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森椮在吃飯的時候，感受到桑德斯有心事，時不時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森椮心裏隐約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于是低着腦袋忐忑不安的詢問：“收、收養家庭的事……順、順利嗎？”
想來想去也就因為這事了。
桑德斯微愣，這才明白自己的态度讓他不安了，于是溫和淺笑：“挺順利的，有幾個家庭表示願意考慮，只不過被我這邊卡下來了，我想給你找一個好一點的。”
桑德斯說了謊，覺得沒必要把連連碰壁的事情說出來給森椮聽，反正時間還有，說不定日後真有家庭找上門來了呢？
森椮信了，心裏踏實了幾分：“大家……能接受我啊？”
逐漸适應這個世界以後，森椮曾經嘗試過主動和部落裏的人接觸，只不過艾克老跟着他讓他行動有些受限，再加上發現大夥會偷偷對着他指指點點，導致他一直融入不進去，後來就自暴自棄的獨來獨往了。
“當然能。”桑德斯安慰道：“部落裏的人都很友好，你慢慢會發現的。”
“嗯！”森椮點頭，樂了，他低頭“吧唧”的扒了一大口飯，然後擡頭用那雙亮閃閃的眼睛看着桑德斯：“你真好，你和尤裏，對我很好！”
桑德斯見他不再不安，也舒心了幾分，開玩笑的問道：“那我和他誰對你更好些？”
森椮認真的想了想，回了句：“都好！”
“你應該回答我更好些，因為我就在你面前。”桑德斯繼續打趣：“你這樣讓我好傷心啊。”
森椮有些慌了，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去握桑德斯的手：“別、別啊！你好着呢！”
見他這麽認真，桑德斯于是不逗他了，看着森椮覆蓋在他手背上的那只黑黝黝的手，桑德斯想到了今天尤裏對他說的那些話。
太溫柔了就成了放縱。
“森椮，如果一個獸人對你很好很好，你願意試着跟他過一輩子嗎？”桑德斯說了出來，那雙暗金色的深邃眼眸直直看着他。
森椮一下子懵了，他與桑德斯對視良久，然後猛地把自己的手縮了回來，并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他，言語和态度都變得扭捏起來：“你……你……你……”
他又結巴了。
桑德斯一開始以為他只是被自己的這番話吓到了，但過了幾秒才忽然明白過來，于是立馬解釋：“你別誤會！我對你并沒有那個意思，我是指……其他獸人。”
森椮聞言眨了幾下眼睛，然後才慢慢平靜下來，他低下腦袋沉默一陣，而後問他：“艾克來找過你？”
“不，他沒有來找我，是我自己想對你說這些話的。”桑德斯輕嘆一聲：“你總不能單身一輩子。”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呢？”森椮有些郁悶：“我一個人，自在。”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這就是這裏的生存規則。”桑德斯苦笑:“你活在這裏就得學着接受。”
森椮皺眉，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想聽你說話了。”
“你不能總是逃避。”桑德斯知道他不愛聽這些話，他也不想惹他不痛快，可為了他好他必須說下去：“只要你試着接受，你一定可以愛上某個人的，這是好事不是嗎？”
“不是好事！不是！”森椮緊緊捂着自己的雙耳，奈何桑德斯的聲音還是一字不漏的傳遞了過來，他因此大聲叫嚷起來，試圖用自己的聲音來掩蓋住對方的：“我是男的呀！我是男的呀！我想要的是‘媳婦’！‘媳婦’啊！我是男的呀！‘媳婦’啊！”
他開始反反複複的說那兩句話，一直嚷着自己是男的，還用地球語言叫‘媳婦’，激動不已，桑德斯看他抗拒的如此厲害，不得已停止了勸說。
“好，我不說了，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桑德斯走到森椮身邊抱住了他，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我們吃飯，再不談了。”
森椮捂着耳朵等了一會，見桑德斯确實不再說話，才委委屈屈的把手拿下來。
“我想回家。”森椮說道，略有些水潤的眼睛看着桑德斯:“我家鄉，不是這樣的。”
桑德斯不知道森椮來自哪裏，也不知道他們那裏的規矩，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森椮不接受這裏的規則。
苦澀一笑，桑德斯隐隐有些頭疼。
一頓晚飯在有些壓抑的氣氛下結束，森椮整理完廚房就回房間了，期間沒跟桑德斯說過一句話。
桑德斯覺得他可能又被森椮讨厭了，而他對此無能為力，有些事即便知道不好做但也必須去做，尤裏說的對，森椮若想融入這個部落必須改變。
除非他能回到他來的地方。
桑德斯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看着地圖，他看的非常認真，做了十年的流浪獸人，雖然他每次出行前都會做規劃但都挺随意，畢竟旅行的途中經常需要根據實況調整行程和路線，但這一次他拿出了紙筆一一在羊皮地圖上做着标注，足足耗費了一整夜才徹底做完整理。
熬夜讓他疲倦，于是靠在客廳的椅子上閉眼瞌睡，大約一個時辰後他醒了，因為感受到有人往他身上蓋毯子。
一黑一金的兩雙眼睛對上，森椮默默要走，這不是他第一次給桑德斯蓋毯子了，這個獸人總是喜歡懶懶散散的靠在椅子上，或是看書或是喝茶，經常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森椮雖然明知道獸人體質強悍，但看到一個人在客廳睡覺不往他身上蓋點什麽他就不好受，就連事情都做的不踏實，總擔心他會受涼感冒。
所以他看見一次就蓋一次，桑德斯就醒一次，兩人對視一次，然後幹活的繼續幹活，睡覺的繼續睡覺。
但今天桑德斯伸手拉住了森椮，後者明顯一愣，扭頭朝他看去。
“我吵到你了?”
