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孝行天下

解珍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莫名其妙的兩只生物,顯然是認出了人來,一句話沒說,就氣沖沖地走了。

溫煜蹲在地上給自己的手機“拼屍”,沒想到屏幕都碎了,竟然還能開機。國産手機,性能棒棒噠。

“況教!?”

“況教練?”

身後傳來驚叫,溫煜沖回自己的“崗位”,就看見況教練臉色發白,仰躺在沙發上直翻白眼。馬依卉抱着況教練急的失聲大喊,聲音裏帶着哭腔,可是急壞了。顧帥二話不說,将羽絨服脫下來随手一丢,就蹲在了況教練面前,要把人背在自己身後。

總之,随後一團亂。

解珍氣走,溫煜的手機被飛,況教練突然暈倒,一陣兵荒馬亂。等溫煜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醫院的大門口。

溫煜自己開車,一路打聽,到醫院的時候況教練已經住進病房,安定了下來。按照顧帥的指示,一路進了急診室的病房,遠遠地就看見了坐在病房外凳子上的顧帥。

見他進來,顧帥站起了身來。站在冷光燈下的男人,上半身穿着深灰色的高領毛衣,高高瘦瘦的,挺拔的像顆筆直生長向陽的樹,白皙的臉龐上五官深邃,尤其的俊帥。溫煜想起他輕松背起看着就不輕的況元的那股牛勁,不愧是運動員,一個幹自己兩個沒問題,也難怪早前周彥晖攔不住他。

“煜哥。”

“怎麽樣?”溫煜随手将大紅燈籠似的羽絨服丢給了顧帥,顧帥抱着羽絨服看向溫煜,欲言又止。

“什麽毛病?”溫煜這樣問着,視線一直在往病房裏瞄,這一路上腦袋裏已經出現了一組新聞話題,【奧運冠軍賽後膨脹,氣病恩師,論運動員的職業能力和道德水準是否應該齊頭并進】。

溫煜心裏都是新聞,沒注意正準備說話的顧帥,看見他熟練地貼在門邊上偷聽,便閉上了嘴。

病房虛掩着,急診室的病房是三人間的,不過如今只住了況教練一個人,各種儀器都閃動着亮光,況教練幾乎等于被全副武裝地綁在了病床上。

病床邊上站着馬依卉和解珍。

咦?解珍什麽時候過來的?不是都氣哭了嗎?怎麽又跑回來了?比我還快?

溫煜揚眉。

除此以外,床頭還站着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此刻,一名年紀小的正将病歷本送到年紀大的醫生手裏,看着就有張德高望重臉的醫生也沒看病例,擺了擺手,就瞪向了況教練,說:“當初怎麽答應我的?保守治療,樂觀積極,少生氣,只要心态保持的好,多活上三五年也不是問題。這才多久,沒到一個月吧,你怎麽又回來了?”

什麽!?

只活三五年?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震驚的不止溫煜,還包括站在床邊的解珍,以及在門邊下意識跟着偷聽的顧帥。

這名教授醫生教訓了況教練一通,開了些藥就離開了,出門撞上溫煜等人,眉心微微蹙緊,便要轉身離去。

溫煜與教授醫生對視一眼,腦袋裏已經止不住地飛出了各種聳人聽聞的新聞标題,然後無論如何地沸騰,到最後都沉寂了下來。他做事無下限,更善于以惡看人,只有涉及到生命,他多少會有些忌諱。

這新聞還是了解清楚再發吧。

顧帥倒是貼心,直接攔下了教授醫生,詢問了起來。

這教授醫生打量着顧帥,本着醫生的職業道德,選擇了沉默拒絕。前腳醫生離開,後腳馬依卉和解珍就雙雙走出來,如今,兩個世界冠軍的眼睛都紅了。

“是腦瘤。”馬依卉對解珍說,也是對顧帥解釋,“三期了。位置不好,手術做着風險太大了,所以保守治療。”

癌症!

沉甸甸的兩個字,好似一塊巨石,壓在所有人的心口上,喘不過氣來。

“唔……”解珍一下就哭了,眼淚湧出,比早前自己被逼着退役的時候哭得厲害多了,透明的淚珠一顆接一顆,撲簌簌的,濕了滿手。

馬依卉嘆了一口氣,将解珍輕輕抱住。

耳邊傳來抽泣聲,轉頭一看,顧帥也眼淚汪汪的,挺可憐。

溫煜質問了一下自己,好似除了遺憾,也沒什麽太多的感情,是自己太冷血了嗎?直到看見周彥晖那張無動于衷到麻木的臉,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果然,不是一路人。他和況教練非親非故的,能感到遺憾已經不錯了,要知道他們昨天晚上才看見況教練和自己的隊員偷情,實在是同情不起來啊。

只是……都快死了,還有心思偷情,這是多麽不得了的真愛?

