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越安對于貓薄荷的執念很強。
貓薄荷并沒有成瘾性, 越安之所以一直琢磨着想要, 吸起來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覺得挺親切。
貓這種生物看起來冷冷淡淡的,但天性上對于陌生的環境天生有着恐懼——野貓要好一些, 像越安這只還沒睜眼就被撿回去養的家貓,對熟悉的人類和同類尤其黏糊。
比如越安的第一任主人,又比如族裏那些總是叼着煙撸他毛毛, 給他講大道理的老前輩。
現在這些都沒有了,越安挂念着挂念着,就連帶着地球這個名詞, 在他腦子裏也變得有了一些特殊的意義。
唯一讓他覺得熟悉的貓薄荷也是如此。
越安記得他的第一任主人一直叨叨着想弄點貓薄荷回來,但小姑娘零花錢不多, 一直都沒能買一株回來。
她心心念念的東西, 讓越安也跟着心心念念起來。
後來越安被老前輩撿回了族裏, 還記挂着貓薄荷,就跟族裏另外幾只開靈智不少年的貓商量着買幾盆貓薄荷回來吸, 幾只躁動的九尾貓一拍即合, 悄咪咪的變成人形跑出去,結果被一大堆貓薄荷熏得齊刷刷的撲街在了花鳥市場裏。
被拎回族地之後他們被老前輩關了禁閉, 作為最年輕最皮的貓, 越安還被老前輩按在大腿上狠狠抽了一頓屁股。
記憶非常深刻。
現在回想起來, 越安的小屁屁還隐隐作痛。
越安是只很聰明的貓,雖然總是犯懶不想學習,但正兒八經開始認真學的時候, 進度相當的快。
——當初在荒星的時候,他可是在短短幾天裏,就跟着沒事幹教他發音譜的季修筠學會了最基礎的音譜,還學會了一下一下的戳着面板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季元帥來着!
在等待開庭的三天裏,幾個軍團長天天蹲在虛拟社區裏陪着這只小貓貓——除了幾乎患上恐貓症的第七軍團長之外。
在沒有軍務的時候,呆在虛拟社區裏并不會影響什麽,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或者有人來找,直接退出虛拟社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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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團長們為了更好的監督越安的學習,甚至還搬了個宇宙沙盤過來,幾個人分成兩到三個陣營,在那裏推演厮殺。
越安三天啃下了足足四本書,做完了相關的題庫,抱着季修筠給他的四支貓薄荷試劑,美滋滋的晃着尾巴。
季元帥今天就要開庭了。
他穿上了非常正式的軍裝,從房間內防塵展櫃裏将象征着榮譽的勳章一個一個的拿出來,佩戴在大氅的肩章與胸膛兩旁。
季修筠這些年來功勳不斷,大戰屢獲大捷。
他升任元帥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奉上任皇帝之命,率軍攻下一個星系,期間無一敗績,是當之無愧的戰神。同樣的,他所獲得的勳章數量也十分可觀。
越安蹲在床上,懷裏抱着一顆靈石啃,旁邊整整齊齊的擺着四支裝着綠色溶液的試管,在窗外漏進來的陽光下投射出翡翠一般剔透動人的翠色光暈。
試管大小相當可觀,一支頂了之前科研部裏拿到的三支。
奶白色的小毛團懷裏抱着顆散發着淺淡的紫色光的石頭,一口一口的啃着,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站在衣櫃前的人。
今天的季修筠情緒有些奇怪。
越安很清楚的感受到了。
如果說平日裏季修筠給他的感覺像是平原上緩緩流淌的大江大河,那現在的季修筠,就像是飛流直下沖擊着大地的巨大瀑布,沉重的浪濤狠烈的砸下來,仿佛要不顧一切的大地擊穿,肆無忌憚的迸發而出。
簡單的說。
季修筠一副要飛上天抱着太陽一起爆炸的樣子。
越安啃了一口靈石,翻了個身,攤着小肚皮仰頭看着在他的視野裏完全颠倒的季元帥。
季修筠手很穩,一個接一個的将榮譽的勳章扣上大氅,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的波動。
越安眼看着元帥先生将那個透明的展櫃裏所有的勳章都佩戴上了,便甩了甩尾巴,輕輕拍打了一下被褥,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啪”的聲響。
季元帥微微一頓,偏頭看向他的貓。
越安把懷裏的石頭踢到一邊,跳下床跑到季元帥身邊,仰着腦袋看着他,嗲裏嗲氣的“喵”了一聲。
季修筠垂眼看着他。
陽光蔓延到了房間內,落在軟綿綿的白色小毛團身上,就像是被陽光暖透的雪人,透着一股涼寒之中的珍貴的溫暖。漂亮如同碧海藍天一般的貓眼正直直的注視着他,在透亮的空氣中落入了點點斑斓的金色,就像是另一片朝陽初升的美麗天空。
