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背負往事的女人

金輝家園離姚小晚住的地方并不遠，南宮凜開着車，很快就到了。這是一座90年代的小區，樓房低矮，從小區裏三三兩兩地走出的都是老年人。

戴着墨鏡、口罩的宋宥仁倒也不擔心別人認出她，到了樓下，宋宥仁才松開南宮凜的手，說道：“那個……你能不能在樓下等着？我朋友她不想看到男生。”

“嗯。”南宮凜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是張小檬？”

“你知道？”宋宥仁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的光。

南宮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道：“我查過。”關于宋宥仁的一切資料，他都查過。

對于這個答案宋宥仁并沒有太意外，也許世界上真正知道一切真相的人，除了她，就只有南宮凜了。

她點點頭，緩緩地走上臺階。

張小檬是她在7組合時，關系最好的一名成員。張小檬年紀最小，進組合時才16歲，一張圓圓的臉很是讨人歡喜，笑起來時臉上就挂着小小的酒窩。

宋宥仁是隊長，當時很是喜歡這個小姑娘，對她照顧良多，小檬也總是喜歡跟在她身後喊“宥仁姐”“宥仁姐”。不過随着時間推移，宋宥仁因為外形的原因很快成為了組合中最受歡迎的成員，通告應接不暇，也深得廣告商青睐。經常脫團活動的宋宥仁，對小檬的照顧就少了。

而這也成為宋宥仁最遺憾的事情。

想到過去，宋宥仁的腳步就又放慢了一些。

那天，宋宥仁拍完一個廣告，回到宿舍，就看到小檬躲在角落裏哭着摟住她：“宥仁姐，宥仁姐，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宋宥仁聽驚慌失措的張小檬斷斷續續地說完原委，才知道組合的另一個成員林嘉怡說帶着成員一起出去吃飯，實際上是給人拉淫/媒，有的隊員為了金錢和上位的機會就半推半就。

可是張小檬不願意啊，卻偏偏當時有位傳媒大佬就喜歡*的，張小檬的長相很合他的口味。在飯局後，就強行将張小檬拉到了酒店，事後對方只笑眯眯地說送她一個廣告好了。

張小檬當時幾乎是瘋一樣地沖出酒店，将這件事告訴了一個相熟的記者，一心讨要個說法，可是報道卻遲遲不見蹤影。林嘉怡和其他隊員聽說張小檬不但不配合，還要曝光此事，迅速地孤立了她。

宋宥仁見到張小檬時，是出事的第三天。那之前她在國外拍攝，小檬的電話，一個也沒有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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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宥仁想不出安慰之詞，只能摟着張小檬哭。但第二天，一則新聞讓張小檬的心理徹底崩潰，該媒體大佬旗下的《第壹周刊》發了兩篇報道《某知名女團成員飯局常客，三番兩次勾引幕後老板》，還給出了一張剪影，赫然正是張小檬。并強調該女星原本看過去清純可愛，但卻一心想紅，前幾日還拉着不知情的團隊成員赴飯局，該團隊另一成員怒摔酒杯，率團離去。那被贊為“頗有傲骨”的女星剪影給出的正是林嘉怡，還說她為此丢掉了某廣告代言，某廣告正是宋宥仁去國外拍攝的那一支。

這段故事被說的有鼻子有眼，有模有樣。于是，各種評論甚嚣塵上，有抨擊張小檬的，有給林嘉怡點贊的。張小檬身心俱損，身價一落千丈，人見人罵。而號稱“丢”掉了廣告的林嘉怡當天就接到了廣告商的邀約。

公司為了團隊的形象，表示将張小檬趕出女團。當時的宋宥仁忍無可忍，替徹底崩潰的張小檬找林嘉怡對質，林嘉怡卻笑道：“她自己傻，我不是讓她好好閉嘴有好處的嗎？何必鬧成這樣，得罪的還是某傳媒巨頭。”

那天本是個粉絲見面會，在化妝間，宋宥仁擡手打了林嘉怡一巴掌，林嘉怡哭着沖出化妝間，第二天的頭條就變成了《女團傾軋嚴重，因搶廣告代言隊長毆打成員》，這個故事裏宋宥仁自然成了惡勢力的代表，林嘉怡成為了一朵白蓮花，還暗指宋宥仁和張小檬關系好，兩人曾共赴飯局。

就此7團隊徹底解散，各自單飛，宋宥仁簽到了名聲最差的星橙娛樂，林嘉怡則進了海皇傳媒，憑借清純玉女形象一路走紅。

而張小檬，原本就只和奶奶相依為命的張小檬，從此就半瘋半颠，多次進出精神病院，再也不能見任何男性，但即便這樣，張小檬還是時常被狗仔追趕，她的生活潦倒、精神狀況不佳都成為了被人奚落的對象。

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張小檬和奶奶才搬到了這個小區裏。只要宋宥仁在北京，每個月15號都會來看張小檬。15號是小檬最喜歡的日子，因為在那年的1月15號，張小檬原創的一首歌被主打推出。

宋宥仁敲了敲門，輕聲說道：“奶奶，是我。”

不一會兒，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就拉開了門，先是警惕性地望了周圍一眼，又把宋宥仁拉了進來，撫着她的手，說：“宥仁啊，你來了。你這孩子真是實心眼，奶奶最近看新聞都很替你擔心，來，給奶奶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宋宥仁一直在照顧着張小檬的經濟，張小檬的奶奶也早已把她看做了自己的孫女，看到她微微凹下去的臉頰，就有些老淚縱橫：“苦了你了，小檬的治療費花了你那麽多錢。宥仁，小檬現在穩定了很多，我看那個心理醫生每個月的上門服務不然就取消了吧。小檬能像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挺好的，我和她，做個伴。”

