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算賬

錢是婚姻永恒的主題。

賀雲舒從小活得自由,父母雖然工作得辛苦,但沒怎麽缺過她的零花錢。她長大的那個巨大批發市場,就仿佛是這個城市最大的百貨倉儲中心,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貨物。無論她想要什麽,繞着市場不同的區轉一圈,總是能得到。

因此,她對錢的概念不深,對物的概念是想要就能有。

唯一不容易得到的,是人。

愛一個人需得有勇士屠龍的心,方才能破開重重的險關。

賀雲舒單身的時候,沒有家累負擔,也不用像某些同事一樣煩惱房車的問題,工資一律是吃光花光。她偶爾能給自己上幾樣輕奢的包包和鞋子,幾個月去吃一次人均近四位數的餐廳,或者一年來一回就近出國的旅游。比起大多數的同齡人,她能靠自己過得輕松惬意。

可同方洲約會後,陡然拮據起來。并非方洲不願承擔約會開銷,而是她的家庭教育讓她必須進行四六分賬。她心裏大概會計算着次數,方洲付兩次,她會比較強烈地要求付一次。然一次的費用,差不多就是她一個月的工資。這個錢,不能省,也不好省。按照母親的話說,小便宜占了,人品就低下。

為此,她不得不開始靠着老本生活。所謂老本,就是從小到大的壓歲錢和父母偶爾給的零花錢,大概有二十來萬的樣子。

然約會費用是比較明确的賬單,更多更雜是不夠明确的。比如,方洲帶她去好的西餐廳吃個牛排,她也總不能一身素地出去。總要戴個項鏈,裝扮一點飾品,化一個好妝,頭發也要打理。最要緊的,每一次的衣裳不能一樣。衣服小單件幾百上千,配上幾套就是萬數,若來個比較大件的外套或者皮包,又或者上一雙好鞋子,又是萬數。

衣食的品質上去了,其它一切的開銷就水漲船高。

賀雲舒跟得有點辛苦,但每次見到方洲,什麽怨也沒了。只是一點點身外之物,能換着心上人,有什麽關系?

可約會幾個月,眼看着存款下去一半,簡直令人心慌。更心慌的是,方洲為賀雲舒慶祝生日,在她手腕上套了一個十分典雅的女表。她搖着手臂,亮晶晶的小玩意在她的手腕上滑動,水晶表盤和鑽反射着透亮的光,顯得那麽漂亮。

方洲問她,“喜歡嗎?”

喜歡啊,當然喜歡。他送的,就是一根草也喜歡。可是這玩意一看就是貴價貨,她怎麽還禮呢?當時,她撐着一張笑臉,感謝他的貼心。回家就仔細檢查手表,按照背面上若隐若現的小标記去找官網,終于找着了蕭邦表的官方網站。

她看着那個不大不小的數字透心涼——她的存款根本不夠買一個同樣品級的男表給方洲做回禮。

于他只不過是普通的日常消費,卻已經要了她的老命。

幸好方洲沒讓她等太久,還沒到他過生日的時候,就求婚了。

賀雲舒在松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了更深的憂慮。

方洲于她就是個奢侈品,婚後的日常維護保養,只怕更費錢吧?

方家的錢,不是方洲的錢。方洲的錢,則是從方家來。

這一切,同賀雲舒關系不大。

方洲給了她一張生活費卡,“父母年紀大,不能操勞。我去公司是分憂,也是自己喜歡幹這份工。工資我會分兩份,一份我日常耗費,一份按月轉給你。你和岳父母有什麽花費,用這卡裏出,如果不夠就再問我,別去找爸媽。”

賀雲舒沒拒絕那個卡,畢竟她是真養不起方洲。

可拿了這個卡,便斷絕了其它的可能性。公司在公婆名下,大宗的固定財産也是公婆安排了另外的資産管理人負責。方洲和方駿有一兩個房産或辦公室打底,但細究出資也不過是來自父母。她也在無意間看過方洲的工資表單,固定的工資并不多,差不多平齊給她的錢。另外有一定數量的分紅,恐怕就是他自己要花用的部分。

如此說來,方洲其實也不是很富裕。

基于愛或者潦倒的同理心,賀雲舒沒問方洲要過錢——

縱然她陪着方涵消費的時候,刷爆了信用卡;縱然偶爾給公婆的禮物,搞得她存款清空,連續吃土;縱然她最緊急的時候有從父母那裏摳錢來應急。

左支右绌,好幾次差點顯出原型來。

幸好小熙生得及時,公婆給的獎勵大方,一下子讓賀雲舒補平了虧空。

那幾年,她所有的苦心,都化成了其實不是很喜歡的衣裳和首飾,一堆堆落衣帽間的角落裏,過季了就不怎麽碰。

更後來,小琛出生,賀雲舒就落下了心病。

她開始懷疑,難道自己真的是靠生兒子來活在方家?

她一個還算獨立的人,怎麽就一步步地因為一個男人,搞成現在的樣子?

