”
韓昭氣不打一處來,一時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教訓趙寄,陰沉地看了趙寄半天也只冷着臉說了一句話:“跟我回去。”
他說完扭頭就走,趙寄拖着渾身傷痛跟了上去。
方才衛遙也聽到了趙寄和人打架的事,韓昭走後,擔心趙寄的她便一直擔心地等在門外,看到趙寄這樣回來,她一時又驚又憐,急忙上前詢問發生了什麽。
她也不是沒見過小孩打架,但從沒見過打成這樣凄慘的。
韓昭不喜歡與外人說家事,也想給趙寄留點面子,只道:“劣徒不成器,勞姑娘擔心了。”
聽到此話,衛遙也明白韓昭的态度了,擔憂地看了垂着頭的趙寄一眼,卻沒有問什麽,只道:“我去給寄哥兒煮兩個雞蛋,熱敷消腫效果最好了。”
“不用麻煩了。”趙寄開口拒絕了衛遙的好意,他的聲音聽起來又軟又低,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渾然不見方才像餓狼一樣撕咬人的姿态。
韓昭向衛遙告辭,然後給了趙寄一記冰寒的眼刀:“跟上來。”
一路來到堂屋,韓昭往椅子裏一座,擡了擡下巴:“說吧,怎麽一回事?”
韓昭無波的眼沉沉地看着趙寄的眼,他的聲音很平緩,帶着一股山雨欲來的恐怖威壓。
趙寄看得出韓昭怒極了,他垂下眼,低聲道:“是他們出言羞辱我。罵我是沒娘的狗雜種,只配活在他們腳下的爛泥……”
“就這樣?”
韓昭的語氣輕描淡寫、不以為意,趙寄擡起頭詫異地看着韓昭,什麽叫就這樣?他受辱難道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韓昭又問趙寄:“知錯了嗎?”
韓昭的反應讓趙寄心寒,他憤怒地回駁:“我沒錯!”
“知錯了嗎?”韓昭又問了一遍。
趙寄的嘴角開始顫動,他死死地看着韓昭,紅了一雙眼,執拗地回道:“我沒錯!”
問了兩遍趙寄都和他死倔不服軟,韓昭一直壓着的怒氣也上頭了:“去把我的馬鞭取來。”
趙寄胸前劇烈地起伏,與韓昭對峙幾息之後,他起身出去取了馬鞭回來。
1.0看着那兩指粗的鞭子驚了,忙問:【大大,你要做什麽?】
是吓明帝的吧!絕對是吓明帝的吧!
真的打到趙寄身上韓昭也要遭罪的呀!1.0也不是不心疼趙寄,它只是更心疼韓昭。
然而韓昭沒有理會它,他接過趙寄遞上來的鞭子,命令:“跪下。”
趙寄噗通一聲跪在地板上。
韓昭右手持鞭,左手修長的手指握住粗糙的鞭/身,冷冷道:“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再說一遍。”
趙寄正欲開口,韓昭卻打斷了他:“看着我說話!”
于是趙寄擡起頭,死死盯着韓昭。
韓昭有一雙眼角狹長上挑的眼,全睜時神采飛揚,半阖時風流多情,而冷眼看人時,漠然無情。對上趙寄眼裏的憤怒與委屈,這雙眼也未有絲毫波動。
頂着韓昭冷冽的目光,趙寄将整件事一五一十地講來。
大概就是他今天與朋友在街上戲耍時,撞上了那群纨绔,發生了一點争執。
這本是一件小事,趙寄起初也有心小事化了,但無奈那群人看不慣趙寄這幾天拉幫結派的行為,成心要找趙寄麻煩,于是摩擦變成了口角,口角變成了羞辱,羞辱變成了鬥毆。
趙寄講完後,屋內沉默了片刻。韓昭依舊神情淡淡,他又問了方才的那個問題:“知錯了嗎?”
趙寄驚愕——他都解釋完始末了,韓昭還認為他有錯?
他又恨又怒,瞪着韓昭,一字一句道:“我——沒——錯!”
“啪!”盛怒之下韓昭揮手就給了趙寄背部一鞭,清脆的聲音落下,趙寄失聲慘叫。
在軍營的刑罰中,鞭子的抽法很有講究,手藝好的能把人抽的痛不欲生,卻意識清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對趙寄,韓昭算留手了,但依舊皮開肉綻,鑽心地疼。
同趙寄一起叫出來的還有1.0,它非常慫地哭喊:【崇光大大你別打明帝大大呀!】
不過趙寄很快截斷了叫喊,死死咬着牙,不再出聲音,唯有抓着衣角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等趙寄緩過來後韓昭又問道:“知錯了嗎?”
