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求簽
H大有個公告欄, 上面有學生會歷年來會長的證件照。兩寸的照片被放大幾倍,按順序排列,盛遠川右邊的位置仍空着。
黃時雨路過那個公告欄, 要和他并肩而立的興奮感越發明顯。她把盛遠川的照片拍了下來, 設為屏保。等以後有了孩子, 孩子初懂人事,就帶ta來認一認爸爸媽媽當年的英姿。
“我要準備面試, 等你有空幫我聽聽評評, 模拟一下?”
盛遠川開完會, 把老三發給他的課堂筆記的PDF打印出來, 看到她的消息, “可以。但開始了就要堅持,不能半途而廢。”
“我是那種人嗎?”高中時能為了在成績上超越他學到淩晨兩三點, 現在只是背背題庫,還不至于把她難倒。
事實證明,盛遠川出的題确實很難。黃時雨練了十幾題覺得苗頭不對,上網搜了一下, 質問他,“這都是考公務員的面試題啊!超綱了吧?!”
“提前練練不好嗎?以後國考省考也能用上。”盛遠川說。
“行,我信你一次。川哥保過班,保過要多少錢?一萬六千八?”
“過了免費。”
“不過呢?”她問。
“不可能。”短短三字, 豪氣幹雲。
面試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後。H大校園裏的那座小山泛着鴉青,遠看像塗了層螺黛。晚春漸離,暑夏初微。
黃時雨穿了身正裝, 頭發梳起,在腦後松松紮了個馬尾。她頭發多,發量比較茂盛,紮起時能把外機藏在頭發裏。
另一只耳朵戴的是耳內式助聽器,顏色同膚色相近,是個隐蔽的障眼法。
面試官已經來了三位,均是H大德高望重的教授,名字都在學校自編的課本的作者欄出現過。
老師們旁邊有個空位,暫時沒人,卻還有個牌子空着,黃時雨看了下名字,整個人都不好了。
粉色的名牌紙上,楷體的“盛遠川”三個黑字晃眼。
盛遠川從沒提過他會是評委之一,截至今天她自己發現之前,他一點風聲都沒露。
昨天她練完最後一次,說,“你要是出題人就好了。透個題,我也不用天天背,題庫快給輪了一遍了,大腦都被你掏空。”
“順利通過面試的訣竅不在題目,而在答案。”他說,“萬變不離其宗,晚上你再看看我們練習過的六大類,說不定有意外收獲。”
黃時雨在題本上用彩色筆标上最後一筆,湊近鏡頭看了看他的臉,“最近感覺你瘦了。不要有太大壓力呀,盛世不管怎樣,你那麽聰明,養家糊口總不成問題的。”
“夏歌還有股份,盛世盈利她才有分紅。明光哥托我照顧好她。”盛遠川在查明天回去的車票,黃時雨在視頻裏看到的他的側臉棱角分明。
“我有點想夏歌了。”她托着腮,有些苦惱,“古筝學到一半就跑了,也不知道她那篇小說還寫不寫。”
“好好準備面試吧。”
傍晚,跟盛遠川關系好的老師打電話給他,說雷校長的女兒明天也要參加競選,校長已經和幾個評委老師打過招呼。
老師安慰他,等校長女兒當個一年半載的覺得履歷表夠填了,就讓黃時雨升任會長。
“雷校長,是那位常務副校長?”
“對。”
“您想辦法給我一個評委的名額吧,我去看看。”
盛遠川松開襯衫的第二個紐扣,把那點煩躁壓下去,訂完第二天回H市的票,沉思片刻,又給季嘉航打了個電話。
還有兩分鐘,面試将正式開始。黃時雨正想着這人瞞得太深,門外傳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有一個和面試官同樣一身正裝的男人進門,白襯衫英挺闊拓,西裝褲修身俊拔,和當初的清隽少年感不同的是,現在的盛遠川沉穩許多。
困難使人被迫從火海中沖出,涅槃之後,筋骨一寸寸拔節,長成可以依靠的大人。
抽到雷佳佳時,另一個候選人小聲跟黃時雨說,“雷佳佳應該穩了。人家是雷校長的女兒,也是盛會長的嫡親同學。”
同學就同學,嫡親是什麽鬼?
