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人與非人
張一岚在琅嬛洞天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頭重腳輕地起來吃早飯,一出門就被外面的擺設震住了,吓得哐叽關上門——我是誰?我在哪兒?
再看看屋子裏的陳設,卡殼的腦子終于轉的動了。張一岚打開門,擡頭看見黎澄擡手欲敲。
張一岚條件反射地捂住臉。
黎澄忍不住露出嫌棄的表情。
捂臉捂了一會兒發現黎澄沒打算敲他,張一岚才放下手,表情痛苦地看着他。
黎澄往後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幹什麽?”總覺得他要作妖。
張一岚道:“我不想幹什麽,我就是一想到待會要處理的事情就頭疼。不想活了,能送我去死嗎?”
黎澄欣然應允:“可以啊!我這邊還可以提供不同死法,你要□□嗎?我這兒有十幾種口味。”
張一岚嘆氣:“沒有同情心的狐貍。”
他讓開身子請黎澄進屋,順便從黎澄手裏的托盤拿起早餐開吃。
黎澄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問:“那些白大褂是什麽人?”
他今天早上帶着(黏在身上不肯下來的)朝闕去看了白大褂,那群白大褂被關在琅嬛洞天的水牢裏。
琅嬛洞天的水牢建在一個寒湖裏,湖中央只有一塊露出水面的青玄石,面積不超過三平米。寒湖裏養着兩條蚺蛇,不時從冒着寒氣的湖水裏冒頭,幽冷冷的豎瞳把幾個看得渾身僵直後再縮進水裏。
白大褂擠作一團,以期能在水牢裏求得一點溫暖。
見到黎澄的時候,白大褂的目光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熾熱目光。經過祭壇裏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黎澄不是人類,而是他們追求已久的“神”。和他們在實驗室裏制造出來的那些殘次品完全不一樣,是長生不死的“神”!
長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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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追求了那麽多年,耗費了如此多的心血就是為了達到永生的終極目标。為達目的,他們甚至不惜用同類做活體實驗,但最終做出來的都是殘缺的次等品。
黎澄本來打算問幾句的,結果幾個白大褂一言不發,只是用狂熱的掃描他,黎澄頓生反感,關上水牢拖着朝闕走了,臨走前想起墓室裏鑽出來的人造生物,停下來可以招呼了看守寒湖的士兵把寒湖的溫度再往下降降。
張一岚垂着眼睛吃完最後一口,起身拍拍手,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黎澄察覺張一岚的心情不太好,因為不知道緣故,所以只是默默帶他到了水牢。
水牢裏的溫度果然比之前更低,幾個白大褂凍得面無人色,嘴唇烏青。張一岚摩挲着手裏一個白色的發卡,站在寒湖邊上,目光沉沉。
“你記不記得這個了?”
張一岚揚了揚手裏的發卡,問。
其中一個白大褂目光閃爍,悄悄往裏面縮。
張一岚自顧自地繼續說,“畢業那天晚上,我們出去聚餐。你跟她站在一起真的挺般配的,你還跟我說你會對她好一輩子,叫我放心把她交給你……”
他語氣很奇怪,沙啞到含糊,又仿佛竭力壓制着咆哮的野獸。
“我把她交給你了,你對她好一輩子了嗎?”張一岚握緊右手,水晶發卡吱嘎幾聲後就在他掌心碎成幾塊。
清脆的聲響越發襯得水牢死寂一片。
幾個白大褂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張一岚壓抑着的憤怒,一邊發着抖,一邊更努力地擠在一起。
“你以為你縮在裏面,我就看不見你了嗎?”
張一岚随手扔掉發卡,掉頭問黎澄,“能讓我過去嗎?”
黎澄點點頭,擊掌兩下,隐在暗處的看守立即上前,黎澄道:“勞煩打開水牢。”
看守躬身:“是。”他斥退寒湖蚺蛇,揮手間拱起一座石橋,連接岸邊和寒湖小島。
張一岚三兩步到了湖心島,從擠成一團的白大褂裏揪出一個帶着金絲邊眼鏡的,拖着他出了寒湖。
金絲邊眼鏡一直擋着自己臉,張一岚掰開他的手,掐着他的臉,“她一心撲在你身上,你最後回報給她的是什麽,嗯?你他媽的就不心虛?!”
