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剛才情形太亂, 佛珠串還沒撿起, 就被楚淮引塞進馬車,珠子被亂箭射中,嘣了一地。他一一拾起,小心吹掉上面沾的灰土,相當虔誠。
開過光的, 果然不一樣。
楚淮引在一旁補充:“就算它救了你的命,朕也不可能允許你出家。”
孟侜神奇地看着他, 他可沒準備生一個小和尚。
楚淮引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朕可以賞賜答謝方丈。”
“謝陛下。”
孟侜走近去瞧那些刺客, 楚淮引不放心地擋在他面前, 生怕刺客嘴裏能吐出毒箭。
“不是大魏人。”孟侜皺眉。
“是北狄。”楚淮引和北狄人交戰多年, 對他們的面部特征再熟悉不過。軍營裏經常混入奸細,楚淮引和季炀經歷多了,看背影都能看出是不是大魏的将士。
“姜大将軍才回朝不到一月, 北狄又不安分了?”孟侜不希望姜儀或者楚淮引再上戰場, 刀劍無眼,大家一起和平發展生産力不行麽?
“舅舅回朝之前, 已經與北狄達成休戰協定,北狄內部主戰派這些年被朕殺得差不多了, 新任的首領主和,京城又出現北狄的刺客,原因不好說。”
孟侜客客氣氣地稱呼大将軍, 楚淮引一口一個舅舅,孟侜都怕他在姜儀面前說漏嘴了。
“陛下注意一下稱呼。”孟侜提醒。
楚淮引揶揄道:“朕稱呼孟侜的舅舅, 表親近之意,管愛卿未免管太多了。”
孟侜:…………
給楚淮引上藥的手一抖,金創藥一下子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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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引倒吸一口冷氣:“愛卿,疼。”
千金之子,弱不禁風。
“你給朕吹吹。”
孟侜怕自己忍不住朝楚淮引手心吐口水,板着臉迅速給他包完。
怎麽就這麽多人想要他和楚淮引的命?
當皇帝也不輕松。
孟侜蹙眉,一時走神,把楚淮引兩只手裹成了大豬蹄子,看着跟骨折一樣。
回過神來,孟侜臉一紅,就要去拆掉重包。
暗衛看得龇牙咧嘴,管大人這手藝,只有陛下能忍吧?
楚淮引抽回手,沒有為難孟侜:“勞煩愛卿了,這樣就行。”
孟侜疑惑楚淮引怎麽轉性了。
結果回到管府,剛坐下喝一口茶,太監小玖風風火火地前來傳旨。
不好了管大人,你包紮得太奇怪,太醫解不開啊,陛下宣你進宮。
孟侜想起楚淮引的那句“朕不能自己沐浴了”,覺得這是一個套路。
冷漠道:“宮裏沒有剪刀嗎?阿福,去找一把新的,讓小玖公公帶回去。”
小玖讪讪接過剪刀,這是他最失敗的一次傳旨。
小玖公公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開端。
孟侜坐着悠然喝茶,果不其然,楚淮引又有旨意。
“陛下他不肯換藥啊,陛下說太醫換藥太疼,管大人手法好,請管大人立即進宮。”小玖氣喘籲籲。
孟侜:“陛下他是不是還不肯洗澡?”
“呃……”小玖撓撓後腦,陛下口谕,管大人要再不肯去,你也不必回宮請示,裝模作樣門口繞一圈,繼續進去傳旨,事不過三,管大人會同意的。
那現在這種提前知道的情況,算不算在事不過三裏面?
小玖目露懇求。
以看正宮的眼神。
他一直以為宣召陛下今日翻哪個牌是個好差事,沒想到不僅沒有油水,還難辦得很。
孟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罵了兩句“臭掉算了”,微笑道:“公公請帶路。”
……
楚淮引召姜儀進宮商讨北狄事宜,那群刺客審了一下午套不出話,語言通,雞同鴨講。姜儀親自審問,他在北狄潛伏多年,學了幾門方言,可惜這幾位刺客不知道是那個犄角旮沓挖出來的稀世珍品,說的話一句都聽不懂。
“你覺得是北狄幹的嗎?”
姜儀不确定地搖搖頭:“依臣看來,索穆泰未必有這個膽子。有人想挑起兩國戰争,坐收漁翁之利也不一定。”
大魏側面還有個不大不小的奉國,年前剛結束內鬥,國內趨于統一。它和北狄分別位于大魏兩側,楚淮引上任後加強了對奉國的布防。奉國現任太子素以謀略聞名,若是這裏面有他的手腳,導致大魏和北狄重啓戰火,兩面受敵就不妙了。
“這件事快馬加鞭,讓索穆泰知道,他若不心虛,自然有所表示。”
楚淮引艱難地給索穆泰拟信,看得姜儀欲言又止,這什麽太醫,把陛下的手包成這副鬼樣子?
他們在軍中,這點小傷根本不放在眼裏,陛下鐵骨铮铮,姜儀一開始跟着他時,覺得養尊處優的大皇子肯定對軍營的惡劣條件不适應,結果陛下跟全軍将士吃住一起,不搞特殊,讓他另眼相待。
姜儀的目光太直接,楚淮引哪能沒有感覺,他擡了擡手,故意給姜儀看清楚。
孟侜親手包紮。
哪怕是舅舅,也只能眼紅一下而已。
孟侜在宮門正好碰見離開的姜儀,小玖着急,連帶孟侜腳步都快了。
姜儀停下來感慨:“管大人真是國之棟梁,這麽晚了還要進宮。”
是不是國之棟梁不知道,孟侜只知道自己今晚大概率出不來。
一時看舅舅的眼神有些羨慕。
就問一句能不能帶外甥一起走?
