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段戎簡直哭笑不得。
他還以為吃多了會對身體有害處,沒想到卻是這個。再看少年臉上一本正經眼裏卻藏着一絲笑意的模樣,怎麽看他都是故意的。
段戎無奈地擡手在少年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別鬧。”
周餘脖子往後縮了縮,強調道:“是真的。”
“我知道了。”不想繼續糾結這個,男人直接拉着少年出了竈房,讓他站在屋檐下等着,“我去舀水洗手,你在這別動。”
啃紅薯啃的手指頭髒兮兮的,段戎走到擱在院子一角有缺口的水缸前把自己的手洗幹淨,舀了一瓢落在裏面的雨水走向少年。
“阿餘,伸手。”
周餘挑眉,聽話地把手伸出去,随即手掌便被另一只有點粗糙的大手給握住了。
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勻稱,顯得很是秀氣,反觀男人的手指雖然比例也很好看,卻因為掌心和指腹間的細繭而打了折扣。
段戎用另一只拿瓢的手往少年手心裏倒了點水,仔細地替他搓洗,動作間帶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呵護,仿佛在他眼前的是個易碎的寶貝。
周餘心裏一動,張嘴想說什麽,卻在男人專注至極的目光下吞咽了回去。
男人和男人之間勾肩搭背沒什麽,可若是到了十指交纏的程度,就有點暧昧了。周餘不知道對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但他卻發現自己心裏也生不出一丁點反感的情緒。
這好像有點不太妙,卻又似乎剛剛好。
周餘不着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在段戎的目光追過來時,他笑了笑:“洗幹淨了,段哥你不是一宿沒睡,快去睡會兒吧?”
段戎留戀地蹭了下手指上殘留的溫度,點頭:“也好。”
說罷他轉身把水瓢送回缸裏,沒有錯過對方的小動作,周餘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他身上。剛洗完澡的男人沒有束發,只是用緞帶綁住了發尾,身上雖然穿着少年的衣袍,卻并沒有束手束腳的禁锢感,反而因為足夠寬大,多了幾分不修邊幅的随性和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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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餘平時都是把這袍子當被子蓋的,可見身材好真是穿什麽都好看,披個棉被都讓人覺得随性慵懶。
殊不知,這副形貌其實也可以說是邋遢,只是周餘完全沒往這上面想,腦子裏冒出的全都是跟褒義有關的詞語,也不知道是男人武林高手的光環作用作祟,還是他的心情使然。
見對方折身往回走,周餘目光微斂,待人走近 ,才歪頭道:“走吧,帶你去我房裏睡。”
要把自己的床讓給親人以外的人睡,這原本也是一件過于親昵的事情,周餘卻毫無芥蒂地把人領了進去。
他的房間布置的比客廳用心多了,除了一張舒舒服服的大床,靠近窗邊的地方還有一張一人多寬的軟塌,墊着柔軟的棉被和毯子。靠裏的牆邊擱着一方櫃子,裏面整整齊齊地碼着很多的書籍,櫃子前前有一臺方桌,桌面上有沒有用完的油燈和紙筆。
段戎匆匆打量兩眼,心裏逐漸描繪出少年在房間裏或伏案握筆或躺在軟塌上惬意翻書的身影,默然之餘,又覺得有點心疼。
他才十七歲,按理來說,本該過的更精彩熱鬧,而不是委居深山,無人為伴。
“段哥,你去床上睡一會。”
段戎對這個提議很心動,卻忍住了,客氣道:“我睡軟塌上便可。”
周餘道:“軟塌上涼,床上暖和。”
男人有內力護體,其實并不怕冷,往常就算是在冬天雪地裏,他也穿的單薄。只是眼下段戎沒有堅持拒絕少年的好意,因為他只要一想到是少年睡過的床,心裏的渴望就怎麽都壓抑不下來。
到了這個份上,如果還不知道自己對少年抱着哪種心意的話,段戎也算是白活二十一年了。
在此之前,他從沒有對任何一個人上過心,只是段戎卻清楚自己的确是對女子提不起什麽熱情。從小看多了爹娘相處的情形,尤其是他那位喜歡鬧騰的娘親,讓段戎在耳濡目染之下生出了一些無力的陰影。
他心裏清楚,倘若是自己攤上一個像他娘一樣喜歡傷春悲秋、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的小性子夫人,他是斷然做不到像他爹那樣好脾氣的哄着寵着。只是身為兒子,他即便覺得心累無力,卻也從來不會挑他們的不是。
只是漸漸的,便對男女之事冷淡了起來。