不等黃時雨回答,他反應過來,“你你你是黃時雨學妹?我去,就咱們三個人競争,你還是嫡親的女朋友,我的天,早知道另外兩個人是你們倆,我還來陪跑幹嘛?”
黃時雨最讨厭有人在她耳邊嘟囔,唯一能在她耳邊喘氣說話的只有盛遠川。
“哎,你耳朵裏的是什麽?”
她心裏默念,尊敬師長團結同學,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終于還是忍不住跌破入學以來脾氣的下限,冷冷地回答,“關你什麽事。”
那男生被冰碴子凍到,不再多舌。
雷佳佳表現尚可,評委團給打了八十五分。但黃時雨自信自己能拿到八十五以上。
輪到那個男生上臺了。事實證明能進面試的還是有兩把刷子。他侃侃而談大開大合,平均分八十二,和雷佳佳的分數咬得很近。
黃時雨沒慫。勤能補拙,她最近苦練題庫,同時訓練聽覺敏銳度,盛遠川有事在忙的時候,她就自己開着外放,閉上眼睛聽新聞聯播,一點一點地磨耳朵、找耳感。
從前聽聲音不費勁的時候,她從沒想到有一天連中國話都要當英語聽力那樣去訓練。練習的打算她早就有,只是一直沒付諸實踐,這次是個難得的逼自己一把的機會。
最後一個被面試的是黃時雨,評委提的那些問題都是她練過、背過無數遍的。她面上帶着大方得體的微笑和評審團相視,逐句說出爛熟于心的精缜答案,看到幾位老師和盛遠川的表情都超過了她的最低預期。
穩了。她想。
超常發揮,沒有遺憾。
然而她的分數出來,除了盛遠川打了八十五分,其餘三位老師分別給了72、74和78分。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平均分值沒過八十。
黃時雨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采分點她明明說得比雷佳佳還要周全,最終成績卻在三人中墊底。
“社會就是這麽現實。”老黃在家總念叨。剛進S大附中時,比實驗班的錄取線差兩分,老黃花了兩萬,買她高中三年的師資和學習氛圍。
但當時本來就有名額,她沒擠下過別人。不像現在……
她沒說什麽,像前兩名候選人那樣鞠躬退場。
滿室寂靜中,響起一道冷冽的男聲,“我認為面試結果不公平。”
在教授們的交頭接耳中,盛遠川堅持己見,“最後一名候選人分數不該最低。”
雷佳佳的臉色青白交加,有個教授開口,“聽說這位黃同學是你女朋友?”
另兩名教授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也開始抨擊黃時雨,“反應似乎有點慢。”
“閱歷不如學長學姐豐富。”
“沒錯。我打的中立分數。但各位教授給分未免太低。”盛遠川對教室最後面的人說,“嘉航,回去把視頻傳到論壇,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衆人愕然回頭,季嘉航收起三腳架,用手勢回了個ok。
雷校長接到消息趕過來,叫上評委團私下緊急開了個會。看了季嘉航錄的視頻,雷校長的表情和雷佳佳如出一轍。他能打點好老師,卻沒想到會栽在學生頭上。
女兒的面子和他自己的面子,他必須做個選擇。
“胡鬧!”雷校長大發雷霆。
三位教授面面相觑。
最終學生會會長一職落到了黃時雨頭上。
散場回去路上,黃時雨興致缺缺。
“他們讨好校長,不是你的原因。”盛遠川說,“這個位子本來就該是你的。”
“我知道。”她悶悶地答。
“恩,既然明白,為什麽還難過?”
“如果沒有你幫我據理力争,航胖沒來錄像,我肯定還是拼不過人家有關系有背景的。”那幫教授給她的點評實在太戳心了,虐得她肺管子疼。
“以後我做你的關系和背景。等畢業了,盛世也做大了,咱給H大捐棟樓。”盛遠川指着遠處那座小山,“就在那,把山挖平建一棟樓,叫時遠樓怎麽樣?”
