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虞舒慢吞吞走在街上,一時間陷入茫然。

原以為重回16歲能夠輕而易舉就将黃翠蘭和虞建東那兩個惡人繩之以法,卻沒想過,掉包的真相對于虞江夫婦、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看來,要認回父母,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容易。

虞舒正思考着接下來該怎麽辦,就看到一群穿打扮張揚的不良少年急匆匆地從對街跑了過來。

被簇擁在中間的人格外惹眼,敞開的外套之下,白色體恤沾滿血跡,瞧着觸目驚心!

估計是打架受了傷。

虞舒正唏噓,轉而視線落在少年臉上,便再也淡定不了。

那是……

薄晏之?!

說起薄晏之,全八中的人都知道,這是不能惹的狠角色。

傳言他是殺人犯的兒子,天性暴戾,殘忍冷漠。

剛進校的時候就廢了前校霸一只手,但凡挑釁他的人不是被打得住進醫院,就是直接退學再不露面。

上輩子虞舒也怕他,即使在一個班也是能避則避,連眼神都不敢對上。

然而在她死後,這個少年卻做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事。

不僅将她的屍體找出來好好安葬,還親自找虞建東為她報仇,結果腰上被刺了一刀,殺掉虞建東後,也因失血過多死在貧民窟陰暗潮濕的巷子裏。

死前的最後一刻,他艱難地從脖子裏摸出項鏈,染血的手指眷戀地摩挲裝着她骨灰的玻璃瓶墜子,啞聲呢喃:“舒舒,對不起…如果我能早一點…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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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虞舒才發現,少年冷漠狠戾的外表下,竟藏着她從來不知道的深情……

親眼目睹這一切後,虞舒再面對他,曾經的畏懼就變成了感激。

眼見薄晏之蒼白着臉進了路邊的診所,她在原地踟躇了幾秒,咬咬牙,小跑着追了過去。

……

狹小的診所,擠着一群張狂少年。

這幫人隔三差五就往診所跑,醫生已經把他們認熟了,一邊給薄晏之處理手臂的傷口,一邊念叨:“我說你們能不能消停點?別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中二病晚期啊?看看這傷口,再偏幾寸割到手腕動脈神仙都救不活!”

酒精刺激着傷口,疼痛難忍。

薄晏之一聲不吭,只是額角的青筋卻高高凸起,眼底也浸了血色。

一旁的小弟們看着,個個都覺肉疼,聽見醫生的話,站薄晏之身側的趙鴻忍不住辯駁:“韓醫生,不是我們要惹事,而是三中那幫孫子明面上打不過就不要臉地耍陰招堵人!這回他媽的還拿刀了,操!”

韓醫生:“高中生,別說髒話。”

趙鴻摸了把腦袋,很郁悶:“我這不是咽不下這口氣嗎?那刀晏哥是替我擋的,我心裏難受!”

韓醫生仔細給薄晏之處理完傷口後,以成年人的角度提出建議:“這種情況下你們應該報警,故意傷人還使用了兇器,即便是未成年也不能逃脫法網。”

聞言,趙鴻猛地瞪大眼睛:“韓醫生,你開玩笑吧?”

韓醫生低頭開藥,騰出一眼給趙鴻:“你看我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別人都掏出兇器了,不報警等着他繼續危害社會?”

趙鴻嘟囔:“我們有規矩,私人恩怨自己解決,報警的話就太小人了……”

韓醫生是不懂這幫小子們的江湖道義,只能感嘆年輕真好,有精力鬧騰。包好紗布後,他起身叫護士取藥,低頭向薄晏之解釋:“你這傷口有點深,以防萬一,得給你打一劑破傷風針。”

薄晏之已經從疼痛中緩過勁兒來,指腹擦過手臂上的紗布,聲音很淡:“你看着辦。”

趙鴻眼睜睜看他受罪,心裏愧疚得不行:“晏哥,我對不起你!回頭我一定整死三中那幫孫子!”

“還想着打打殺殺呢?”韓醫生不滿地教育了一句,從護士手裏接過藥瓶和針管,轉身的時候,餘光瞥見一個穿校服的小姑娘正站在診所門口探頭探腦。

他停了動作,揚聲問:“同學,看病還是買藥?”

随着他這番話,診所裏一衆少年的視線齊刷刷地移到了門口,落在踟躇未進的虞舒身上。

虞舒從小到大都是規規矩矩的好學生,面對這麽一幫不良少年,難免有些發憷。

剛才看見薄晏之受傷,她心裏擔憂,想也沒想就追了過來,然而現在卻意識到一個問題:

進校這麽久,她和薄晏之話都沒說過,她該以什麽立場去關心他?同班同學嗎?他會不會覺得她好奇怪……

她遲遲沒說話,韓醫生又喚了句:“同學?”

虞舒慌慌張張擡頭,小聲解釋:“那個…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我找人……”

整個屋子都是不良少年,瞧着和她格格不入,韓醫生詫異:“你找誰?”

“我……”虞舒下意識地朝薄晏之的方向望去,結果猝不及防撞上對方堪堪看來的視線。

少年一雙線條鋒利的鳳目,眸光清冽而冰冷,即便他五官好看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但眉宇間的狠戾勁兒卻澆滅了那份直視他的勇氣。

猝不及防和他對上目光,虞舒緊張得呼吸一滞,她慌忙錯開眼,胡亂指了個人,結巴道:“我,我找他。”

話音剛落,耳邊炸開一片起哄聲:

“喲!趙鴻,有妹子找你诶!很厲害嘛!”