想到這裏,溫煜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兒,然而沒等細想,馬依卉便低語了起來。

“別難過,況教早就知道,也接受了。醫生說過,如果這病控制得好,說不定能活十來年呢,挺好了。況教就是怕你們擔心,才沒敢說,我要不是一次意外發現況教流鼻血暈倒,我也和你們不一樣。其實我當時也不能接受,但是現在好了,咱們況教心态好,也很努力,我相信他最少能活十年。”

解珍吸着鼻子嗯了一聲,努力地調整自己的情緒。

馬依卉就摟着她說:“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希望你別再生教練的氣。”

解珍使勁地搖頭:“不會,沒生教練的氣。”

“你聽說我。教練生病這件事,不但沒告訴隊員,局裏也不知道。他就是希望再多幹兩年,一來再帶一次奧運會,二來也想給你占個位置。”

解珍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溫煜的耳朵也豎起來了。

卧槽,今天八卦聽得,簡直過瘾。

馬依卉又說:“況教一直說你技術強,理論豐富,尤其善于發掘其他人的問題。這幾年你給況教當副教,帶了很多小隊員,不像我,只會打球,不知道我多羨慕你。所以況教不想退休,就是想要給你占着這個編制,他一旦退了,馬上就有人頂上來。教練不會說話,可是心是好的,他真的希望你去專心讀書,畢業了,趁着他還在隊裏能說上話,把你留下。”

解珍的睫毛抖了抖,眼淚又下來了。

馬依卉說得動情,也跟着哭:“況教覺得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要論能力,放在任何一屆的隊員身上,你都是無可動搖的世界冠軍,只是……對不起,珍姐,對不起……”

溫煜沉默了。

說不上來原因,但是他的心情确實很複雜。在他充滿了負能量的人生裏,這樣的畫面實在不多見,甚至讓他覺得無所适從。

離開醫院,回到了車上,溫煜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眯着眼抽了起來。

周彥晖異樣地沉默,偷偷看了溫煜好幾眼,最後說道:“今天的新聞……要不要發一篇,況教利用體質漏洞為自己的隊員謀利?”

溫煜看他,嘴裏的煙噴了他一臉:“要死的人了,你也下得去手。”

周彥晖不但沒生氣,眼睛還亮了幾分:“還有況教練隊裏內讧,休息間大打出手?”

溫煜揚眉,搖頭。

周彥晖的眼睛更亮了,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甚至提高了幾分:“那昨天晚上的新聞也不發了吧?”

“讓我想想,再說。”

“煜哥,您今天都看見了,這新聞發出去明顯不地道,會把人毀掉的。就況教練這身體,經不起折騰了。”

“讓我再想想……”溫煜閉上了眼睛,睫毛在眼睑出留下一團陰影,搭在車窗上的手臂擡起,将淩亂的頭發高高梳起,露出了飽滿的額頭,久久無語。

……

視頻。

那是一棟不過兩室兩廳,也就八十來平米的普通居民房。屋裏亮着泛黃的燈光,有點陳舊的感覺,卻更顯溫馨。客廳正對着窗戶的位置可以看見電視裏正播放的節目,是一部熱血的抗戰片。電視機的旁邊有個白瓷花瓶,裏面插着一束紅色的康乃馨。

正對着電視機的位置,可以看見一組沙發,三人的沙發上坐着男人,還有個女人坐在單人的沙發上。

很安靜。

沒有交談。

突然間。

男人的身體晃了一下,捂住了腦袋,女人急忙沖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檢查。詢問着,照顧着,還有時不時摸上額頭的手,最後男人搖着頭,像是安慰一樣,主動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

女人離開了。

沒一會,她端了一盆水出來,放在了男人的面前,然後蹲下了身子。

男人拒絕了,女人卻哭着哀求。

最後,男人将腳,放進了水盆裏。

夜深了。

燈滅了。

好心的人一夜好眠。

生存在暗夜裏的魔鬼,掐頭去尾,剪接出了一部完整的視頻。于是一切都變得,變得那麽醜陋,那麽的龌蹉,那麽的狠毒。如同魔鬼高舉的利刃,痛快地收割一顆顆的真心,只為了一場血腥的盛宴。

……

溫煜這天晚上,就着漫天的黑幕,在沙發上抽了三只煙。至北面來的狂風張牙舞爪,瘋狂地拍打門窗,他在暖風中沉吟許久,最後終于伸出手,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按下了删除鍵。

說不上是愧疚。

但是不能說不愧疚。

有些人,你用再髒的手段,都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有些人,哪怕一絲不真,都心生愧疚。

一份視頻,完整版和剪接版。

先用剪接版自黑,等待輿論發酵,再公布完整版,瘋狂收割一波人氣,甚至因此翻身擠入一線的,也大有人在。溫煜不是第一天混娛樂圈,他是鼎鼎大名的娛記“瘟神”。他深擅玩弄人心,利用輿論炒作!和他聯手炒作的明星不知道多少,明星紅了,他黑了,然而又如何!名聲算什麽!他生意不斷!錢財滾滾!名氣大漲!不過幾年,他“瘟神”的名字,在圈裏紅得發紫!

掐頭去尾炒作新聞,是他玩爛了的手段!良心什麽的,早就被狗吃了!他在這個泥濘的大染缸裏混得如魚得水,好似活該過這樣肮髒的生活!

他是“瘟神”!

然而今天。

不知道為什麽。

他突然就想幹淨一回。

幹幹淨淨。

的。

剪接版被堅定不移地删除,挫骨揚灰,連回收站裏都被清空了,避免疏漏。

只是手指移動到完整版的時候,溫煜猶豫了一下,然而最後,還是按下了删除鍵。

點上最後一支煙,悠然地抽着,溫煜關上了筆記本電腦,心滿意足。

不爆你們的黑料就算是仁義了,至于宣揚尊師重道、孝行天下,呵!沒名沒利的,多累啊!就這樣吧。

作者有話要說: 溫煜:“我的三觀是真的歪。”

顧帥:“對啊,我為什麽會喜歡你?”

溫煜:“我長得好看。”

顧帥:“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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