他規劃得像模像樣,黃時雨唇角帶了笑意,“真的嗎?”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他沒說的是,雷校長拍板把會長的職位給黃時雨之後,他遞了份協議書過去。
雷校長接過來一看面色又變了,這次是喜大于驚。盛世承諾每年對口H大招收一定比例的畢業生,這對提高H大的就業率來說是件好事。牽針引線的名頭落在雷校長頭上,對拓展他的仕途更是妙事一樁。
雷校長看盛遠川的目光變得複雜,“年輕人前途無量。”
“您謬贊。”盛遠川不卑不亢。
反抗是為了權益,适當妥協是為讓她以後的路好走一些,起碼不至于被刁難。這事她若知道只會徒增壓力,他緘口不言,背地裏做的一切在面上只化成了幾句調侃,乘着六月的尾巴随南風飄散。
“你不是一直想去旅行嗎?”到了宿舍樓下,盛遠川說,“叫聲哥哥,川哥帶你去。”
以為他又要走的她意外地擡起頭,“你不忙啦?”
“再忙也沒有陪女朋友重要。叫不叫,不叫不去。”
她抱住他的胳膊,“哥哥!哥哥哥哥!我想去求佛!看能不能求個上上簽。”
最近各方面都不太順,她想去佛前上個香。
“去雁栖山吧,據說很靈。”
“好的!買火車卧鋪票呗,睡大半個晚上就到了。”黃時雨怕兩個人一起住酒店尴尬。
“……你這麽會過日子。”
“哈哈哈誰娶到我就有福了。”面試被現實教育的那點抑郁散盡,她現在歡喜得比竄天猴還瘋。
“快去收拾東西。”他查了車票的時間點,說,“半小時後在大廳見。”
快到期末考試周,火車上的人不多。黃時雨只帶了幾樣東西,放在盛遠川的背包裏。
爬上上鋪睡覺前,她想問盛遠川從包裏拿助聽器的保養盒,突然想起來得太急,盒子還在宿舍桌子上,沒帶過來。
土方法上場,摘了助聽器放在枕頭下面,卧鋪颠得她直到後半夜才睡着。天明時依稀有了下車的聲音,一覺醒來,她睡眼惺忪地伸手在枕頭下一探,小機器找不到了。
這一丢又是三萬塊錢啊。她頓時困意全消,急忙在床上翻找,動作把對面的盛遠川驚醒,“怎麽了。”
“你接着睡,沒事。”她把被子抖了抖,床上沒有,于是翻身下床。
“睡醒了。”環境嘈雜,其實他根本就沒睡着,“你剛才在找什麽?一早就聽到你翻東西的聲音。”
“……掉了。”黃時雨在下鋪看了眼,沒有,向他指指自己的耳朵。
“小的那個掉了?”
她沒聽懂,懵懵地扒着欄杆看着他。盛遠川從對面卧鋪床上下來,“別急。”
“怎麽能不急啊,我下鋪的人下車,萬一被他拿走了呢?”那是根據耳內形狀定做的,別人拿走也沒用,但對她來說有用啊。
“先看看床底有沒有。”盛遠川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躬身在床下照了一陣,擡頭對她笑,“我看到了。”
平時清冷驕矜的人,現在單膝跪在地上,探頭從火車卧鋪地下摸索着她的小耳朵。
地板那麽髒……黃時雨有些眼熱,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拿到了。”他手心躺着個小小的機器,整個手掌都沾着灰塵,順手從床側拿了張抽紙把機器擦幹淨遞給她,“快試試有沒有摔壞。”
“噢。”對,還有這種可能。她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戴上感受了幾秒,“……沒聲了。”
“換個電池試試?”
“電池在你背包裏,夾層裏面。”黃時雨說。
盛遠川給她拿出一板,她取出一顆,把黃色的塑封紙撕掉,換上之後,又把用完的那顆放回了電池板。
“還挺有環保意識,知道電池不能亂丢。”盛遠川誇了句。
“嘿,上次去店裏聽說可以以舊換新,十顆舊的能換一顆新的。”
這個財迷。盛遠川失笑,“這次好了嗎 ?不行就重新買一個。電子産品本來就是幾年就要更新換代。”
黃時雨點頭,朝他豎起大拇指,“好了。”
剛才他眼神關切,她突然感覺自己是個得了帕金森的老太太,耳背,粗心,還健忘。而他就是不離不棄一直幫她收拾爛攤子的老頭。
等到了寺裏,她一定要許個願,願望跟他和未來有關。
雁栖山的山路陡峭曲折,她卻憋着一口氣堅持着爬完了。
從山頂俯瞰,近處是重巒,遠處是煙火人間。
在廟裏她許了願,捐了些香火錢,從簽桶中搖了一支簽。
出來時盛遠川問她求了什麽,她言簡意赅,“你。”
“怎麽說?”
