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柔嘉分明見女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威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便連忙道：
“你們…你們放心，我，我會照顧這個孩子，我會照顧它，不用你們費心，他不會給他們添麻煩的。”
說罷，沈柔嘉看了眼那個女人，話裏滿是暗示。
那女人看明白了沈柔嘉的意思，連忙道：“我…我可以不帶走他！但是，但是你們不能殺了他，否則我就撞死在這！”
劉剛一巴掌扇在了女人的臉上，力道很重，女人的嘴角立刻就流出了血液。
“你還敢跟我們談條件？”
那女人擡起頭來，看了眼沈柔嘉手裏的孩子，絲毫沒有因為男人這話而害怕，道：“你們盡管殺死他，正好與其去那些地方，我倒不如一死了之！”
劉剛還想在說什麽，但劉威似乎是嫌時間耽誤的太長了，道：“行了行了，別管這個孩子，把她們帶下船吧。”
這個孩子原本他們就不打算管，否則那些人在這個孩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把孩子掐死了，他們沒心思去管一個被玩爛了的女人的孩子，不管是管他死，還是管他活。
歸根到底，他們不在乎這艘船上多一個還是少一個孩子，但是這個孩子不能影響他們賺錢。
劉剛雖然看起來兇狠，但是似乎還是很聽劉威話，劉威都這麽說了，他雖然不想就這樣放過這個女人，但還是止住了話音，憤憤道：
“今兒算你他娘走運！”
沈柔嘉知道那些人是不打算管這個孩子了。
她收緊了抱孩子的手，彎着腰站在原地，看着被催促着離開的女人。
那女人頭發很淩亂，臉上不是灰塵就是血，她正回頭看着沈柔嘉手裏的孩子，眼裏還有方才殘留的淚水，目光裏閃現的是沈柔嘉看不懂的情緒。
緊接着，她便看向了沈柔嘉，出乎意料的，她居然艱難的對着沈柔嘉扯出了一抹笑來，沈柔嘉甚至可以看清楚女人牙齒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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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感激沈柔嘉。
她聲音很輕，但是從她的口型和傳過來的模糊的音調中，沈柔嘉可以知道她說的是：
“謝謝你救他。”
沈柔嘉突然覺得，既然為母親，不管對這個孩子內心的感情是有多麽的矛盾，但歸根結底都是希望這個孩子好的。
希望他活下去，希望他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她一定是對這個孩子懷帶着期待的，即便他們身處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壞境裏。
她才剛剛說完這句話，後面便有人推了一下她，女人腳步踉跄了下，然後便被帶着，走出了大門。
她的身影消失在沈柔嘉的視線裏。
那群男人從外面把門鎖住，落鎖的聲音傳過來，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她們即将面對的是什麽樣的未來呢？
見面是奢望，她只能期盼着，這個她帶着恨意生下來的孩子，可以活下來。
沈柔嘉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半晌才動了動腳步，步履略顯蹒跚的朝清容旁邊走過去。
小孩待在她懷裏，他還不知道他的母親已經離開他，睜着兩只大眼睛懵懂的看着沈柔嘉，手指放在嘴裏吸允着。
不管這個孩子來歷如何，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都是一個純潔且無辜的生命。
清容給沈柔嘉騰出了位置，道：“你救他做什麽，救了他也活不下來的。”
