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數白晝:無人像你(1)

沈臨落在後頭,進了書房之後他随手将門合上。

輕微的一聲咔嚓,陶然條件反射朝身後看去。

木門無聲緊閉,時光倒轉,她不由得回想起大一時期的某一天。

那天是所有事情的一個節點,不見光影的大刀輕輕揮落,生生地在兩人之間劃了一條楚河漢界。

那天之後,沈臨是沈臨,陶然也只是陶然,兩人不會再有任何關聯。

趕在沈臨出聲前,陶然先他一步開口,“那天在書房的事你從頭到尾都醒着。”

第一句話就是一道時光機,沈臨瞳孔微縮,再次承認:“是。”

那天是跨年夜。

原本是舊年與新年的過渡日。去年這個時候,陶然是和沈臨一起度過的。今年一早她就一直在期待。

或者說,接下來的每一年她都很期待。

凡事都有變故。

一個多月前父母剛發生意外離世,陶然不能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時間是一日一日地過,然而在她看來,除了月份的增加,其他都沒什麽變化。

沈臨當天本來要飛俄羅斯談一個項目,在候機室裏,沈臨心不在焉地盯着黑屏幕的手機看。

沒有預期的來電,甚至連一條信息都沒有。

他五指輕敲椅子的欄杆,坐姿時不時在變化,唯獨面容照常鎮定。一旁的助理接完電話回來,見他這樣,知道自家上司是不耐煩,有煩心事。

最近公司沒什麽事,除了明天的一個大單。他正想說點什麽,自家老板突然站起來,“取消行程,挪到周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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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行李被丢在原地,健步如飛地往外走。此時頭頂廣播在播報他們這個航班的登機通知。

助理嘆嘆氣,一邊拉着行李走到安靜的角落,一邊望着逐漸模糊的背影給那邊的人打電話。

沈臨回到沈宅的時候,陶然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碗裏的飯早已涼了。

聽到開門聲,陶然擡起頭,以為是去而複返的爺爺,手裏的筷子也緊了緊。

看清來人,她眼前一亮。

“你怎麽回來了?”

沈臨一邊換鞋子,一邊朝她看來,說:“你爺爺呢?”

陶然語氣略低落,“找朋友去了。”

說話間,沈臨已經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碗裏的飯和桌上的菜肴。

兩者都沒怎麽動。

他輕微嘆氣,同時也松了口氣。

他解開袖口,袖子挽到手肘處,又松開領帶,問:“想吃什麽,我給你煮。”

陶然黯淡的眼神再次燃起明亮的光芒:“真的嗎?”

轉念又道:“你吃了嗎?”

本來想說吃過了,話到了嘴邊沈臨卻改變主意,“還沒有。”

聽他這麽說,陶然變得大膽了些:“可以吃水餃嗎?冰箱裏還有餃子皮。”

說完她指了指左手邊不遠處的冰箱。

“可以。”

一道高大的身形一閃,就在陶然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沈臨已經打開冰箱拿出水餃皮,朝她點點頭,“過來打下手。”

陶然失了神,心裏說不清什麽感受。

“陶然。”沒一會兒廚房傳來沈臨的呼喚。

“我馬上來。”

那天晚上兩人包了白菜餡的餃子,一半油煎一半水煮,兩人都吃得很滿足,尤其陶然。

洗碗的時候,沈臨洗第一遍,他洗完一個,陶然接過一個沖洗第二遍。

“什麽時候期末考?”

陶然将盤子擦幹淨,倒扣在架子上,說:“一月下旬。”

“複習得怎麽樣?”

陶然抿抿唇,答得輕松:“還可以。”

“今天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沈臨突然問。

“啊?”陶然一個手滑,盤子落地應聲而碎。

她第一反應就是彎腰去拾撿。

“別用手。”沈臨提醒她,只是他還是晚了一步,他抓起陶然的手時,她食指已經劃傷了個口子。

“去客廳坐着,我去拿醫藥箱。”

“沒什麽事,”陶然說,“紙擦擦就可以了。”

只是她的話被擋在樓梯口,沈臨快步上樓,身影很快消失,只有隐約匆忙的腳步聲。

“用手撿?”沈臨聲音裏含着不認可。

“嗯。”陶然低低應着。

“嗯?”

“沒有下次了。”陶然低頭不敢看他,食指傳來陣陣涼意。

“還想有下次?”沈臨說,“還有怎麽又低頭?”