眼下他卻在這個少年身上,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動。而在少年最初沒有拒絕他的那一刻,段戎就很清楚自己該怎麽做了。
睡在還留有餘溫的床上,呼吸着屬于少年的氣息,胸腔裏的跳動強烈而又真實,段戎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阖上雙眼讓自己被喜歡的味道完全包圍。
見他睡了,周餘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垂下眼簾,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半晌,他擡頭看了眼天色,想着今日裏該是不會有太陽了,便打算去地窖裏把備好的種子拿出來透透氣,為育苗點菜做準備。
走進院子裏,周餘擡頭一瞥,登時頓住。
靠近角落的雞棚裏,渾身的毛發都濕漉漉的母雞可憐巴巴的站在裏面,周餘把它關在裏面,顯然是被雨淋了一夜,變成了一只孤零零的落湯雞。
有些好笑地走進雞棚,周餘在母雞面前蹲下,和它對視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母雞的眼神有點陰郁,還有一點委屈。周餘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心裏一軟,他幹脆伸手把門打開了:“看你怪可憐的,放你走好了。”
反正他如果真想吃雞蛋的話,還可以從系統裏購買。
母雞站着沒動,似乎在衡量少年的話是真是假,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悠悠地走出來,趾高氣揚地看一眼少年,見對方沒有動作,便撲騰兩下翅膀,雄赳赳氣昂昂地飛出院子,跑了。
周餘好笑地搖了搖頭,希望這家夥下次別再被大哥他們給逮到了,因為他也不是每次都會心血來潮地把到嘴的肉給放飛掉的。
不過這件事情他過了便忘了,沒往心裏去。
沒想到過了兩三日,正在菜園裏點菜的周餘忽然聽到一陣動靜,大哥他們好像發現了什麽獵物,叫的很兇,隐隐約約還有“咯咯咯”的雞叫聲。
好奇之下,周餘兩手泥土都沒來得及洗幹淨,來到院門口看什麽情況,下一秒他眼睛一愣。
只見院子的外面,一只令人眼熟的母雞雄赳赳氣昂昂地帶着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雞正在和大哥他們對峙,看樣子似乎想進裏面來,但被大哥他們給攔住了。
由于周餘的調-教,大哥他們不會對還沒長大的小雞們出手,母雞護着小雞氣勢一點也不輸給狗,漂亮的翅膀一展開,尾巴處長長的翎毛高高豎起,像一只常勝将軍,張爪舞翅的氣勢還挺兇。
有趣,周餘玩味地勾起嘴角,他心裏有個猜想,幹脆叫住大哥他們讓路,看看這只雞媽媽到底想做什麽。
沒有了攔路虎,雞媽媽帶着小雞們大搖大擺地走進周餘的院子,直奔它的雞棚而去,飛到上面就不動了,而小雞們絲毫不介意自己換了個家,四處張望着往角落的草叢裏一鑽,自己捉蟲子去了。
平白無故得了一群雞,周餘心情不錯地打趣了一句:“所以你這是拖家帶口地投奔我這個金主來了?”
雞媽媽看他一眼,埋頭去自己翅膀裏逐了幾下,沒理他。
周餘也沒指望它能回答自己,心知應該是前幾日雞媽媽被關在雞棚裏時自己好米好飯的招待把它給養熟了。
不管怎麽說,來者是客,周餘拍了拍金毛的腦袋:“帥哥,以後你們要和它和平相處哦。”
因為不怎麽和人來往的緣故,周餘在對待小動物的事情上,總是特別的有耐心。雖然他平時也沒少吃雞肉,但這一群主動上門求包養的小可愛們,他明白自己肯定是不會對他們下手了。
好在吃不了雞肉,但總會有雞蛋吃的。
晚上段戎過來時,周餘把這件事情跟他說了,段戎并沒有覺得太奇怪:“動物也有靈,你對他們有沒有惡意,他們都感覺得到。”
周餘說:“我一開始的确是想吃了它來着。”
段戎眼裏多了一絲笑意:“這會兒呢,還打算吃嗎?”
周餘嘆了口氣,默默搖頭道:“下不了手了。”
段戎在少年頭上摸了摸:“這是因為我們阿餘善良。”
周餘:“……”你怕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出生在孤兒院,七歲時才被一對別有所圖的夫妻收養,從小像是廉價的保姆一般長大,無論是在孤兒院還是在養父母家裏,都沒有感受到絲毫溫情的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
否則的話,自己可能早就被壓榨的什麽都不剩了吧。
冷漠地想着這些,周餘卻沒有多做解釋。
不管怎麽說,讓人家覺得自己善良總是沒有太多壞處的,總比讓段哥覺得自己是個精于算計、冷心冷情的人要好。
更何況周餘自認為,他對段戎可算不上冷心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