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對于一個劇組來說,撤資可是大事,弄不好整個項目就黃了,梁導神情凝重地問通報的人:“這是怎麽回事?紀氏怎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說要撤資?”

那人苦着臉在梁導耳邊小聲道:“是這樣的,他們要求換下周司雨……”

“周司雨?又是她?”梁導頓時想起在試鏡的時候,另一位贊助商王董也隐晦地表示不想用司雨,可是紀臨當場就表态支持,所以梁導才放心大膽地用她的,“紀臨知道這件事嗎,這是他的意思?”

梁導從來沒想過,一個名不見經傳、模特出身的小演員竟然會掀起兩次撤資風浪,可他不明白,紀臨是紀家的小太爺,應該能代表紀家才對啊,既然紀臨點頭同意讓司雨進劇組了,怎麽現在紀氏又搞臨時反水這一套呢?

那人搖搖頭:“梁導,這我也不清楚啊,已經打電話讓紀哥來一趟劇組了,但這件事……您要不要先跟那個周司雨通個氣?”

此時司雨正安安穩穩地待在車子裏,她吃過藥後又犯起了困,車裏調成了最為适宜的溫度,在暖風的吹拂下,司雨身上因落水而生的寒意慢慢退去,一旁的沈悅見她閉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樣,連忙拿過毛毯替她蓋上,接着順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這一試不要緊,沈悅立刻睜大眼睛,司雨姐額頭好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不過想想也不覺得奇怪,司雨是出了名的病弱,沈悅跟在她身邊當助理的時候,看見她吐血就跟一日三餐那樣尋常,但凡有點磕磕碰碰,身上的印記要一個星期才能消退,早就見怪不怪了。

剛才司雨在水下待了這麽長時間,雖說是夏天,但池水到底是涼的,她身體這麽脆弱,感染風寒發燒是再正常不過了。

還好沈悅有随身攜帶藥包,趕緊手忙腳亂地從中找出退燒藥,搖醒了司雨給她喂下去。

“我睡了多久?”司雨勉力睜開眼,乖乖地吞下藥片,她眼底燒出一片水霧迷蒙,那粼粼波光一蕩,直蕩到人心裏去,沈悅近距離承受這一美顏暴擊,差點忍不住捂着心髒尖叫起來。

卧槽,生病了居然……更好看了!沈悅愧疚地想,這麽一來她有點舍不得讓司雨病好了……

“司雨姐,沒多久呢,你再睡會吧。”眼見司雨想要起身,沈悅忙伸手扶住她,勸道,“你發燒了,我去跟梁導說一聲,讓你回酒店休息吧。”

司雨正要回話,車門被人輕輕拉開,之前見過的那個保镖首領站在外頭,低聲道:“周小姐,劇組那邊在到處找您,說是導演有事商量,您要過去一趟嗎?”

“梁導找我?”司雨示意沈悅跟着她下車,沈悅見狀只好住了嘴。

兩人趕回劇組的時候,司雨敏銳地察覺到組裏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尤其是當她到來的時候,那些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瞬間默契地停下話頭,悄悄地拿視線往她身上招呼。

哪怕是沈悅,也感覺到不妥,她問:“司雨姐,我有不好的預感。”

司雨蹙起眉,梁導并不在拍攝現場,她們兩人站了半分鐘,立刻有人匆匆走過來,将司雨請進了一間大的休息室,梁導就坐在休息室裏,同樣在那裏的還有紀臨。

看見紀臨的時候,司雨不由一愣,因為紀臨臉上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陰沉,仿佛風雨欲來,跟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那個有點傻乎乎的大男孩完全不一樣。

梁導讓人把沈悅客氣地請了出去,待房間只剩下他們三人,才親切地讓司雨坐下。

司雨發着燒,本就有點頭重腳輕,坐下的時候眼前一陣眩暈,差點沒摔進沙發裏,還好她及時扶住了把手,這才沒出洋相。

“梁導,什麽事這麽急?”司雨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地望了望紀臨。非常難得的,在她進門之後,紀臨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用亮晶晶的目光盯着她,而是望着地板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司雨啊,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你跟江城紀家,是不是有過矛盾?”梁導問道。