金絲邊眼鏡竭力掙紮的同時不忘辯解,“我是為了她好!”
張一岚怒極反笑,“你把她做成那種東西是為了她好?你為了她好就要在她身上做活體實驗?說你渣是擡舉你,你他媽就是個變态!”
黎澄心中一驚,不可思議地低頭——這個白大褂該不會是把他女朋友做成墓室裏見過的鬼東西了吧?
金絲邊眼鏡理直氣壯:“如果實驗成功了,她就能長生不老!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
還真是啊,關鍵這人居然一點都不心虛!
“更何況,”金絲邊眼鏡退了下眼鏡,“她這是為人類做貢獻!每一項偉大的發明成果後必然會有人犧牲,一旦我們的實驗成功了,她就是全人類的功臣,所有人都會感激她!為整個人類的未來做貢獻,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張一岚笑着點點頭,“你說的好,所以我決定讓你也為人類做點貢獻。”他四下看了一圈,似乎在找趁手的東西。
黎澄默默讓開身體,露出身後的寒湖。
寒湖裏的兩條蚺蛇等候已久,張嘴看着張一岚,大大的豎瞳裏透着渴望——親愛噠,我們今天還沒有吃飯哦~
金絲邊眼鏡勃然失色,“你幹什麽?快放我走!我可是人類的功臣!”
他長期呆在實驗室裏,少見陽光,更不鍛煉,哪裏掙得開張一岚,輕而易舉被張一岚摁進了寒湖裏。
兩條蚺蛇急的扭來扭去,但沒有看守的允許,也不敢從張一岚手裏奪食,只能不停地在寒湖裏翻來滾去,信子不時掃過金絲邊眼鏡的臉。
張一岚到底沒被怒火沖昏頭腦,在金絲邊眼鏡淹死之前揪着他的衣領拽出水面,冷笑道:“放心好了,我不殺你。”他手一松,因為瀕死而沒什麽力氣的金絲邊眼鏡摔在地上,頭重重磕了一下。
這些白大褂都是重要的線索人物和證據,一個都不能少。
張一岚拿出手帕擦幹手。
他垂着頭,頗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那樣子莫名和朝闕受委屈的時候有些像。黎澄轉開話題,“葉瀾呢?”
張一岚道:“我們到蒼南的時候,懷慶出事了,葉瀾就順便過去了。我昨天打電話給他,他說今天晚上回來。”
黎澄點頭:“人沒事就好。這些家夥,你們打算怎麽辦?”
張一岚和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不打算插手了,這是安管局內部的問題。我想安管局的另一部分勢力忍這些人很久了,只要我們把證據送上去,他們會把這些東西清理幹淨的。”
他顯然沒從打擊裏緩過來,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于是黎澄留了他一個人冷靜。
黎澄回到自己的房間,對着扇子發了會兒呆。
他沒關門,一副傻愣愣的小模樣被牧瑟看在眼裏,忍不住笑了笑。他敲了敲門,黎澄回過神,“帝君請進。”
黎澄上次還摔過牧瑟的門,但他像是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了,請牧瑟進來的時候神情自若。
說起來他們白家的小狐貍都是這個樣子,就算不小心當着你的面犯了蠢,也不妨礙他們繼續在你面前裝高冷。
白華是,明兮也是。
嗯,非常可愛。牧瑟将帶來的糕點推到黎澄面前,“嘗嘗這個,白華最近喜歡吃。”
黎澄和白華的口味很像,雖然喜歡吃辣的但對口味清淡不甜膩的點心也來者不拒。牧瑟年長他許多,于他是長輩,黎澄在他面前也不拘束,該吃就吃。
不過牧瑟應該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
果然,等他吃完了,牧瑟遞過一杯淡茶,輕聲道:“明兮。”
黎澄眨眨眼。