沈柔嘉吐出了嘴裏的一口污血，彎着腰在清容旁邊坐了下來，聲音有些沙啞，道：“至少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她話音剛落旁邊便有人冷笑了一聲，諷刺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裝什麽大善人，蠢不蠢。”
沈柔嘉還沒說話，一旁的清容便皺起眉頭來，毫不留情道：“不會說話就別說，別跟死爛貨一樣噴屎噴的滿地都是。”
那女人聲音陡然變得尖利，道：“你說什麽？我說她管你屁事？！”
清容道：“那我跟爛貨說話關你屁事？”
那女人面容有些扭曲，張口反駁了個下…便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沈柔嘉也不想讓清容為了她和別人争吵，拉了拉清容的胳膊，輕聲道：“沒事的，清容。”
但那女人卻突然想起了什麽，突然笑了起來，譏諷道：“爛貨？我們倆之間有一個爛貨吧。”
“你這種女人，怎麽還有臉說別人爛貨？自己都被……”
清容忽然尖聲反駁着站了起來：“啊！！你給我閉嘴，你就是個爛貨！我告訴你你活該…活該被，活該被買到妓院……”
清容像是被觸及到什麽禁忌，突然瘋了一樣撲到了那女人身上，伸手扇她的臉，抓她的頭發。
“你瘋了嗎？！你這瘋女人，你給我住手！”
清容的指甲把那女人的臉上劃出了幾道痕跡，場面開始變的混亂，女人尖叫與怒罵充斥着每個角落，不堪入耳。
………
沈柔嘉大概明白了什麽。
算來她同清容待在一起也有小半個月了，雖然清容從來不提，但是沈柔嘉總是可以從別人的嘴裏聽見一些關于清容的事。
沒覺得惡心，只覺得無力。
她像個廢物，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她的朋友。
就連平常吃的東西，都還要清容分給她。
沈柔嘉懷裏抱着那個女人留下來的孩子，胳膊輕輕的晃着，小家夥剛剛喝了一點別人給的還算幹淨的稀粥，又吃了一點饅頭，不知道小家夥吃飽沒有，但左右看起來是有活力了一點。
沈柔嘉抱着哄了他好久，他才乖順的閉上眼睛睡着。
小孩子睡得有些不安穩，小胳膊動了動，好像随時都要醒過來。
他的母親昨天才離開。
沈柔嘉手指輕輕滑過了小孩的側臉，軟軟嫩嫩的特別好摸，沈柔嘉沒抱過小孩，這個孩子還是她長那麽大第一次抱的孩子。
沈柔嘉彎了彎嘴角，輕聲道：“也不知道你多大了。”
“娘親有沒有給你起名字呢？”
沈柔嘉把手從小孩的臉上移開，伸手給小孩整了整包裹着他的小被子，把小孩的手放好的時候，小孩忽然伸出了短短的手指頭抓住了沈柔嘉的手指，抓得很緊，根本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沈柔嘉一愣，有種奇怪的感覺。
溫暖幼嫩的小手抓着她的指頭，力道不大，但是也不是一下就可以掙脫的力道。
突然間，一種從心底深處蔓延出來的滿足和憐愛瞬間淹沒了沈柔嘉。
滿心滿意的，只有值得二字。
“你娘親已經離開了，你也沒有名字，我以後就叫你……”
門再次被打開了。
每一次他們進來都沒什麽好事發生，沈柔嘉剩下的話沒說完，擡頭看着進來的劉剛話音就弱了下去。
船沒停，應該不是要帶人下去。
周邊的人都默默的縮緊了身體，原本還有人小聲說着話的地方瞬間就變得安靜了起來。
沈柔嘉将孩子抱緊，不敢說話，也不敢看劉剛。
但片刻，沈柔嘉便覺得一片黑影在自己的頭頂投射了下來，沈柔嘉收緊了手，擡頭望過去。
劉剛低頭看着她，目光從她的臉上滑倒孩子的臉上。
他嘴角勾着笑，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忽然，劉剛伸手一把抓住了包裹着孩子小被子，想要将孩子從沈柔嘉孩子奪走。
沈柔嘉連忙反應過來抱緊了孩子，但劉剛可是一個八尺壯漢，身材寬廣的約莫有兩個沈柔嘉那麽大，真用起力氣來，沈柔嘉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況且他劉剛根本沒有顧忌孩子，他們倆這樣争奪搞不好會讓孩子窒息。