“沒有。”桑德斯淡淡一笑，将身子坐正了幾分，示意森椮到自己身邊坐下。
森椮猶豫了三四秒，才隔着一段距離坐到了他的旁邊。
“我昨天研究了一下地圖。”桑德斯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羊皮地圖，指給森椮看:“上面的黑線是我這十年裏所有的行走路線，覆蓋了不少部落，我确信裏面沒有你的家鄉，所以你一定來自某個我沒去過也未曾聽說過的地方。”
森椮精神了幾分，不再顧慮昨天的不愉快并挪到桑德斯身邊湊頭去看，只見那巨大的羊皮地圖上畫着山丘、河流與部落，并用他看不懂的文字在旁邊進行了精簡的标注。
這份地圖并不是那麽的詳細，甚至可以說是簡略的，遠遠不如森椮小時候在課本上看到的世界地圖，考慮到這個世界沒有機械也沒有GPS，這地圖大概是這個世界的人所能繪畫出的極限了。
地圖中央是非常大的一個森林标識，以那密林為中心，不規則的大陸以東西南北劃分成了四塊，北面是冰川之地，東邊則是草原地帶，西部是大面積的荒漠和戈壁，他們所處的這裏則是山林地區了。
桑德斯所畫出的黑線幾乎延伸到了地圖上的每個區域，而他還未探索過的地方，真心不多了。
“這些粗線是流經我們部落的所有河流，源頭都在中央密林，尤裏說你是被洪水沖到我們部落來的，所以理論上你的家鄉應該在這些河流的上游地區。”桑德斯指着地圖說道，他把語速放的很慢，讓還在熟悉這兒語言的森椮能聽的很清楚。
森椮認真的聽着，他看到桑德斯畫的黑線在這塊區域很密集，只聽桑德斯繼續說道:“但每次我出行幾乎都會經過這裏，我不敢說每一個小部落我都去過，但至少九成九我是熟知的，所以……你的家鄉幾乎不可能在上游地區，至于東、西、北這三個大陸就更不可能了，距離這裏太過遙遠，且不說他們那裏很少發生洪澇，即便發生了，把你從那裏沖過來也需要一個月甚至幾個月的時間，如此一來就只剩下河流的源頭中央密林了，可那裏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不适合構建部落的地方。”
森椮隐約意識到他想說什麽，他擡頭與桑德斯對視，那面容俊逸的男人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我想了整整一晚上，你的家鄉……仿佛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森椮心猛地一抽，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無法反駁桑德斯的話，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點了。
他是被住在下水道的外星人抓來的。
所以……大概是……回不去了，永遠。
森椮想哭，卻哭不出來，他于是愣愣的坐在那兒，腦袋茫茫然的，心裏空曠一片。
桑德斯知道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他很不好受，所以他安安靜靜的陪着他，待森椮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他溫柔的抓住了他的手。
“以後，把這裏當成家吧。”桑德斯說道，既然森椮無法再回到他的家鄉，那麽他就只有融入這裏了。
森椮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桑德斯默了默，忽然轉移了話題:“你喜歡尤裏對吧?”
森椮微愣，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喜歡?不喜歡?”
二選一的話，自然是……
“喜歡。”
桑德斯淺笑，那雙深邃的眼眸有了幾分深意:“喜歡到什麽程度?”
森椮有點回答不上來:“就……很喜歡。”
追問:“能為他試着改變自己嗎?”
森椮又愣住了，腦袋被他問的有些懵。
“能?不能?”
二選一的話，自然是……
“能、能吧……”森椮撓了撓腦袋，不知道他問這些做什麽。
“那麽……”桑德斯拖長了音調，那雙寶石一樣的眼眸直直看着他，攝人心魄:“如果對象是尤裏的話，你願意和他共度一生嗎?”
森椮忽然慌了，他起身想逃，卻被桑德斯緊緊抓着手腕。
“願意?不願意?”一向慵懶的男人竟散發出了強大的壓迫氣息。
森椮看着這樣的他，忽然膝蓋隐隐發軟。
為什麽會有想跪下的念頭呢?
森椮鬼使神差的做出了回答:“願……願意……”
桑德斯綻放出了如冬日陽光般和煦的笑:“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
有時候想幫助一個人，就只有逼迫他去改變。
森椮眨着眼睛看他，話都不會說了，只能傻愣愣的站着。
幫、幫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