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言拒絕的女人
月光通明，但都市被萬家燈火包裹着，月色就顯得黯淡了許多。公寓對面的大熒幕，正放着一則內衣廣告，女人面帶笑容地說：我就是這麽自信，我是宋宥仁。
南宮凜看看廣告，又看看月亮，就覺得今夜的月光特別荒涼與孤獨。
白銀一號在他身後很不配合地走來走去，發出卡卡卡的不和諧響聲。那聲音在南宮凜心裏慢慢地放大，變得越來越響，最後南宮凜忍無可忍，蹲在白銀一號旁邊，揪着它的耳朵，說：“白銀一號，你說我是不是要去找她？”
問題不在白銀一號的關鍵詞詞庫裏，白銀一號沒有回答他，反倒是因為被她揪住了耳朵，四個爪子在地上空跑，發出了更巨大的響聲。
南宮凜啪啪在它身上輸入了一句話，不一會兒，白銀一號就喵了一聲，說道：“是的，主人，你說的對。”
南宮凜這才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因為她的廣告又在廣場屏幕上放了，所以我要專程去告訴她，對不對？”
“是的，主人，你說的對。”白銀一號又重複了一遍。
“這可是你說的啊，白銀一號，不是我故意跟蹤她的，對不對？”
“是的，主人，你說的對。”
南宮凜點了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查看宋宥仁所在的位置……
宋宥仁正在某私家會所的某包廂裏，将一雙筷子扣在了桌面。
所有人都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只有袁墨低着頭，趕忙給張一得夾了一口菜，生怕他說出更多不中聽的話。他入圈這麽多年，倒是第一次有些不敢去看一個女演員的臉。
但最終還是慢慢擡起眼，看了她一下。
比他預想中的要好一些，但宋宥仁臉上方才對他露出的真摯笑容已經全然收了起來，換上了一種更虛浮的表情。
只聽她嬌笑道：“哎呀，你們怎麽都看我。我最近在節食，所以要少吃點。”
宋宥仁又倒了一杯酒，向幾個人示意了下，淺笑道：“袁導、張總、薛總，不好意思，我身體有些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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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甩袖子走人了。不過比起當時對王鵬，對袁墨和張一得到底客氣得多。
袁墨暗暗有些頭痛。
張一得方才舌頭都有些大，剛剛發完那一番得意洋洋的言論，更是又自飲自酌了好幾杯，如今早已醉醺醺的，哪裏去聽宋宥仁說些什麽。薛三水搖了搖頭，心知這丫頭的牛脾氣是又犯了。袁墨特意請他來，怕就是為了關鍵時刻鎮住場面，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不介意的話，宋小姐同我來走廊一下可好？”袁墨的聲音煞是清朗，不疾不徐，還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很是紳士。
宋宥仁沉默了一下，沖他點了點頭。
張一得又嚷嚷道：“嘿嘿嘿嘿……老袁，你們慢慢聊，別回來了……嘿嘿，隔壁就有酒店，有老薛陪我就好。”
“張總您酒量真好，配個菜……”姚小晚給張一得夾了塊肉，阻止他繼續胡言亂語。心道，張總您這個逗比還是先別說了。
宋宥仁先走了出來，站在了樓梯口。
袁墨顯然意識到了她的緊張，刻意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怕她真惱了，便試探性地開玩笑道：“你這樣又得罪投資方又得罪導演的，可會沒戲上的喲。”
宋宥仁張大了眼睛，谄媚地上前了一步，再度露出浮誇的笑容：“呀。我這人最不會說話了，剛剛如果得罪了袁導，您一定要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
她大眼撲閃的樣子，就像他當時看到她和王鵬說話時的樣子。她終歸是将他看做了和王鵬一樣的人，所以給自己染上這樣的保護色？想到這裏，袁墨不禁有些懊惱又有些氣悶。
三秒鐘，袁墨就卸了僞裝，低嘆了口氣，道：“你還真是總跟炸毛刺猬似的。”
在圈裏待人接物方面，他自認為也算得上影帝級人物了，偏偏拿這個丫頭一點辦法也沒有。
袁墨的眼底難掩失落，正色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點名希望你來演這部戲？”
“大概是因為我……？”宋宥仁尚算鎮定，原本想說自己“長得漂亮”混過去，打個哈哈，看到袁墨的神色，也收斂起了再故意反諷的心思。她剛剛是有些生氣了，于她心目中，袁墨幾乎是娛樂圈最後一塊淨土，她看他，敬佩居多。因此上回在化妝室遇到有人說袁墨不好，她第一反應就是替袁墨辯駁。