“哈哈哈哈,等老了告訴你。”
簽上說,意中人,人中意,則那些無情花鳥也情凝,一般的解結枝頭學并栖。
剛剛去求方丈問解,得一句真言——情意所到,緣分附之。
她很歡喜。
下到山腳時突降暴雨,雨勢一時收不住。聽聞旁邊的山上已出現山體滑坡的趨勢,大巴車都停運了,兩人被困在雁栖山走不掉,只好改簽了回去的車票,留在山腳找旅館。
稍微大一點的旅館都被訂光了,終于找到了間小旅館有房,可房間吃緊,只剩了一間大床房。
房內條件簡陋,沒有沙發、電視和無線網,只有一臺老舊發黃的空調,淋浴間看起來也很破。
“我的天吶。”黃時雨無奈地從浴室出來,兩指捏着條浴巾給他看,“這顏色是高級灰?是我不懂時尚麽?”
盛遠川把包裏的毛巾拿出來遞給她,“将就一晚吧。明天上午雨停了,應該就能回去了。”
“本來以為不用過夜的,沒帶換洗衣服。”她無奈,“爬山出了一身汗,不洗衣服明天得馊了。我在想,洗了擰幹挂在空調下面能吹幹不?”
“我去前臺借吹風機。”盛遠川拿出本來帶來在火車上用的床單枕套把旅館的那套換了,“你洗完澡進被子裏躺着,我幫你洗了衣服,用吹風機吹幹,然後你就有衣服穿了。”
黃時雨如他所言,洗了澡,沒好意思讓他洗衣服,自己光着在水龍頭下勉強把衣服給洗了。
“這酸爽,哎呦喂……”她把門打開一條小縫,“那個,你把眼睛閉上先。”
“好了。你出來吧。”盛遠川聲音裏帶着笑。
黃時雨用那條高級灰浴巾擋在前面,上床飛速把自己裹成了蠶蛹,盛遠川拿了吹風機出來,在床頭插上電源,給她吹頭發。
“還真能借到吹風機?”
“一晚上租金五十。”吹風機只有關機和冷熱兩個檔,開熱風的時候溫度過高。她喊了聲燙,盛遠川修長的手指梳進她發間,替她擋住了大半熱度。
“怎麽不去搶劫啊!”她驚了,“我要把空調開到38度,把衣服烤幹!”
“那你自己先會被烤熟。”盛遠川把上面的頭發吹幹,見她舒服得昏昏欲睡,說,“側過來,我給你吹後邊。”
待到頭發全部吹幹,她已經睡着了。
盛遠川用了半個多小時把她的衣服弄幹,然後把自己的事情搞定。
黃時雨睡得迷迷瞪瞪,床上旁邊的位置突然凹下來一塊。她頓時頭腦清醒,心如擂鼓。
盛遠川感覺到她的體溫高得似乎非同尋常,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中帶着擔憂,“沒發燒吧。”
這山嶺裏面,一路連個藥房都沒看到。
“沒有。”她一想到自己還光着就有些臉熱。渾身像只煮熟的蝦,透出誘人的粉紅,“衣服你都給吹幹啦?”
青絲散亂,皮膚嫩滑,眉眼生嬌。盛遠川看着她,眼睛不眨,“是啊。”
“那你幫我拿過來呗?果睡我睡不着。”主要因為旁邊的人是他。她一動也不敢動,像被施了定身術。
能感覺到炙熱的溫度,他的氣息也在她鼻尖萦繞。這家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像海洋。
盛遠川沒動靜,反問她,“我記得有次有人拒絕視頻,理由是自己已經上床了,而且是果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晉江一片清水,俺只好打成果睡…………luo都不敢打感謝在2020-02-21 01:21:12~2020-02-22 20:2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謹言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闵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xy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