趙寄咬牙切齒:“我沒錯!”
“啪!”又是一鞭,落在趙寄背上。這次趙寄有準備,并未失态地叫出聲,但額頭卻冷汗直流。
1.0卻看得膽戰心驚。
韓昭是個認死理的人,他覺得趙寄需要受懲罰,便不會因為自己會受皮肉之苦而停手。
韓昭再問:“錯在哪了?”
趙寄咬死不肯松口:“我沒錯!”
“啪!”韓昭的鞭子落空了……趙寄抱着自己的頭,縮在地上。
在韓昭揮手的時候他躲開了鞭子,他只有十二歲,終究沒有和韓昭的鞭子犟到底的勇氣和毅力。
然而就算認慫了他也不認輸,他抱着頭沖韓昭大喊:“你如今打我,來日我定百倍地還到你身上!”
韓昭氣極反笑,他挑眉:“哦?你怎麽還?”韓昭問着,又一鞭抽在趙寄身上。
——趙寄賴在地上,倒更方便他下鞭了。
趙寄不答,韓昭又是一鞭。
想到今天在外人那受盡欺辱,回來韓昭還這樣對他,趙寄滿心悲憤委屈,他憤怒地大喊:“你打!你打!打死我好了!我把你當師父,你卻覺得我活該受辱!你配做什麽師父?”
韓昭揮到半空的手停住了:“你再說一遍。”
趙寄咬牙切齒道:“我沒錯!再來一遍我還是要揍他們!”
韓昭握鞭子的手微微擡起。1.0忙喊:【崇光大大別生氣!】
這鞭子最終沒有落下,韓昭收回了鞭子,冷聲糾正趙寄的說法:“你的錯不在打架。你錯在不珍重自己的性命,在于未謀而後動。”
現在想起趙寄與那群人拼命的模樣韓昭還在心驚——若是他遲去一會兒,趙寄是不是就會被他們打死?
“就算他有千萬種該死的理由,但不是你與他搏命的借口。他人多勢衆,又比你強壯,此般劣勢下還出手,是愚蠢!”
“終使你一命換一命,但你又能得到什麽呢?什麽也沒有。
你又算什麽呢?爛泥而已。
你不會再有機會建功立業,名揚天下;也不會再有機會做什麽人上人。
沒人會記得你的名字,你什麽也不算,一文不值。”
趙寄若折在此處,他們倆光明煊赫的未來都會成為泡影。
這件事有千萬種化解的方法,但趙寄偏偏選擇了最慘烈,最不值的一種。
韓昭之言措辭傷人,字字誅心,他不指望趙寄能立馬明白,他只想把這段話的每一個詞釘到趙寄的腦子裏。
他曾将韓家家訓修改過後傳給趙寄,訓誡開篇便是“珍重自身,如圭如璧”!
大丈夫非是不能以身犯險,但要值得!為大業犯險,死而無悔;為無聊的争執搏命,死不足惜!
如果要做那種受了辱就要死要活的人,那做他韓昭的弟子幹嘛?
何不去與那些迂腐的老學究為伍?
一輩子怨天尤人、庸碌無為也無妨,只消國破的時候一頭撞死在王庭的柱子上就能在史書上博得一個萬世美名。
何樂不為?
一番訓話,趙寄聽完沒有應聲,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
趙寄的命遠遠比那些人的命金貴,為了口舌之争而死鬥,簡直愚蠢到讓韓昭想抽死他算了,如此也好過他死在別人手裏。
韓昭越想越氣,氣趙寄的不争氣,氣自己居然在這個不争氣的東西身上浪費時間……
韓昭閉眼沉默片刻後,下達了對趙寄的處置:“今晚不準吃晚飯,在這裏跪着,抄訓誡百遍,抄不完不準睡覺!”
說完他又沉聲補充道:“當然,如果你認為我不配做你的師父,你也可以不抄。想去哪去哪吧。”
說完那句話韓昭丢下馬鞭,走出了堂屋。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來有點羞恥,但寫崇光大大打趙寄的時候,我興奮了。
第一輪比倔大會,趙寄敗。
趙寄:你如今打我,來日我定百倍還到你身上。
韓昭:怎麽還?
劉稷(脫衣服):當然在床上還
韓昭(找槍):我要戳死他。
趙寄的本性初露端倪,我們來期待他最後會長成什麽樣的“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