沈柔嘉背上受了傷，被劉剛一推便推倒了地上爬不起來，孩子毫無懸念的被奪了過去，小孩哇哇的哭了起來，沈柔嘉費力的的地上站起來，試圖沖上去把孩子搶過來，但剛上去就又被劉剛一腳題在了地上。
沈柔嘉原本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這些日子裏又時常餓着肚子，昨天被踢的那一下是真的傷到了她，現在她能好好地站起來就不錯了，更遑論是反抗劉剛了。
他的嘴角帶着惡劣的笑，小被子方才在他們的争奪中已經散亂，劉剛直接将被子扯下來，小孩子只穿了一件寬大而單薄的女人的裏衣。
冬日的夜寒意浸透心底，大人尚且需要呵氣搓手取暖，更何況是一個不足半歲的小孩子。
沈柔嘉握緊了手，道：“你想做什麽，不是說好……”
“說好什麽？說好讓這孩子活下來？誰跟你說好的？當時急着送貨，只是懶得跟你們說這些而已，怎麽着，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沈柔嘉一手撐着地，搖搖晃晃的彎着腰站起來，聞言瞳孔縮了縮，不可置信道：“你們……你們怎能如此惡毒”
沈柔嘉的話逗笑了劉剛，他哈哈大笑起來，道：“你跟我說惡毒？你這女人可真是蠢啊。”
小孩還在哇哇的哭着，眼淚流了整張臉，細小的胳膊腿在空中胡亂的揮舞着，劉剛皺了皺眉，道：“吵死了。”
說罷，劉剛便就那樣拎着孩子從這走了出去，沈柔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連忙的踉跄着步子跑着跟着出去，劉剛可以毫無阻礙的從這裏出去，沈柔嘉可不能，她還沒出就被門口的兩個男人攔住了。
劉剛越走越遠，在空曠的甲板之上，孩子的哭聲吹散在風裏，越來越遠。
江水洶湧不停，再一陣一陣的風浪之中，一聲“噗通”幾乎擊碎了沈柔嘉的耳膜。
方才一聲接一聲的孱弱的哭聲戛然而止，只有一陣一陣呼嘯而過的冷風掠過耳畔，風聲很大，但沈柔嘉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
劉剛就那樣自然的，若無其事的将孩子扔到了冰冷而洶湧的江水中。
沈柔嘉表情僵硬在臉上，聲音崩潰：“啊！”
“你殺了他！”
“你這個畜生！他還只是個孩子！”
沈柔嘉聲音有些破碎，她根本無法相信方才還在他懷裏安穩的睡着的小孩，就這樣被随意的被人丢棄，被人剝奪他稚嫩而脆弱的生命。
沈柔嘉從小到大沒這樣失态過，這是她生平第一回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她的面前消失。
“你……你怎麽能……”
“你怎麽……”
沈柔嘉半彎着腰，一句話怎麽也說不清楚，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砸，她的手指現在仿佛還停留着剛剛那個小孩握着她的觸感，但現在她無法想象孩子的處境是什麽。
冰冷的江水會淹沒他的口鼻，無孔不入的冰冷如同細針一樣刺進他的身體，窒息，絕望的窒息。
劉剛朝沈柔嘉走了過來，胡子幾乎覆蓋了半張臉，臉上老肉橫生，嘴唇很厚往外翻，粗犷的蒜頭鼻在這張臉上毫無違和感，衣服上有一股魚腥味，說話的時候噴出唾沫，牙齒上有一層很重的黃诟，肚子上有一層贅肉，腿不長，小腿上綁了一層布條，崩出了他的腿型，走路的時候，腳步有些向外撇。
沈柔嘉只覺得他一舉一動都令人作嘔。
劉剛朝沈柔嘉走過來，晃了晃自己剛剛抓着孩子的而現在空空如也的手，道：“怎麽，哭啦？”
沈柔嘉胸口起伏着，長發垂下來，幾縷發絲黏在了她的臉上，她擡頭問：“他還只是孩子，你為什麽容不下……”
劉剛在沈柔嘉面前站定，看着沈柔嘉滿是淚痕的臉，如此姿态依舊不減美人風采，反倒更添風情，他啧啧的贊嘆了兩聲，道：
“因為想看美人落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