“什麽情況?趙憨憨都脫單了?”

“趙鐵柱,你媳婦兒喊你回家吃飯了!哈哈哈!”

趙鴻?

虞舒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順着手指的方向一看,瞧見張黑透的臉,很顯然,是被同伴們的揶揄給氣着了。

“去去去!不會說話都閉嘴!”趙鴻撥開人群,皺眉朝她走了過來,“你找我幹什麽?”

盯着這張小麥色臉孔,虞舒終于想起,這是她高一的同桌。

雖說是同桌,卻跟陌生人沒什麽倆樣。課上她認真聽講,趙鴻呼呼大睡,下課她埋頭寫作業,趙鴻跑去找薄晏之開黑,一學年下來,兩人說過的話十根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要說找他有什麽事,她還真想不出有什麽事可找他的。

在腦子裏瘋狂搜刮着借口,最後虞舒幹脆自我放棄,給了個不走心的答案:“哦,你知道今天的數學作業是什麽嗎?”

趙鴻瞪眼好一會兒,終于卡出兩個天書般的詞來:“數學…?作業…?”

“嗯嗯,數學作業。”虞舒心不在焉地點頭,視線再次不受控制地往診所裏偷瞄。

剛才薄晏之衣擺下那麽大一灘血跡,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可惜他們實在離得太遠,中間又隔着那麽多人,根本就瞧不清。

虞舒有些洩氣。

眼角也跟着耷拉下來。

趙鴻哪知道她的心猿意馬,見她專程跑來找他問數學作業,錯愕之後,用看智障的眼神瞪她:“找我問數學作業?靠!你有沒有搞錯?”

誰都知道,他趙鴻考試次次白卷,全靠贊助費在八中待着,能知道屁的作業!

虞舒也明白自己緊急情況下找的借口很不走心,尴尬地笑了笑,企圖就這麽把話圓過去:“也是,你應該不知道的……”

“不是應該!是絕逼不知道!”趙鴻糾正完她的說詞,不耐煩地趕人,“行了,要沒事兒我進去了,晏哥受了傷,我沒心情跟你在這兒搞笑。”

少年神色凝重,虞舒心也跟着沉了沉,緊抓住他的話頭,問:“他…沒事吧?”

“手臂上被劃了一刀,血雖然止住了,但傷口很深,至少得養半個月。”趙鴻說着,懊惱地扯了把頭發,嘴裏恨恨地罵,“三中那幫孫子!操!”

虞舒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滲人的字眼:“刀?”

“啊,那幫孫子打不贏耍詐,居然掏水果刀。”趙鴻答完覺得不對勁兒,他跟她說這些幹嘛?她誰啊她?又不熟。

“我進去了。”趙鴻不再跟她廢話,搓了下微紅的鼻尖,轉身進了診所。

“喲,趙鐵柱這麽快回來了?不跟媳婦兒多聊聊?”

“說了什麽悄悄話?分享分享呗!”

又是一陣揶揄。

趙鴻罵了句無聊,快步走回薄晏之身邊。

韓醫生已經打完了針,見他來了,招呼道:“來,給他按着。”

趙鴻趕緊按住那坨止血棉花,動作小心翼翼:“晏哥,疼嗎?”

他等了半天都沒得到回應,狐疑地擡頭,發現面前的人望着診所大門的方向,走了神。

“晏哥?”趙鴻又試探着叫了聲。

這次終于得了回應。

薄晏之擡起眼簾,目光放在他身上,說的卻是不相幹的話:“她找你做什麽?”

“你說虞舒?”趙鴻一愣,手裏棉花也跟着松了松。

薄晏之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一聲“嗯”,表情依然淡淡的,随意搭在桌沿上的手卻悄然收了一收。

趙鴻重新把棉花按緊,一臉的莫名其妙:“鬼知道她怎麽想的,居然跑來問我數學作業是啥!你說搞笑不?”

薄晏之垂着眼睛沒說話。

一旁的少年卻笑了:“人家妹子跑來問你一個學渣作業是啥,不擺明了對你有意思嗎?”

這話引起一衆附和:

“趙鐵柱,你的春天來了!”

“那妹子看着挺白,就是劉海太長把眼睛都遮完了,不知道長得漂亮不。”

“趙憨憨,人家專門來找你,你咋不去送送?”

熱鬧的起哄中,猝不及防傳來一句“說夠了?”聲音不高不低,卻透着十足的壓迫感,頃刻間就讓診所鴉雀無聲。

白熾燈光鍍在薄晏之身上。

一片森冷。

見他生氣,一幫少年像小學生般乖乖認錯:“晏哥,我們開玩笑呢!要是吵到你,我們就不說了。”

看着一張張無措的臉,薄晏之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閉了閉眼,撥開趙鴻的手,站起了身。

燈光從很近的地方打下來,光線亮了幾倍,眉骨下的陰影卻更深,目光瞧着越發陰郁。

一群日天日地的張狂少年,此刻都埋低了頭,大氣都不敢出。

這是對強者本能的敬畏。

壓下心底那股煩躁,薄晏之單手披上外套,聲音冷淡:“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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