陶然只好擡頭與他對視。

一臉皺皺的,就快要皺成小苦瓜了。沈臨見樣,聲音不由得軟了許多,說:“不論做什麽事,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嗯。”

沈臨給她貼創口貼的時候,說:“今天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這個問題再次問起,陶然不由得慌了神,然後望着沈臨略笑的眼神,淡定地說:“小李說你要去俄羅斯出差。”

“這個小李。”沈臨搖搖頭,收好醫藥箱,說:“晚上先不要碰水,廚房的碗我來洗。”

之後發生的事情,陶然後來回想起來都暗覺不可思議,也更覺後悔不已。

吃完晚飯,收拾好廚房,兩人先去小區散了幾圈,後來回到家裏,因為陶然不能碰水,沈臨替她洗好臉,兩人前後在書房占了一塊小區域。

沈臨打開筆電辦公,因為行程取消,正好俄羅斯那邊的客戶臨時有了別的附加條件,合約細節還得從長計議。

陶然則是翻出考試大綱,按主次敲出複習側重點。

兩人都抱着一臺筆電,敲字的聲音都很輕。偶爾陶然出門去泡一杯熱茶進來。

時間就在無言的默契中一點一點悄然流逝。時間滑過十一點,陶然用托盤裝了兩杯熱茶走進來。

茶香沁潤,霧氣彌漫。

陶然蹑手蹑腳地放下托盤,托了一杯走到沈臨的位置。然後她發現一件很奇妙的事。

沈臨靠着抱枕睡着了。

這個萌狗抱枕還是陶然幫他買的,以防他坐久感覺累了可以靠着休息。

陶然走到他面前,安靜地看了許久,然後突生一股笑趣。

她彎腰,伏着身體,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則是在他面前晃了晃。

沒反應。

陶然再次走進些許,她的膝蓋險些撞到他的膝蓋,好在她反應快及時收住腳。

她後怕地緩緩氣,好險,她想。

接着她穩下心神,放輕鼻息,再次擡手在沈臨面前晃了晃。

依舊沒反應。

還真睡着了。

陶然正要直起身,餘光劃過沈臨臉上的某處。她想起前兩天看過的一部電影。

一個大膽的念頭直擊她的大腦,她咬咬唇,耳朵異常紅潤。

身體裏的小人在放肆叫嚣,“試試吧。”

她握緊拳頭,緊緊盯着沈臨的臉龐。

他睡着了,睡得這麽熟,一時半會應該不會醒過來。

于是陶然再次低伏身體,上半身向前傾。

随着兩人臉龐的接近,她能清晰地聽見沈臨輕微的呼吸聲以及自己胸腔處的快速跳躍。

在離沈臨臉龐約兩厘米的時候,陶然屏住鼻息,而後一咬牙,她輕輕地在沈臨的眉眼處碰了碰。

感情最濃烈的時候,親吻喜歡的人的眼角是最好的一種表達。

此時,這份情感濃烈但也飽含克制。

克制,是陶然終其一生都要去學習的一項內容。

陶然碰了碰,很快直起身,她擡起右手先伸到沈臨的面前,在剛才觸碰過的地方隔空碰了碰,而後收回來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窗外月色幽微,漆黑的夜空像是她心裏的某個黑洞。

愛與欲,她在這個人身上永遠得不到。

她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趁人之危去碰觸他。

陶然捏緊拳頭,轉身抱起書桌的筆電回了卧室。

過了一會,她抱着一條毛毯再次打開門。

沈臨已經坐在沉木書桌前辦公,他一臉肅色,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眉眼微皺。

此情此景,陶然想到幾分鐘前的事,她啞然停止前進的步伐。

沈臨從屏幕中挪眼看她,“怎麽了?”

“哦,”陶然晃晃手裏的毛毯,說:“給你送毛毯。”

“是很晚了,”沈臨看看她手中的毛毯又轉身望向窗外的光景,淡淡地說:“放着吧,然後你先去睡。”

後來寒假過完,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個禮拜,陶然照常回家,卻得知了沈臨出國的消息。她以為只是一次平常的出差,他過幾天就會回來。

只是這次他出國的時間有些長。

長達四年之久。

回憶就此戛然而止,這是最初兩年,陶然午夜夢回裏反複出現的一個場景。

她第一次大膽地向沈臨表達她的情感。

這種恥于口隐于心的禁忌感情,在她懵懂迷茫的年紀,因為一時沖動,她沒有過多考慮後果,從而将它暴露在他面前,暴露在空氣之中。

她應該将它爛在心裏,不該讓它有傾訴的機會,更不可能有見到太陽的一天。

它應該是隐秘的。

起初她每時每刻都在懊悔。沈臨一直不回消息,爺爺對他出國的事避而不談,她隐約猜到是不是書房那件事引起的。

這個念頭每每一起,她都會覺得荒唐到了極點。

沈臨當時睡着了,而爺爺當晚根本不在家,怎麽可能知道。

在書房暖黃燈光地投映下,陶然一臉慘白。

荒唐的,從來都不是沈臨和爺爺,而是她這個自欺者。

良久,沈臨說:“你進來的時候我醒了。”

意外之外卻又意料之中的答案,它只是給陶然心裏的存疑拖出來重重鞭打。

她就是個自欺者。

“你當時為什麽不睜眼?”陶然問,“如果當時你醒了,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陶然說到最後,聲音越低。

他為什麽要裝睡?

這個問題問倒了沈臨了。

他好一會都沒有聲響。

過了幾分鐘,沈臨問:“你剛才問我,我這次回來做什麽?”

陶然看向他。

沈臨聲音低而緩:“陶然,當時的你在想什麽?”

——

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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