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綢帶

沈三缺自那日以後便陷入癡狂狀态,四處打聽那位少年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今在何處。

衆人雖然知情,可卻打定主意要看他的熱鬧,偏不将消息透露于他。

因此這沈三缺便跟丢了魂似的,整日在學宮中游走,一心只想與那少年來場“命運的偶遇”。

可惜天不遂他願,縱使他癡癡地在宮中晃蕩了兩個月,也還是沒能見着那少年一面。

這天他剛游完宮回來,既不練法術,也不做功課,只是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阿奇見此情狀,道:“我就不明白了,這世上莫非真有一見鐘情這種事?你也就只見過他一面,連他名字都不知道,怎麽就喜歡上他了呢?”

論樣貌,那少年的長相在神仙雲集的學宮中算不得是一枝獨秀,只能說是在與群芳争豔;論品格與才華,那少年也就只在祭壇上出現過一次,壓根就看不出來他身上有什麽內涵。

所以阿奇實在是想不透沈三缺為何對那少年如此鐘情。

沈三缺擡起眼皮瞥了瞥他:“啧,一看阿奇你上課就沒認真聽,上次月老不是說了嗎?這是命運的安排,天賜的良緣啊。”

原來此前月老曾在姻緣課上講過“緣由天定、愛由心生”這一句話,說是若有誰能讓你心神一動、念念不忘,那便是天賜良緣、命定之人。

恰巧當時沈三缺睡醒了一覺,正好聽見這一句話,無意間就将其烙在了心底。

當他看到那少年時,這句話便浮了出來。

沈三缺堅信,那少年一定就是他的那份“良緣”。

阿奇最不喜別人評價自己不認真,一怒之下翻出筆記找到那句話,遞到沈三缺面前:“胡說!你才上課不認真呢!你自己看,月老明明還說了,‘兩心相許方為良緣,單心所寄終為無緣’。你現在充其量只是單心所寄罷了,哪裏來的良緣?”

沈三缺閉上眼:“那你從何得知我和他不是兩心相許?他告訴你了嗎?”

阿奇一噎,半晌才道:“那你從何得知你不是單心所寄?他告訴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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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了呀,”沈三缺言之鑿鑿地答道,“他的眼神告訴了我一切,那是只有我和他知曉的秘密。”

阿奇無言以對,索性抱起書卷挪到邊上看書去了。

沈三缺則仍然在那害着單相思。

一旁的沌沌撓撓頭,對沈三缺道:“師兄,說到良緣……月老他掌管三界姻緣,那你為何不去問問他呢?或許月老知道……”

開壇儀式那天,沈三缺整出的幺蛾子成功地吸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讓沌沌在衆人沒有覺察到的情況下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對此,沌沌既覺得感激又覺得愧疚,遂一直跟在沈三缺後面想幫他尋找那少年,一了心願。

方才他聽到沈三缺與阿奇的對話,腦袋裏便冒出了“去找月老問問”的主意。

沈三缺睜眼一想,确實如此,他幾乎問遍了學宮裏所有的人,可卻未曾跑去問月老。

他當即打起精神,拍了拍沌沌的肩表達感謝,然後一溜煙沖去了月老所在的牽緣樓。

哪知月老不僅否認自己說過那句話,還不斷地扔出各種理由想把他打發出去。

沈三缺不依,抱着柱子賴着不走,非要月老将他的良緣給交待清楚。

月老無奈,裝模作樣地掐了掐指頭,随手扯了根紅綢帶給他:“出門後将它綁在眼睛上,向東走三裏路,你就會碰上你的那位良緣,到時候自然就明白一切了。”

沈三缺信了,樂颠颠地跑出門,把紅綢帶綁上,向東走了三裏路。

接着便在轉角處撞上了自家師父,沈敘竹。

"诶呦師父怎麽是你啊?"沈三缺失落萬分,癱坐在地上,“月老定是騙我的,你怎麽可能是我的良緣?”