“奶奶，你別放棄。之前的醫生不是說了麽，小檬會有恢複的一天的。既然是生病了，總會好的，慢性病沒有好得那麽快的。沒關系的，我很快會有新戲的。”宋宥仁聽到小檬奶奶這麽說，心裏也有些微酸。

小檬奶奶還是小聲念叨：“不要耽誤了自己。我看電視中說，你有男朋友啦？是真的嗎？如果是個好人，就嫁了吧。你們那個圈子裏，太複雜，你這麽好的一個小姑娘，我怕你像小檬一樣被人欺負。”

“奶奶，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先去看看小檬。”宋宥仁低聲勸慰老人。

她家中沒有長輩，對小檬奶奶的關心，心裏也是感慨。

走進卧房，就見張小檬穿着睡衣、披着一件藏藍色的開衫坐在床頭，嘴裏哼着她以前寫的那首歌，發辮上簪着一朵她最愛的栀子花。

因為長期服藥的緣故，張小檬已經胖了許多，但仍能看出原本姣好的五官，此時她一雙杏眼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聽到腳步聲，慢慢地回過頭來，笑道：“宥仁姐，你拍廣告回來啦。”

她笑的時候就露出一對酒窩，宋宥仁隐隐就是一陣心疼，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嗯，我回來了。”

“宥仁姐，我最近寫了一首新歌，你聽聽看好不好？”

“好。”

“我擁有一個小小的夢想/尋找讓音樂綻放的天堂/也曾迷惘，也曾彷徨/但夢想一定可以沖開一切的阻擋/讓我們肩并着肩，走在路上……”張小檬歡快地唱了起來，只是聲音有些微微發抖。

“好聽。”這首歌宋宥仁每次來，張小檬都會唱一次，這也是那一年7《小小的夢想》那張專輯的主打歌曲，因為是符合當時年輕人心理的勵志歌曲，很快就登上了金曲暢銷榜。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就好了，她一定會把小檬帶出來，會提醒小檬不要跟着林嘉怡走。

“副歌部分就我們幾個人一起唱……”張小檬還在輕聲說道，臉上充滿了憧憬與向往。

哔哩哔哩。宋宥仁的手機響了。

張小檬頓時吓得躲到了被子裏，頭上的栀子花就掉落在了地上。

宋宥仁趕忙安撫她，道：“別怕，小檬，只是鬧鐘響了。”

張小檬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沖她揮了揮，示意她走。

“小檬，我下回再來看你。”張小檬的狀況還是不能見人太久，宋宥仁同小檬奶奶告了個別，就下了樓。

昏暗的樓道外，就是一個亮堂堂的世界，南宮凜靠在車旁，正玩着手機。

宋宥仁吐出一口氣，總覺得那顆慌亂的心又找回了自己的節拍。

南宮凜沖她點點頭，兩人都上了車。

兩人都沒注意到，對面灌木叢中，停着一輛灰色的車，正緩慢地搖下車窗，一個煙頭飛了出來。

一個長相妖冶的女人扭頭說：“拍到照了嗎？可以通知其他人來了。”

“好的，單姐。”一個矮胖的男人開始群發消息。

單澤搖了搖頭，望了望天空，有一絲陰雲從天邊飄過，道：“胖子，你記住，這就叫誅心啊。林嘉怡，比我狠多了。也就是她這樣的人，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單澤和所有媒體一樣，都等着袁墨和宋宥仁的表态，不過雙方似乎是達成了一致，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些什麽，但有一條小道消息雖然沒被公布，卻在圈中不胫而走，說是袁墨下一部新戲的女主角試鏡名單裏，有宋宥仁。

幾乎是一種變相的默認，這讓很多人很着急，最着急的是也在試鏡名單裏的林嘉怡。

于是她給單澤，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

從張小檬家裏出來，宋宥仁就有些愣怔，怏怏地趴在車窗前。看窗外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猶如時光，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

她煎熬了十年，小檬痛苦了十年，而這一切又有意義嗎？

南宮凜看她怔忪，緩緩地停下車。宋宥仁連他下了車，都沒有察覺。

對面的大屏幕播的是一部美國大片的中國版預告片，茫茫的宇宙星河，男主角坐在太空飛船裏正孤獨地航行，億萬個星辰從他身邊閃過，他從蟲洞穿梭過不同的時空，卻如何也找不到心愛的人曾經的穿越之地。

一段注定孤獨的人生，一場沒有盡頭的旅行。

大銀幕上閃出這樣一段話，也許是文字太過符合宋宥仁的心情，宋宥仁連眼皮都耷拉了下來。

卻被南宮凜戳了一下後腦勺。

南宮凜手上捧着一杯熱茶，霧氣氤氲得連他原本冷峻的眉眼都溫柔了幾分：“喝吧，心情好一點，去看這場電影不？”

宋宥仁搖頭：“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南宮凜一手将茶塞到宋宥仁手裏，一手拉住她的手，說：“工作日白天場，沒什麽人的，走吧。”

融化孤寂、模糊往事的暖手心。如果始終有一雙手牽着她，也許就不會那麽害怕了吧。宋宥仁下意識地往南宮凜身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