而張一得的說辭，卻讓她心中的某種理想坍塌了。原來這個圈子裏的最終規則就是獲得某些人的某種偏愛，投資方也好，導演也好。張一得那樣說話，分明就是将她歸為袁墨的人了，如果她不起身撇幹淨，就等于默認接受了這樁“生意”。如果她願意做這樣的人，何必等到今日呢？
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袁墨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所以袁墨說同她出來說話，她還是應了。
“難道你覺得我選你是因為我要潛規則你？”袁墨看她臉上神色變化萬千，忍不住坦然問道。他本不是這般坦然的性子。
宋宥仁看了他一眼，倒是一雙清淩淩的眼，撓了撓頭，道：“對不起。剛剛是我一時有些氣急，而且你也知道的，圈中規矩，桌上不拒絕就來不及了。其實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不過張總說得有些過頭，你……，我有時候是有些犯軸。”
“自尊心太高，實力太差。”袁墨淡淡評價。
宋宥仁愣了一愣，倒是默然點頭。袁墨這句話其實說得很中肯，她知道自己各方面都不是最優秀的，但偏偏還有一些如薛三水說的莫名其妙的骨氣。比如明知袁墨也不是那樣的人，但聽張一得那麽說，她條件反射就是馬上拒絕，并且覺得自己格外努力的東西，被人在地上踩了一腳。
“但是真誠老實，也還算肯努力。雖然有時候愛裝得跟什麽似的，本質上還是個傻乎乎的小姑娘。這就是我選你的原因。”袁墨看着她略帶疑惑的眼，緩緩說道，“因為在這個圈子裏要保持着這份傻乎乎本身就需要很好的定力和堅韌。你眼裏有光，有剛強，這是試鏡時其他女演員身上都沒有的。不止我這麽覺得，周老師也這麽覺得，她還誇你聰明來着，她總不會也想潛規則你吧。你也知道，我是個比較追求完美的人，所以請老張吃頓飯，看他是否還能賣我幾分薄面。我是導演，雖然有很多被逼無奈的作品，但我不會拿自己的作品開玩笑。”
袁墨說得真誠且嚴厲。宋宥仁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袁墨看着她的側臉和露出的鎖骨，心想，這女孩沒有故作姿态時，真是美得出奇，偏偏平常總是給自己塗上那麽多的保護色。驀然又回想起之前查宋宥仁資料時看到了之前的那則娛樂新聞，畫面裏是一個狼狽不堪的女人，頂着一頭的臭雞蛋，但卻笑得又美豔又驕傲。那一天開始，他就覺得，她确實很适合這個角色。
“袁導，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的。”宋宥仁帶着歉意說道。
到底還是生疏的口吻，袁墨口風一轉，饒有興趣地說道：“如果我剛剛說，我真的是想潛規則你呢？”
宋宥仁答道：“那我不同意啊。”
“……”袁墨覺得自己積攢了三十年的自信瞬間化為了炮灰，苦笑道：“我有那麽不好，你拒絕得這麽幹脆？不，不，我那個說法不對，如果我是說，我是因為喜歡你呢？”
他一雙眼與窗外的夜空一般深邃。
宋宥仁心裏打了個突，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讷讷道：“袁導，我何德何能……”
袁墨走近了她一些，宋宥仁穿着超高的細跟高跟鞋，只比他略矮一些。他正視着她的眼說，“因為知道如果我同你虛與委蛇，你也會同我虛與委蛇，我們本質上其實是比較類似的人。所以我要同你坦誠，我方才說的兩段話，都是實話。一是覺得你适合，尤其是比投資方人選适合，所以推薦你；二是因為我喜歡你，希望能在盡可能的情況下拉你一把，如果是一般人，我只會推薦，但絕不會為她去請投資方吃飯應酬。張總做出那樣的推測未必不對，只是忽略了我的人品。”
宋宥仁微眯着眼，像是在判斷他說的話，她靠在冰冷但透亮的玻璃花牆上，與他微微拉開了一些距離，對他說：“謝謝袁導厚愛，也對我剛才的誤解表示歉意。但是我有男朋友了。”
袁墨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慢慢道：“你這個小姑娘怎麽這樣呀。上一回你還跟我說未婚夫的事情是假的，讓我替你保密，今天又跟我說你有男朋友了。”
她說的那般冷靜，看來确實是對他沒意思了。袁墨心中自嘲，嘴上卻故作爽朗地調侃道。
宋宥仁就紅了紅臉，搓了搓手，說：“額，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她雙眼晶瑩，不似作僞。袁墨就真的沉默了，想起上回有人跟他搶宋宥仁的淘寶衣服，自己當時怎麽就那麽不敏感呢，自覺自己在默默守護着她，卻沒想過會被人捷足先登。
“所以你是不是不會來拍我的戲了？”袁墨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