聊了兩句刺客的事,孟侜知道這事大概也急不來,還是勸楚淮引以後不要輕易出宮比較穩妥。
孟侜苦口婆心,楚淮引如過耳邊風:“愛卿又不主動進宮,朕只能自己出去。”
“臣每日都有上朝。”從不缺席,除了在皇宮睡過頭那一次,這還不夠?
楚淮引遺憾,為什麽只有早朝,沒有午朝和晚朝。
孟侜明明記得他系的是活結,現在一個個成了死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幹的。拿起案上的剪刀,咔擦幾下把紗布剪開。
氣勢兇狠,堪比淨身房的師傅。
楚淮引臆想中含情脈脈的一幕沒有出現,轉而求其次:“太醫說這傷口沾水容易潰爛,朕還未沐浴更衣……”
孟侜看着小玖,小玖恨不得原地消失。
“愛卿手腳利索,不能幫朕嗎,你看這一堆奏折,朕不加緊看,今晚都看不完。”
孟侜道:“不行。”
楚淮引被他直接的拒絕噎到,幹脆比誰的臉皮更厚,嚣張地表示,那朕就不洗了。
清早剛下過雨,靴子上都是黑泥,刺殺中衣服沾了血跡,胸前的五爪金龍灰頭土臉,很不威風。回宮之後一直忙到現在,連件衣服也沒換。
孟侜驀地心軟。
他委婉地威脅:“幸好陛下沒有後妃,不然一定不願意同床。”
楚淮引:“愛卿在暗示什麽?”
孟侜和他對視。
“朕這就自己洗。”
……
老國公的孫子辦喜事,請了京城大部分有頭有臉的官員。排場之大,令人咋舌。老國公是楚淮引外祖一脈,先太後就是老國公哥哥的獨生女。京城二皇子一脈倒臺,天元帝只剩楚淮引一個兒子,他那一代的兄弟早就在其多疑的性子下,紛紛塞北江南各地養老。而楚淮引未曾納妃,因此顯赫的皇親國戚所剩不多。
老國公算是幸運的一個。
“管嘉笙”剛剛回京,楚淮引在孟侜的強烈要求下,不得不低調地和孟侜出行,低調地召孟侜進宮。幾個知情人除外,誰也不知道他多受陛下重視。
大部分人還以為管嘉笙初初回京,根基尚淺,就算管氏家大業大,那也是往上數三代的輝煌了。
于是孟侜被安排得離核心桌遠了一些,隔壁正好是一群纨绔子弟。
嚴鑲和姜儀邀請孟侜一起坐,孟侜以“妻子喪期不能喝酒”委婉拒絕。
畢竟官場上應酬不會少,跟他們坐一圈,孟侜官位小,免不得要喝酒。
這桌就不一樣了,放眼過去他官最大,說不喝就不喝。
經過楚淮引的雷霆手段,京城纨绔們老實了不少,就算本性難移,起碼逛青樓也會吟兩句“衣帶漸寬終不悔”了,服務行業的風氣大大改善。
林子大了,總有不長眼的鳥。
隔壁一桌人竊竊私語,不着痕跡指着管嘉笙議論,一會兒說他不舉唇紅齒白像個娘們,一會兒說他怕老婆沒出息,還有管母的私事也被拿出來評頭論足。
孟侜額頭青筋直跳,立即聽出其中三個是畫舫上害死王鈞陽的兇手。
孟侜還在考慮用什麽方法既能教訓他們,又不會太高調擾了人家的喜事,那邊話題一轉,開始竊笑着談論季翰林家懷孕的公子。
“啧,就是太少了,不然咱兄弟也去弄一個玩玩,還能傳宗接代一舉兩得。”
“他家可護得緊,我就遠遠看過一次,長得那是沒得說,比你在青樓包的什麽小紅皮膚都嫩。”
“你摸過?沒摸過你怎麽知道,當心那位大人砍了你的手。”
“長得比女的還好看,當什麽男人,你們說那誰他不舉,不會其實也能生孩子,他那張臉……”
季翰林有事沒來,他們不懷好意地低聲談論,用隐蔽詞彙指代被提到的人,一臉縱欲過度的樣子,令周圍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坐在什麽淫窟。
這簡直是踩了孟侜的左腳,又碾過他的右腳。
忍無可忍。
他敲了敲桌子,一名暗衛靠過來,孟侜吩咐了一番,暗衛領命而去。
不久,一行京兆府的衛隊沖進來,圍了那一桌人。
孟侜道:“本官懷疑你們與一起兇殺案有關,跟本官走一趟吧。”
一群人愣了一瞬,有些心虛,以為剛才取笑管嘉笙被聽見,但一看四周大臣這麽多,沒憑沒據的事,怎敢在這放肆。“
頓時大聲嚷嚷“京兆尹就能随便抓人了!”
孟侜冷笑一聲,不知死活,“兩月餘前,逆賊王鈞陽潛回京城,私下接觸諸位,你們瞞報朝廷不說,還在争執中将其殺害,可有此事?”
話音剛落,直接相關的三位公子臉色唰一下白了,甚至有膽小的直接癱坐在地屁滾尿流。
作者有話要說:
孟侜:啧,糟糕的胎教。萬一孩子以後也像楚淮引洗個澡這麽折騰,他一定把楚淮引的頭按在龍案上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