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許如夌垂着眼,沒說什麽。李淩晗把許母後事包辦過去時,許父就說了,夌子他媽走前就說了,夌子就交給他了,他也是這個意思,他們本來已經當沒了這個兒子的,他的事一直沒敢對人說,沒想到真能遇到對他好的人,他們二老什麽也不求了,只要夌子過得開心,随他吧!之前沒挑開說,主要是怕兩個年輕人尴尬……現在沒什麽好避開了,夌子他媽也離開了。
許如夌不知道自己父親對人說了這樣的話,他一直陪在母親身邊,沒聽到過母親說過這樣的話……也許是沒聽到吧。現在這樣了,也不必去弄清楚了。
李淩晗沒再聯系過許爸,他的心思都在許如夌身上,現在許如夌回來了,在他這裏,就夠了。許爸再婚是在半月後,許如夌知道,但沒去。他家的舊房子簡單修了一下,又添了些家具,作為這對老夫妻的新房。
婚事很低調,就辦了幾桌子,鄰居去吃了個飯。
李淩晗回來才發現許如夌不對勁,情緒完全不對。要說心情不好……誰家遇上這事心情都好不了,為自己媽難過一陣,也是應該的,但今天情況不同。
他開着車往許如夌以前的家趕時,許家的賓客們早散了,還有一張桌子在外面,已經收拾幹淨了,屋裏桌子一大姐正在收拾。
李淩晗看着門上新貼的對聯上大大的囍,沒說話。“哎呦!小夥子來晚了,哪家的呀?來來進來坐,嬸兒給你倒杯茶拿把糖吃……”李淩晗神情淡淡,站在門口,沒說話,也沒有要進的意思。于大姐正不知如何是好,裏面許父抹布擦着手出來了,“小李……”他腳步猛一停。李淩晗轉身就走,沒看他還沒來得及調好的表情。他走得很快,許父跟出來時,他已經走挺遠了。
原來是這個樣子。他在屋裏又哄又逼,費了半天勁,才撬開如夌的嘴,這個原因。
經過如夌常去的面館時,李淩晗想了想,下車去打包了一份面條。
提着面進去時,許如夌還坐在窗前。“買了你愛吃的面,來吃……”李淩晗挺溫和地說了一聲,去櫥櫃裏拿碗。把面倒好,拿了筷子端過來,許如夌還坐在那裏沒有動。“快來啊,不然一會兒坨了,我在車上就想着趕緊帶回來你吃。”他繼續好脾氣地把面放到小桌上,站着看許如夌。許如夌坐着還是沒動。“別給臉不要臉。”
說完自己就後悔了,冰冷的語氣把他自己也吓住了。走之前逼許如夌時脾氣就不大好,買了面回來想哄一下,又成了這個樣子……暫時拉不下面子,只得冷着臉站在面碗前。窗邊許如夌終于動了,謝天謝地。
吃了一半,李淩晗去接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你不喜歡吃香菜,我沒放,少放了點你愛吃的辣油。”許如夌不說話。他伸手拉了椅子,放在許如夌坐的那把邊上,和他挨着坐,又抱住許如夌的腰背把它往自己懷裏拽了拽。許如夌低頭吃面,對于腰臀被人摟住沒什麽反應。“如夌……”
“很多事沒有對錯,只是不同人有不同選擇……”許如夌回想母親說的話,一副通透了的樣子,可是誰又能避免。遇到傷心的事傷心、遇到憤怒的事憤怒,這是心情,半點不由人,否則她也不會那麽些年不許他回來……看通透了就能完全釋懷麽?不能。在醫院時,他父親已經承認了,他母親也知道。他震驚了許久不能消化,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發生。可是後來旁敲側擊問母親,她的确是知道的,并且很平靜。那時她母親很虛弱了,躺在床上輕若無物,她說,“‘還好’‘挺好’都不是‘最好’,當人遇到‘最好’那一個時,才發現那些‘挺好’‘還好’真是差遠了,連灰塵都不是……”不用說太多,許如夌已經明白了。這是上一輩的事,如果說錯,那也是早就錯了,早到他還沒有出生,他不該在這事上有情緒,可是現在他卻控制不住,惡毒的想法一個個冒出來,他甚至會想,老爸會不會巴望着母親趕緊死呢?這樣就可以無壓力地娶那個女人了。
守在醫院的那一個多月,太難熬了,他不知道自己怎樣過來的,也許再熬熬,估計得瘋了。父親不讓他管,一直說我們的事不用你管,那個女人還是公然在他和他母親眼前晃,一副既不好意思又感激的表情。她是感激母親的,還把她叫嫂子。他沒有太嚴正的立場去指責他們,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同志,沒能為家裏添丁加口,反而幾乎把家折騰散了。在這件事上他永遠虧欠這個家,所以到最後,張不開口指責任何人。
他回去收拾東西時,這事已經沒有他置喙的餘地。他們大吵了一架,父親說我有什麽指望,我老了只有這一個願望,你還要阻着我。那裏不再是他的家,因為房子要騰出來他們兩人住。
“我不是有意兇你的,就是……有時脾氣控制不太好,你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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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淩晗在他背上蹭了蹭,使勁用下巴尖兒刮了一下。
“你別什麽事都不說,可以跟我說的呀,我們是‘夫夫’……”
“來,擦一下,喝口水。”李淩晗在他背後伸出手扯了一張紙,在他嘴上蹭了蹭。許如夌自己按着擦兩下,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親一個……”李淩晗又扳過他的臉在他唇上親了一口。“有點辣,麻麻的。”
晚上雲雨後,李淩晗才說,“怎麽不告訴我?我沒有去是我怕你們都不大願意見到我,特意讓你一個人去陪着,出了這樣的事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雖然也許幫不了什麽忙,但身邊有個人支撐着會好很多。”許如夌沒說話,仰頭躺着,身上都是汗。“人都是會長大的,總會失去一些東西……一些人,堅強點,沒有了誰都要堅強地走下去,何況,你還有我。我們……的開始,不怎麽美好,但我是真喜歡你,你能感覺到吧?”李淩晗說着自己洩了氣,腦袋紮他頸項不動了。
那是吃晚飯的時候,昏黃的燈光,緊關的木門,猛烈的砸椅子聲,就像一場荒誕的電影,回想起來還不可思議。他看着窗裏的燈光,很難想象他的母親在裏面砸椅子。之前那場爆發無聲而壓抑,如果不是隔壁就有人家,許如夌可以想象到那是多麽悲痛的哭喊和淩亂的打鬧,而他們都壓着聲音,甚至母親一直捂住口鼻避免發出哭聲。竟還記着。許如夌再沒有回憶過那一幕,只是至此相見總有點不自然。
“我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天很昏暗,他在門前站了片刻,從那條他上學時一直走過的小道走出去了。
“你會不會覺得不值?”李淩晗忽然在耳邊問。許如夌微微動了動頭,沒說話。“我要求你用下半輩子來換的,卻只有這麽短的時間……”“別說了!”許如夌忽然出聲。沒有什麽值不值的,這與值不值無關,他必須去做!李淩晗深深看了他一眼,停了停,又說,“我很愧疚,雖然我給了一個病人所有應該有的照顧,在你母親身上,我也沒吝惜過錢,但……對不起。”“我知道。”許如夌輕聲說。李淩晗又看了看他,沒說話。
他始終都是有心結的,并且一年年加重,他努力去忽視,卻已經重重影響到他了。他不敢去想,不能對任何人說,一年年等着,三年、五年、九年。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