紀家?司雨恍惚間明白了什麽,她客氣地說:“梁導,有事您就直說吧。”

“那我就直說了哈。”梁導頗為尴尬地搓搓手,“紀家那邊呢,突然說要考慮撤資,當然這事還有回旋的餘地,只不過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我也詢問過紀臨,他說……”

“不是我做的!”紀臨猛地擡起頭,打斷了梁導的話,他目光灼灼,只死死地盯住司雨,“我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紀臨的語氣中染上一絲委屈,他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證明才好,只能反複地強調:“姐你信我,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這件事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我已經去質問那些人了,你放心,我會解決好的,不會讓你離開劇組的……”

因為太過慌亂,紀臨完全忘記了要掩飾,直接就對司雨喊上姐姐了。

他越說越亂,一邊是挖空心思想要安撫司雨,一邊又委屈又急切地想要自證清白,生怕司雨因為這件事對他産生誤會,以為是他指使紀家的人撤資,說着說着,額上竟冒出冷汗來。

到最後,在司雨的注視下,紀臨的語速終于慢了下來,他緊緊繃着臉,從牙齒縫裏狠狠地逼出一句:“姐,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走的。”

司雨看了他一會,休息室裏一時間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氣氛卻是一觸即發。半晌之後,司雨忽然笑起來,柔聲開口:“既然你都叫我姐了,這點信任,我還是給得起的。”

紀臨頓時喜上眉梢,但幾秒之後,他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啊,司雨這話,怎麽聽起來還有別的意思?以往紀臨叫她姐,就像是年幼者對年長者的稱呼,不帶什麽含義,可是司雨這樣說,難道……紀臨的心跳快了幾拍,一個猜測在他腦海裏形成,但他卻不太敢相信。

難道說,并不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地認可這份血緣上的姐弟關系,司雨其實也心知肚明?

然而司雨沒給他繼續思考的機會,接着道:“只是這件事,你就不要摻和了。”

紀臨急道:“姐,為什麽——”

“因為我能猜到是誰做的。”司雨神情平靜,仿佛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紀夫人早就來警告過我了,她是你母親,你總不能明目張膽地跟她對着幹吧?為了我一個外人,不值得的。”

紀臨整個人都懵了。他母親……之前就去找過司雨了?那為什麽不告訴他?既然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為什麽不肯相認,為什麽還要千方百計将司雨趕跑!

紀臨一直以為,段茹蘭對總是對司雨避而不談,只是不想惹麻煩,怕這個前夫的女兒給紀家帶來風言風語,所以他很懂事地瞞着所有人,也不敢告訴司雨他們是姐弟,只是偷偷地關注司雨,偶爾能跟自己姐姐相處一會就能高興半天,可是現在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司雨重新看向梁導,禮貌地道:“梁導,我也不希望讓你為難,既然人家指名道姓叫我離開,那我就不厚着臉皮待下去了,祝願你拍攝順利,後續事宜我會讓沈悅來處理,告辭了。”

說完,司雨強撐着病體站起來,打開門就往外走,紀臨趕緊跟上去,叫了聲姐,想要攔住她,但恰好這時手機響起來,是紀氏公司那邊的人打來的,紀臨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按下通話鍵劈頭蓋臉地沖那邊問:“誰允許你們臨時撤資的?立刻、趕緊的重新注資!”

“少爺。”電話那頭的人恭恭敬敬,卻不着痕跡地回絕了紀臨的要求,“這是夫人的決定,紀總這邊也點了頭的,其實也不是什麽苛刻的條件,劇組那麽多,那位小姐去哪裏不可以呢?”

這就是沒有商量的意思了。

紀臨氣極反笑,他啪地挂斷電話,臉色沉沉地站在原地發愣,就在身後的梁導思考着要不要勸勸時,紀臨猛地擡起手,一拳砸在牆壁上!

另一邊,司雨拉着沈悅直直往外走,沈悅見她臉色不虞,小心翼翼問:“司雨姐,你跟梁導商量了什麽?”