“白華性子強勢,”牧瑟說了一句,見黎澄皺眉想要反駁,于是笑着示意黎澄聽他說完,“不過她從不強人所難。有件事我也考慮了很久,今天還是決定告訴你。”
牧瑟慢聲道:“朝闕當時并非誤食暖情藥。”
黎澄道:“我知道,帝君說過。”那個藥他還不小心中過招。
牧瑟忍不住笑了笑:“白華也不是故意的,誰也不知道丹姝新制的丹藥和古蛇的毒性中和後會變成……嗯,朝闕一直以為白華給他搗亂還真是冤枉白華了。”
說起這個,黎澄吐槽:“其實我覺得丹姝帝君根本就是拿帝君實驗新藥的藥效。”
不是你覺得,其實我也覺得。牧瑟特別想附和一句,但丹姝好歹是長輩,當着黎澄的面這麽說不太好,于是牧瑟神情自若地接着說:“你小時候白華去見過你,不過你應該不記得了。你那時候特別小,抓着白華的袖子不放,一直哭,白華哄了你一夜才睡着。”
黎澄皺眉回想半天,愣是一點印象沒有。
“白華那時候就想把你帶回去,但她和垣洲常往來,不敢帶你回去。只在你身上留了印記,是以你雖是半妖,也好好地長到了二十歲。到你二十歲之後,白華的印記漸漸失了靈氣,你的身體就漸漸不好,白華感覺得到,但又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你二十五歲的時候,身體已經虧空到丹藥都受不住的地步了,白華不可能看着白凝唯一的血脈就這麽沒了,索性咬牙把你送到琅嬛洞天。你身體虛弱,想活就兩條路,要麽直接渡靈氣,要麽雙修。第一種方法最快,但後果最嚴重。白華想選第二種,恰巧逢上朝闕神志清醒但藥性未消,她就直接送你進去了,只要你們其中有一個不願意,大可以直接出來,倒也不算強迫。”
這件事,白華或朝闕,一個都沒跟自己講過。
他自己當時什麽狀況自己清楚。身體內裏已經徹底虧了,再溫和的靈丹妙藥他都承受不了。只有雙修這種方式才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負擔,過程中注入的生機也不會帶來任何副作用。有了一夜溫存得到的一線生機,加上後來的細心調養和九尾狐族天生的強悍血統,黎澄的身體才能好得這麽快。
誠如牧瑟所言,他若是不願意,直接出來就是,白華當時便說了不強迫。
“後來算出你和朝闕有姻緣,白華擔心你又擔心朝闕,到比以前更辛苦。想把你接回青丘,朝闕卻又不肯,護你護得緊緊的。”
黎澄心裏一疼,他天天跟朝闕待在一塊,瘋玩瘋鬧,被朝闕和侍女們寵上天,而白華,一邊擔憂他會對朝闕這個“無情之人”動心,一邊又希望他們兩情相悅。左右為難,進退不得,何等矛盾?
牧瑟緩緩道:“白華這事其實做得不好,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起身坐到黎澄身邊,聲音格外柔緩,“等人界的事情徹底了結,功德一結算,你受了天劫就能直接登仙,屆時是住在赤白宮還是另辟仙府亦或者留在琅嬛洞天都沒關系,只希望你以後想起來這件事,心裏不至于留個結,若是現在有什麽委屈便直接告訴白華,別和她疏遠了,她是真疼你。”
黎澄笑道:“不會的。帝君當時來找我,話已說得很明白,願不願意全在我。路是我自己選的,是我自己願意的,又怎麽會調回頭來怨帝君?”
牧瑟這才真正笑開,道:“那我再拜托明兮一件事。”
黎澄感激他告訴自己這件事,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牧瑟誠懇道:“白華還在生我氣,明兮且幫我說說好話吧。”
黎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正文的最後一章啦,後面會有兩個番外,謝謝五十多天的陪伴,謝謝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