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卻說慕容沖出了清河郡侯府,便往太子東宮而去。
清河公主剛做完月子,正是百無聊賴時候,看見他說不出的高興。
慕容沖坐下用茶,随口問,“殿下呢?”
清河公主嘆了聲,“去祭曲江水神為清河郡侯禱祝了。”
“嗯,我剛從他府中出來,”慕容沖笑了笑,“昨日符寶、苻錦兩位公主身着豔紅錦繡,還被陛下斥責了。這段時日阿姊是不曾入宮,真是人人布衣,個個愁苦。”
清河公主打量他,只見他一身青色儒衫,回想起這段時日見他,除去官服,仿佛都是這身打扮,不由莞爾一笑,“你平素最喜華服,倒是難為你了。”
見慕容沖只是笑,一張白玉似的面孔,不知讓多少貴女神魂颠倒,清河公主躊躇道:“你今歲也十八了,尋常人在這歲數早已……”
慕容沖笑意未斂,只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清河公主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這些年但凡二人說起此事總會争論幾句,随即不歡而散,後來幹脆慕容沖便避而不談。
她黯然地回想起兩年前,某個忠心老宦官對她吐露的秘事,她當時驚怒交加,愕然了許久,直到确定不過是一晚的意外,弟弟并未淪為娈寵才放下心來。
悲憤之餘,她才恍然,困惑的一切都有了解釋,公公對弟弟的格外關照乃是因為愧疚,二人平日裏的恪守禮數乃是因了避嫌……
“你比我有主意……”清河公主還欲說些什麽,苻宏不及旁人通報便進門了,本來面上滿是怒意,見到慕容沖才扯出一抹笑,“哦?弟弟也在。這倒是巧了,孤正要尋你。”
清河公主起身,“我去看看孩子。”
苻宏捏了捏她手,“弟弟難得撥冗到東宮一趟,咱們無論如何得留他頓午膳,你去讓小廚房做些弟弟愛吃的。”
清河公主嫣然一笑,還帶上了門。
慕容沖蹙眉看他,“怎麽了?”
“方才你是從清河郡侯府出來是吧?”苻宏按按眉心,“王父對宰相身子如此憂心,世人皆知,結果這時候卻傳來這般的謠言。”
“哦?”
“就在昨日,晉王坦之沒撐得過去,竟然今兒個長安市井之中就流出這樣的谶語,說是天不吩咐留二王,這南北二王都朝不保夕。能在我朝與王坦之齊名的,你說還能有誰?”
慕容沖眉頭緊皺,“我看景略公雖然病重,可遠沒到沉疴不起的地步,放出此言者,分明是別有用心。至于是想煽動鬧事,還是只是給陛下找不痛快,那就見仁見智了。對了,陛下知道了麽?以及王坦之離世,南邊豈不是盡數倚仗謝安?”
“比起王坦之,王父其實更忌憚謝安一些……”苻宏長嘆一聲,“至于王父知不知道,诶,他今日也去了郡侯府,你沒遇着他麽?”
慕容沖立時愣住,想起自己之前剖白過什麽,只覺自己不管在王猛還是苻堅跟前老臉都丢了個精光,一張玉面如紅霞一般,喃喃不言。
他神色有異,苻宏也不想細問,繼續道:“此事,孤已經着人去查了,你也多上點心。對了,二位王兄被寬宥,先前二王兄遣人來報,說要設宴歡聚……”
“萬萬不可,”慕容沖冷笑,“現下宰相病重,陛下正是焦心之時,在此時歡歌暢飲,不是有意去揭龍之逆鱗,又是什麽?他自己失了聖心,還想把殿下拖下水麽?”
他話雖說的尖刻,卻也在理,苻宏連連點頭,“說起聖意,王父的想法現在倒是越發難以揣度了,那日我還和你阿姊玩笑,他老人家不說成佛,怎麽也成了個菩薩了。”
想起平時猶如老僧入定一般的苻堅,慕容沖也有些發笑,“前些年還是個怒目金剛呢,如今倒是慈眉善目的,也不知唬誰。”
他常年伴駕,言語間比初始随意不少,苻堅似乎也極是寬容,那種隐約的放縱有時連苻宏都深感羨慕。
“侯爺,方才小黃門過來,說是陛下宣召。”
慕容沖搖頭,“本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閑,可奈何大慈大悲的菩薩不放過。殿下代我和阿姊說一聲,下回再來打牙祭。”
說罷,人影便霎時不見了。
“人呢?”清河公主聽得喧嚣,便從小廚房出來,難免悵惘。
苻宏寬慰他,“王父寵信,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該為他高興才是。”
清河公主心中苦澀,腹诽道:“我不怕他寵信,我只怕他寵幸!”
東宮夫妻倆怎麽想的,慕容沖卻是不知,在車上換了官服,他便匆匆入宮了。
苻堅端坐在上,仿佛是在看奏章。
慕容沖瞥了一眼,看出他盡管面色平靜,可心緒不寧、心境沉郁,便不敢出聲,靜靜在一旁筆墨伺候,等候吩咐。
“太子告訴你了?”苻堅終是開口。
慕容沖低聲道:“不過鄉野風傳,陛下不需介懷。”
“風傳,我看是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苻堅聲音極冷,“還有,那個葛神醫,竟然拒絕出山,你說是不是司馬氏或者謝安搞的鬼,想要廢我肱骨?”
慕容沖挑眉,“葛神醫?莫不是葛洪之後?”
“怎麽,你竟知曉此人?”
慕容沖想了想,“曾聽家祖提起,不如待我問問家中老仆,再做計較?”
慕容皝……仿佛真的與葛洪是同時之人,雖一快到遼東,一已在南海,無論如何都不像會識得一般,也不過死馬當活馬醫,權當多條門路了,苻堅也不再多問,便點了點頭,“倘若能辦成此事,你便是朕的恩人,也是大秦的恩人。”
慕容沖笑笑,“怎麽,封邑再加一千戶?那臣的封邑可就多過幾位王子了。”
“論功行賞、各憑本事,那幾個孽障,除了給朕添亂,還做什麽了?”苻堅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