“沒什麽,我們回酒店收拾東西,下午就回江城。”司雨道。她心裏也壓抑着火氣,段茹蘭上次勾結那家模特公司逼走她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用撤資來威脅劇組換人,簡直欺人太甚!

司雨知道紀臨是被蒙在鼓裏的,紀臨對她的好,她又不是看不見,這傻孩子是真心把她當姐姐看待的,但正是因為清楚這些,所以司雨才為紀臨感到不平。

這樣好的一個人,怎麽會有段茹蘭那種自私自利的母親?可司雨又不知道要向誰發洩,因為歸根結底,這都是她筆下創造出來的人物——所以她當初潑了多少狗血,現在全部淋到自己身上了。

“下午就走?可這不是剛開始拍攝嗎……”沈悅搞不懂怎麽司雨進去談了幾分鐘,出來之後就翻天覆地了,她正要問清楚,卻見許清宛迎面走了過來。

“司雨,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先別急。”許清宛神色帶着擔憂,身子卻恰恰好擋住了司雨的去路,将她堵在了場地中央,許多人聽見動靜,已經暗中往這邊望過來了。

司雨被許清宛跟她帶的助理堵個正着,慢慢地皺起眉。上一幕戲裏,許清宛的敵意已經展露出來了,現在又故意說這些,是想搞什麽名堂?

許清宛語氣溫柔地勸道,“整個劇組也不止紀氏一家贊助商,開拍之後突然這樣做,紀氏本來就不占理,你別急着走,我幫你向其他贊助商打聽打聽,說不定有挽回的機會,畢竟你之前為了拍戲還在水裏泡了這麽久,要是換人,這些辛苦可全白費了。”

司雨拉住神色忿忿,試圖跟許清宛對嗆的沈悅,微微一笑:“看來許小姐跟其他贊助商私交很好啊。”

許清宛像是聽不出來這話的深意,無辜道:“只是接下了他們的廣告合約,算不上私交。”

“既然這樣,就不勞煩你了,萬一許小姐去說了之後,其他贊助商也吵着要撤資怎麽辦?”司雨其實不喜歡怼人,但是一面對許清宛,這個隐藏天賦就跟被激活了似的,她看着許清宛隐隐有點難看的臉色,淡定道,“到時候,就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了,很可能會連累你也沒戲可拍呢。”

許清宛笑容微僵,她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手心,語氣中多了一絲受傷的情緒:“我只想幫你……”

話音未落,許清宛突然聽見身後的人群傳來一陣騷動,緊接着,一個聲音遠遠傳來:“怎麽我一來探班就聽到個大消息,說說,是誰要撤資啊?”

司雨和許清宛同時往聲音來源處望去,只見一隊保镖訓練有素地将擠在一處的人群分開,中間走出來一個年輕人,許清宛看見他們劇組的副導演正跟在年輕人身旁點頭哈腰。

“陸總,您今天怎麽突然來了?來來來,大家夥都去幹活嗎,別擠在這兒!”副導演趕緊将這尊大佛迎進來,同時在心裏擦了把冷汗:環藝的總裁親臨,他們竟然沒有提前收到風,更巧的是,劇組裏剛剛出了撤資的大事……

許清宛在看清陸星洲容貌的瞬間,頓時眼前一亮,這個年輕人,不就是那次環藝晚宴上,她在花園撞見的其中一人嗎?原來他是環藝的總裁!

許清宛立刻環視了一下四周,卻沒有發現那位風采卓絕的唐裝男人,不由地有些失望。

陸星洲聽見副導演的話,輕輕笑了聲:“我啊,聽說《傾國》一半以上是環藝旗下的藝人,這不是過來慰問一下麽,受人之托,看看咱們的人,有沒有受、欺、負呀。”

最後三個字他特地加重了讀音,視線看似随意地游移,卻在對上司雨的目光時,似有若無地沖她一笑。

司雨:“……”麻煩又來了。

“說說吧。”陸星洲移開目光,看向了一旁汗涔涔的副導演,唇角勾起,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是誰要撤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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