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後……”
慈寧宮中的庵堂,當今太後正跪在佛前,垂目念經。
皇後跪在她身後,雖面對佛祖,嘴裏說的卻是其他話。
“劉德是鐵了心要保劉欽了,陛下那邊也被他和貴妃說動,慎刑司已經将人放出來了。”
太後手中的佛珠猛的收緊,念經聲也為之一頓。
皇後不敢做聲,只拿眼睛悄悄看着太後的臉色。
如今的皇帝當初不過是先帝幾十個兒子中毫不起眼的一個,是太後無子這才收了他在膝下。當年皇帝未掌權之前也算乖順聽話,可在張閣老等人的支撐下削弱外戚之勢後便變了副嘴臉。
這兩年是越發猖狂,完全不把太後等人放在眼裏。皇後更是有苦難說,她本是太後母家,皇帝本身就不怎麽喜歡她。她身為六宮之主,更加不能像其他妃嫔一樣,一味由着皇帝的性子,也就更受皇帝厭棄了。若不是還擔着皇後的名頭,又有太後能靠着,這後宮恐怕早就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哀家老了……”
沉默良久,太後才說出這麽一句話。
“母後,何必這樣說?”
太後冷笑一聲:“人老需認命,力弱要低頭。”
“難不成,就這樣算了?”皇後大驚失色,“母後,并非兒臣不懂進退。過去陛下對我和陽兒、方兒如何慢待,兒臣也未曾多抱怨什麽。可是如今陛下卻越來越……光明殿一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自古以來有哪位皇帝會幹出如此荒唐的事來?母後,若連您都沒了辦法,那……那這天不就亂了嗎?”
“這天亂不了,”太後從跪墊上站起來,皇後趕緊上前扶她,“能亂天的只有皇帝,可皇帝……他也不是至高無上。天子……哼……”
皇後心中悚然一驚,可随即又暗喜。
“母後是說?”
“寧陽、寧方近來學業如何?”
皇後趕緊答道:“幾位講官都稱贊,尤其是寧陽,近來十分刻苦用功。”
太後點點頭:“那就好,他們用功是應該的,只是也不要死讀書。瞧瞧淑妃養出來的皇長子,朝野之中誰不稱贊他禮賢下士、聰慧仁慈。”
皇後輕笑:“寧淵的名聲的确很不錯,他在衆皇子之中居長,若是從我的肚子裏爬出來,太子儲位說不好便已經定下了。”
太後輕輕看了皇後一眼,無奈的搖搖頭:“你呀,這麽大把年紀了,說話還是這樣,這話是你能說的?”
皇後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只能垂頭聽訓。
“自古有立長、立嫡之說,要怪也怪你不争氣頭胎是個女兒,這才讓淑妃搶了先。如今她的兒子占着長子的名頭,倒讓朝中那些人心思活泛了。”
皇後略有不服:“皇長子又如何?眼見寧淵明年就成年了,陛下卻遲遲不肯立儲君,難道這意思還不夠明顯?”
太後冷笑一聲:“你就是蠢鈍如豬!皇帝不立太子,那是他舍不得手中的權勢,還想着他的貴妃。皇子成年便要離開京城去外地就藩,可是寧淵眼看着就要到年紀,皇帝卻對此事閉口不談,想必到時候也不過是搬出皇宮在京城開府便是了。”
“難道……陛下還是屬意長子?”
太後真是恨鐵不成鋼,這個皇後雖然聽話,卻對權謀争鬥太不敏感,實在擔得上木讷兩字。可人是自己選的,事到如今再後悔也無濟于事。
“皇帝既不屬意皇長子,也不屬意嫡子寧陽。若是貴妃有子,儲位在他心中便有了人選了。”
“這……”皇後猶疑不定,“且不說貴妃無子,就算她有了兒子,既不占長也不占嫡,朝臣們如何會同意?”
太後冷哼一聲:“若是程纖有子,那她就不會僅為貴妃了。到時候借口廢了你,再扶她為後,她的兒子豈不就是嫡子?這麽些年,哀家千方百計的壓着她,當初的惠妃多麽跋扈嚣張、目中無人,哀家也叫你忍耐,就盼着她們争個兩敗俱傷。誰知道錢家這兩年來不知道是否破了風水,先是錢威年戰死。這也就罷了,錢家勢大,哀家本來也怕錢雲成為下一個程纖,如此一來倒是合了我意。可那錢鳳年也太不争氣,竟然一敗塗地,而且是慘敗、大敗!這才給了程纖那賤人機會。
唉,麗嫔的兩個兒子如今都把握在她的手中。孩子是不曉事的,誰養他,他身邊的人怎麽跟他說,他的心就向着誰。程纖雖然無子,如今卻也不差什麽了。”
皇後眉頭直跳:“母後,可……可如今錢雲不也從沁芳閣出來了嗎?有她這個親娘在,恐怕也不能輕易如了那賤人的意。”
“不錯,”太後的臉色這才有所好轉,“麗嫔不死,就永遠是貴妃的心腹大患。所以哀家一力保下錢鳳英,還讓他戴罪立功再去邊關。如今……國朝風雨飄搖,叛亂層出,按下葫蘆浮起瓢,鞑靼人也來湊熱鬧。劉德貴妃這些小人,為了一己私欲可以栽贓陷害拖後腿,葬送西北十幾萬将士也不心疼,那可都是朝廷拿錢養出來的啊!