沈敘竹雖不知他是在做什麽,但聽這話便明白這家夥腦筋又犯抽了,遂将他的紅綢帶解下,狠抽了他一頓。

打完之後,沈敘竹盯着鼻青臉腫的沈三缺,眼珠忽地一轉,立馬拽起他跑去找靜淵。

靜淵既是沈敘竹的同門師弟,也是昆侖學宮的教監,平日裏負責督導老師的教學以及學生的修習。

新學季開始前,靜淵被派去其他學宮交流,沒能參加儀式,回來之後又雜事纏身,一直未曾露面。

這沈敘竹總是在尋思着找個正當的理由去“探望”一下自家師弟,卻一直沒找到合适的。

暴打了沈三缺後他便有了個念頭,那就是想以借藥的名義去找師弟聊聊天。

靜淵府中多奇珍異草,更有許多專治跌打損傷的藥水,配上這個理由,倒也很是合适。

沈敘竹将沈三缺拽到了靜淵府上。

靜淵在沐浴更衣,沈氏師徒便到廳堂中等他。

沈三缺百無聊賴地靠着椅背翹起二郎腿,将紅綢帶搭在眼睛上:“師父啊,你要見師叔就來見呗,幹啥總要拖上我呢?你倆在那濃情蜜意就好,非得讓我插在中間當見證人,你們不嫌礙眼我自己都嫌礙眼。”

沈敘竹耳根一紅,擡手正想給他一巴掌,卻見有人端着兩杯茶走了過來,忙将手放下,做正襟危坐狀。

待那人走近,沈敘竹登時愣住了。

那人正是他徒兒沈三缺這段時間苦苦尋找的白衣少年——何君燮。

昆侖學宮的第一道教學程序是要求新生在入學之後先得拜一位固定的師父,在師父的教誨下修行三個月,再進入學宮與其他學生共同學習。

沈敘竹只知何君燮拜了位師父,但卻并沒有在意他拜的哪位,若是他知道,鐵定不會将沈三缺拽到這兒來。

何君燮沒有注意到這些,給沈敘竹奉上杯茶:“師伯,請用茶。”

沈敘竹連忙接過茶,道謝之後做了個手勢想讓他退下。

誰知這沈三缺嘴欠的毛病又出來了,閉着眼睛伸手道:“這位師弟,師兄我也渴啊,怎麽不給我來一杯呢?”

何君燮将另一杯茶端到他手邊:“師兄,請用茶。”

完了,沈敘竹扶住額頭。

“聲音真好聽,師兄我骨頭都酥了。就是語氣比較冷啊,還要再熱乎點才行。”

沈三缺坐直身子将紅綢帶拿下,睜開眼看向面前的這位師弟,愣了幾秒,當即握住他的手,癡癡道:“我的良緣!”

何君燮本能地一縮手,茶杯砰然落地。

“師弟!你還記得我嗎!我叫沈三缺!”沈三缺站起身上前一步拉住他。

何君燮:“……”

沈敘竹明白再待下去肯定會生出大亂子來,忙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告訴你師父,我晚點來找他。”

語畢,掰開沈三缺的手,拖上他就往外跑。

不巧,他倆正好在回廊上撞見了靜淵。

靜淵:“你幹嘛去?”

沈敘竹情急之下伸手捂住沈三缺的嘴,眼神有些躲閃:“我本來想找師弟你借點藥的,突然想起來我那兒好像還有幾瓶,所以就不用了……”

靜淵自然看出他在扯謊,瞥了眼在那嗚嗚嗷嗷想說話的沈三缺:“你這徒弟又惹什麽事了?”

作為學宮的教監,他一向對動不動就惹是生非的沈三缺沒什麽好感,只道是這厮又做出了什麽給沈敘竹丢臉的事。

“沒,沒啥,晚,晚點再說!”沈敘竹避開他的目光,嘿嘿笑了兩聲,拽着沈三缺擡腳就要走。

卻見何君燮拿着那條紅綢帶跑過來:“師伯,師兄,你們的東西。”

沈三缺趁沈敘竹愣神的當兒拔腿沖過去,牽起何君燮的手,深情款款道:“不,師弟,這是我倆的東西!這是命運的……”

他說着,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沈三缺意識到這是因為沈敘竹給自己下了禁言咒,當下也不再開口,拿過紅綢帶在何君燮手腕上迅速系了個蝴蝶結。

方一系完,沈敘竹又扔了個定身咒過來,他已經注意到靜淵的臉色陰了下來,也不敢再說什麽,只是一把将被定住的沈三缺扛起,火速撤離現場。

“……”

靜淵望了望落荒而逃的沈氏師徒,又瞥向何君燮手上的那個蝴蝶結。

紅綢帶瞬間化作一團紅氣,升入半空中,消失不見。

“燮兒,剛剛那個神經病,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沈三缺。記住,不要理他,也別讓他靠近你。”

靜淵伸手在何君燮肩上拍了拍,領着他往廳堂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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