被這片美麗所注視着的人,就仿佛被天空擁抱了一般。
季修筠沉默許久,披上大氅,彎下腰來将他的貓抱進懷裏,轉身走出卧室,卻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停在了主卧門口。
越安呆在季元帥懷裏,仰頭看看他,又好奇的看看眼前的主卧門。
他早已經闖遍了季修筠家裏的各個角落,唯有這間季修筠自己都從未進去過的主卧,讓他一直敬而遠之。
也沒有什麽別的原因。他只是覺得,既然季修筠都不進去,那他也沒有非得進去的必要。雖然他的确很好奇為什麽季修筠好好的主卧不睡要去睡側卧,不過這份好奇心,越安壓制得很好。
但現在季修筠似乎是準備帶他進去了。
越安驚訝的伸着腦袋,看着季修筠擡手打開了那一扇門。
門內并沒有什麽非常可怖或特殊的東西,就是一間卧室。
這間卧室跟屬于季修筠那間性冷淡黑白灰風格的卧室截然不同,它處處充滿了溫馨的生活氣息,米黃色窗簾緊閉着,卻擋不住升起的朝陽,房間裏的色調都被透過窗簾的陽光染成了柔軟的米黃。
房間主體的床很大,并不是多華麗的款式,只是單純的大款标準床,床上鋪的是染着溫暖橙黃色細碎花紋的被褥,床柱是稍稍偏黃的白色。
卧室裏有一個小書櫃,書櫃上放着一些醫療類和後勤保養類的書籍,還有一本《機甲修複基礎》正放在米黃色的床頭櫃上,裏邊還有個書簽小小的冒出了個腦袋。
書櫃旁邊是個梳妝臺,上邊放着幾個形狀漂亮的瓶子,各種各樣的工具略顯淩亂的擺放在臺面上,看起來主人似乎是個有些急的女性。
而在窗戶前邊,有一張書桌,書桌上擺放着很多亂七八糟的看不出來是什麽的機械工具,幾本書冊被翻開壓好在固定的一頁,随意的放在了随手可以取到的地方。
書桌旁邊還放着一個工具箱,工具箱邊沿上搭着兩只髒兮兮的手套。
越安轉頭看了一圈,最終視線落在了進門的那面牆壁上。
一整面牆,貼滿了各種各樣的照片,現在看起來還嶄新一片。
越安知道這種照片,為了便于收藏保存,這種照片是一種工藝非常簡單的卡紙制的芯片,輕輕點一下就會投射出全息投影,客廳裏就擺了幾張。
季元帥抱着他的貓,一甩身上的大麾,直接盤膝坐在了這面牆的前邊的地面上。
這是季修筠父母的房間。
越安恍然的意識到了這一點,因為他在這面牆的全家福上看到了客廳裏放着的那幾張照片上的人。
原來那是季修筠的父母啊。
看起來真是年輕。
越安看着那些照片,多少猜到了一些事情。
這些照片到季修筠還是青年時代時就斷掉了,看看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個成年男性的季修筠,按照現在人類的地球壽命來算,季修筠的父母恐怕已經離開了幾十年。
這個房間這幅樣子,恐怕是完美的保持在了季修筠父母最後離開的時候。
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就仿佛他們只是急匆匆的出個門,馬上就能回來了一樣。
季修筠沒有吭聲,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那些照片,又時不時的低頭摸摸乖巧的趴在自己腿上,不出聲,只是安靜的陪着他的小毛團。
越安回蹭着季修筠,生着厚繭的大手十分粗糙,蹭起來還挺舒服。
季元帥那股将要炸裂的情緒随着時間的流淌而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他一下一下的撫摸着腿上的越安,在時針走過了大半個圈之後,終于将悶在胸口的一股氣平緩下來。
“好了。”元帥先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我該走了。”
“喵~”越安從他腿上跳了下來,跟着他一路走到了門口。
今天将要随同季修筠一起前往開庭的兩位軍團長剛好開着車到了,齊齊敬禮喊了一聲“元帥”。
這兩位軍團長今天也特地穿得正兒八經的,肩章與左胸前也挂着數個功勳章。
季修筠偏頭向他們微微颔首,又回過頭來蹲下身,輕輕撓了撓越安的下巴,聽着越安發出來的咕嚕嚕的聲音,看着他舒服的眯起來的漂亮貓眼,毫無預兆的大手一翻,将還沉浸在舒爽之中的小貓翻了個仰倒。
越安懵逼的睜開眼,那一片蔚藍色仿佛染上了些許濕噠噠的痕跡,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今天乖點。”季元帥戳了戳越安的小肚皮,張口還想允諾點什麽,卻發現越安喜歡的東西和事物都非常好滿足,并不需要他來獎勵。
而元帥所能想到的,除了能源晶石、 美食和貓薄荷之外,就只剩下機甲了。
玩機甲倒是可以的。
可機甲是需要雙手操作或者精神力同調共感的——前者顯然實現不了,越安的精神力厲害得不行,但共感模式下機甲是跟着操作者的動作而動作的。
想到好好的一架機甲會在越安的操作下會打滾舔爪子露出小肚皮,季修筠就馬上抹掉了帶越安去玩機甲的想法。
不管怎麽說……機甲是無辜的。
越安甩了甩尾巴,四只爪爪抱住季元帥戳在他肚皮上的手指,疑惑的歪了歪腦袋:“喵?”