哀家雖然也為自己謀劃,卻任然心系國家。錢鳳英乃是有能之士,他不能死。不僅僅是因為哀家要保證麗嫔有和貴妃一争之力,還要保證我**不失這一員良将!”
皇後趕緊稱贊:“母後心胸寬廣,非兒臣能及。”
太後對着她長嘆一聲:“皇後,你要記着,用人用勢,需要看準時機。過去的惠妃不能用,只能因勢利導。可是現在的麗嫔就能用,而且會很好用。你要差人好好的看着她,為她擋住貴妃的明槍暗箭。”
皇後低頭稱是,過了一會又問:“那劉欽的事?”
太後眼中射出冷光:“張宸生曾經扶持皇帝對抗哀家,我鄭氏一族落得如今這樣勢微的地步,真是少不得要感謝他。”
張宸生過去乃是皇帝陳甫的老師,過去二人也算得上君臣相合,更是聯手削去了太後一黨的大半勢力。若非太後及時退縮示弱,恐怕鄭氏一族早就不複存在了。
皇後小心翼翼的詢問:“母後突然提張閣老是什麽意思?”
太後露出笑容:“叫王善去給張宸生傳個話,到了如今,他理想中的皇帝成了這樣,想必他是很願意見見哀家了。”
皇後仿佛明白了什麽,可更多的仍是一頭霧水。
景仁宮,太後派來的太醫正在給錢雲來診治。皇帝陳甫雖未帶過兵,可年輕時也算弓馬娴熟,若不是錢雲來緊要關頭躲了一下,那可真是小命難保了。
趙太醫是太後的人,既然太後要保錢雲來,那趙太醫就一定信得過。
這時代的太醫還是很靠譜的,堪稱妙手回**到病除,箭頭從錢雲來身體裏被挑出去後,再給灌下去一劑藥,錢雲來便很快醒了過來。
“娘娘,您感覺如何了?”床邊就守着霓裳一個,她雖然不很聰明,可也知道有時候人越多越容易讓人動手腳。
“箭頭入肉不深,又不在要害之處,待麗嫔娘娘修養一段時日就可安然無恙了。”趙太醫一邊收拾用具一邊說。
“多謝趙太醫,”錢雲來看了霓裳一眼,她趕緊拜謝太醫,又拿出一錠銀子塞在趙太醫手裏,“咱們娘娘以後還需趙太醫盡心盡力,還望您多擔待。”
“哪裏哪裏,”趙太醫收了銀子,臉上的笑更真兩分,“麗嫔娘娘放心,您的傷是太後親自關照的,我等不敢不盡心。待傷口愈合,臣會再送玉肌膏來,只需早晚敷上便可去除疤痕。”
錢雲來虛弱的點點頭。
“那臣就先行告退。”
趙太醫走後霓裳就包不住眼淚了,她雙眼一眨說哭就哭。
“行了……咳咳,我又沒死,死了再哭不遲。”
錢雲來略有不耐,這個丫頭不僅沒有平常主角身邊的宮女一樣聰明機靈,還總愛哭,簡直是個哭包。要不是看她憨直實誠,錢雲來真想将她打發了。可是如今不行,她身邊實在沒有幾個可信可用之人。不得不承認,雖然霓裳不很得力,但醒來第一個看見她還是讓錢雲來心下稍安。
“娘娘千萬別這樣說,娘娘您一定是長命百歲福壽安康的。”
錢雲來輕笑一聲,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霓裳立刻緊張起來。
“不礙事……說什麽長命百歲,那要運氣夠好才行。行了,你下去吧,去盯着點兒給我煎藥的,打賞也不要吝啬,去吧。”
“那娘娘,您再睡會吧。”
“嗯。”
霓裳又給錢雲來把被子邊邊角角掖好這才離開。
錢雲來躺在床上想了一會,伸出手去按了按腹部的傷口,疼得她差點兒叫出聲。
疼……真他媽疼……
此仇不報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可是左思右想,錢雲來卻只能長嘆一聲,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安慰自己了。
在這後宮中,她是兩眼一摸瞎,想報仇,呵,真是想太多。且看貴妃如此張揚跋扈都沒受到任何處罰,就知道她的本事多大,離一手遮天也不遠了。怪不得皇後要拉攏她,這個boss不好打,淑、寧、順三妃也隐隐站在她那邊,看來是急需各路人馬彙聚,共同輸出,這才有取勝的把握。
其實從原身過去和貴妃程纖的鬥法來看,她們兩個就絕無握手言和的可能。上次在沁芳閣究竟是誰要殺錢雲來說不好,可這次卻是明目張膽的對着她來,錢雲來就算不想鬥也不能不鬥了。況且她還鬥志昂揚,前面說了錢雲來是個十分記仇的人,這話可并不是說說而已。
錢雲來正躺在床上沉思,殿外卻突然傳來的吵鬧的聲音。
“貴妃娘娘駕到!”
錢雲來猛的皺緊了眉頭,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不去找別人的麻煩,人家卻迫不及待要你的命。
程纖帶的人不多,進了殿門,更是只留了一個宮女在身邊。
“怎麽,”程纖一搖三擺的走過來,目光緊緊的盯着錢雲來,“這一箭是射中了你的喉嚨嗎,連禮都不會行,人也不會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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