結果呢?賀雲舒自以為是的體貼,其實全都不過是笑話而已。

方洲有多少錢,她不知;他也根本不需要她省,随手拔一根毛給方駿,就是不多的五百萬。

連知會她一聲,也是不必的。

賀雲舒看着方洲,“所以,你以為我會誤會什麽?我剛下樓拿東西,只聽見一句五百來萬不多。”

這問題,方洲顯然有點難回答。

她揉了揉手腕,“你這幾天,抓得我很痛。”

“抱歉。”他道,“錢是我湊了給方駿的,算借款,他已經寫了借條。他為蘇小鼎焦頭爛額,怕爸媽插手會更麻煩,所以拜托我保密。”

這是他第二次道歉。

可惜賀雲舒已經不太能感受到情誼,只道,“我知道你們兄弟情深。”

“關于這部分錢——”

賀雲舒打斷他,“我需要整理一下頭緒,好好想一想。”

方洲半信半疑,但終究沒再繼續糾纏。

上班日,賀雲舒在電腦上輸入方洲的名字。

一大片網頁跳出來,舉凡他所擔任的相關職務和股權構成,全部都出來了。

感謝現代科技發展,能隐匿的也變少了很多。

她仔細看‘鼎食’的名稱,股東是方駿、方洲、王娜、蘇小鼎,還包括了向垣。

怪不得方太太知道了,都是熟人吶。

注冊資金寫得倒是不多,只一千萬而已。方洲占了百分之十二,算下來的支出現金應該只有不到兩百萬。

不過,方駿錢有限,不排除方洲幫他認購份額。

賀雲舒查完後,趁單位午休的時候開車外出。

鼎食下面的兩個店面,是從原‘蘇家菜’手中購得。‘蘇家菜’相當有名氣,賀雲舒是知道地址的,便不防去一看。

導航顯示,一個店在北門,一個店在南門。

賀雲舒車到後,只見店門口一片圍擋,裏面熱火朝天的裝修着。

她下車,去圍擋上看施工簡圖。店上下三層,每層好幾百個平方米,總共的營業面積上千平方,算得上有一定規模了。再看門頭的裝飾,檔次也不算低,初略估計盤店的金額、租金、裝修和設備人員等等投入,五百萬确實不夠的。如此,兩個店面,要搞出上千萬的現金開銷費用,怪不得方駿短時間內抓瞎。

賀雲舒看了那兩個店,再刷方洲給的生活費卡就有點惡心。

她下班回家,陪孩子們玩得睡着後,去卧室整理了一下六年來盡量留存的單據和賬本,全丢書房的地鋪上去。

因此,方洲一身疲憊回家,面對的就是地鋪上的一堆紙盒和厚厚的三個本子。

他翻撿着看,紙盒裏裝了各種手表、鑽飾、玉手镯和零碎的飾品,均是他或者長輩送賀雲舒的。他皺眉,她這是在搞什麽?忍不住,又去翻本子看,書頁裏落出一張有點舊的卡片,還有一些陳年的□□或者小收條。他疑惑了一下,撿起來,面對着許多諸如尿片、奶粉、童裝、游樂場、禮物等等開銷,太陽穴抽痛起來。

方洲丢下卡片和賬本,走去卧室,賀雲舒又不在。

他一股無名火起,這女人到底要做什麽?

錢不要,道歉不接受,當面說接受他的解釋,背面卻将開銷賬本甩出來——

方洲在走廊上打了兩個轉,摸出手機給保姆發短信。兩個保姆輪班□□,但賀雲舒去了,不知他們在不在。他先短信去問了排班,确定其中一個在後,又發短信将人叫出來。

片刻後,保姆衣衫完好地從房中出來,恭恭敬敬地叫,“小方先生。”

他道,“今晚上我和雲舒陪孩子,你去宿舍休息吧。”

保姆不敢問什麽,徑直下樓,方洲順手關了三層單獨的門。他伸手試了試老大的兒童房門,門鎖應聲而開。

房間裏有微光,高低床邊的地板上一點起伏,赫然是賀雲舒了。

方洲走過去,連人帶毯子一并抱起來,爾後他立刻愣住了。

輕,輕得過份。

他剛站直,人醒了,掙紮起來。

“不想吵醒孩子,就別吭聲。”他沉聲道。

賀雲舒果然不動了。

方洲放輕步子,公主抱着她出去。

剛上走廊,賀雲舒立刻掙着下來,用毯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又捋了捋散亂的頭發。

“方洲,你做什麽?”

“這恰是我想問的。賀雲舒,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不知道嗎?離婚啊!還能是什麽!”

方洲咬牙切齒,摟着她去書房,撿起丢書桌上的賬本和卡片沖她道,“所以,你現在是要跟我算賬?這就是你想了一天的結果?”

賀雲舒點頭,“對。”

“算什麽?”

她接了賬本,翻開指給他看,“你家給我的東西,都在紙盒裏了,你點一點是不是對得上。至于賬本,是你給我的生活費開銷去向。這一部分,是和方家親戚人情來往的禮物開銷;這一部分,是孩子們的衣服玩具和游樂場的卡片;這一部分,是給爸媽買的節日禮物;還有這些,買的各種紀念品等等。剩下的,有些花在我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飾,我自己算是作為方家兒媳婦的崗位勞保。如果你不認同,我會想辦法湊錢——”

勞保?

方洲氣得都想要笑了,他給老婆的零花錢居然成了勞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方洲:我太太一定是遇上什麽事了,否則她不可能這麽失常。

謝謝大家的鼓勵和支持,我會加油碼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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