“沒事。”
季元帥收回手,看着依舊坦露着肚皮,腦袋轉過來看着他的越安,難得的感到有些挫敗。
他語氣平緩而冷靜的說道:“你要是人就好了。”
至少可以帶着玩機甲。
現在真的顯得他堂堂一個元帥好沒有用,放眼望去竟沒有一個能夠拿來讨好貓的手段——他能給的,越安自己都能輕易拿到。
越安輕輕眨了眨眼,軟綿綿的“喵”了一聲。
“走了。”季修筠站起了身。
“喵~”
越安尾巴在地上掃了掃,看着季修筠上了車,慢騰騰的翻身坐了起來。
吃了那麽多靈石,他早就能變成人形了。
但是身為貓,他自然還是喜歡自己的原型,毛絨絨的,嬌小又可愛,特別招人喜歡。
還被奉為大宇宙時代的古地球遺寶。
越安覺得自己的原型可以說是非常完美了。
不過季修筠想要他變成人形,那勉為其難的變一變也不是不行。
越安關上門,回到季修筠屋裏抱着靈石繼續啃,尾巴一下一下的輕輕拍打着身下軟綿綿的被褥。
不知道半夜偷偷在被窩裏變成人形,會不會被警惕性極高的季修筠捶爆腦袋。
越安想到季修筠的近身格鬥技巧,又想了想自己一百多年下來加起來都沒變過三天人形的歷史,甩尾巴的動作微微頓了頓。
……這麽危險的想法還是算了。
別說格鬥技巧了,他連人形怎麽走路都忘了。
越安迅速甩掉了搞事情的想法,尾巴重新閑适的晃悠了起來,幾口啃完靈石,帶着那四支貓薄荷試管,爬到樓下貓爬架上,打開了法制官方頻道的直播,看着這會兒已經坐滿了的陪審團的席位,同時也打開了自己的直播間。
星網上的觀衆們也紛紛打開了兩個界面,緊張兮兮的看着帝國最高法庭的頻道和蹲在貓爬架上的越安的直播。
在他們眼裏,越安跟這次案件肯定也有着很重大的關系。
不然元帥不會頭一天才沖進科研部裏,隔了一天就直接聯系了帝國最高法庭,再一次跟科研部打起了官司。
而根據當時蹲守在外邊的媒體報道和被星網群衆們扒了個遍的全息投影,元帥進去的時候懷裏空空蕩蕩,出來的時候懷裏揣了只越安。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了些揣測。
而越安在那之後也就開了一次直播,在帝國最高法庭宣布受理這個案子之後,更是連續三天沒有出現。
人們都覺得越安果然是經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哪怕他之前那次直播表現得十分正常,甚至還打起了麻将。
有人說越安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才去找人玩娛樂游戲的。
有人說越安擺出那副樣子是被授意安撫輿論情緒。
很多人有很多種想法,他們都覺得很有道理。
越安沉迷學習的三天裏,星網上人心惶惶躁動不安,這會兒看到越安和最高法庭的直播都打開了,基本上都一窩蜂的湧了進來。
人們剛進直播間,就看到被他們心心念念着擔憂了三天的小貓咪,蹲在貓爬架上咬開了一支試管的蓋子,然後湊過去猛吸一口,在幾百億觀衆的注視之下,對着空氣拳打腳踢一陣之後,軟綿綿的攤成了一張貓餅。
觀衆們一片嘩然!
這果然是出事了!!!
都要靠致幻劑來轉移注意力了!!
越安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觀衆們心疼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越安:????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元帥:欲言又止.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