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許意被他圈在車身和臂彎之間難以動彈,鼻息間飄蕩的是男人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香。
幾句質問下來,許意無話可說。
顯然,他什麽都聽到了。
也怪她們掉以輕心,說話沒個忌憚。
“你放開我。”許意垂眸,聲音沒什麽抵抗力,“我們離婚了,男女授受不親。”
顧深遠到底還是松開她的手,身子卻沒有挪開的跡象,杵在原地,高出她半個頭,擋住一大片燈光,整個人貼她貼得極近,半句話沒有,壓迫感撲面而來。
他這樣,許意無法抽身,也無法鑽進車廂。
她只能和他這樣僵持,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去搪塞他。
良久,顧深遠開口問:“為什麽不想告訴我?”
“沒必要。”
“怎麽沒必要。”
“我不可能留他的。”許意冷聲陳述,“和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度過兩年婚姻,我已經吃夠苦了,沒必要也不想做單親媽媽。”
她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清楚,她不會再和之前一樣過沒有愛的婚姻,意味着她根本沒考慮複婚,而孩子,因為沒有父親的照顧,所以她沒打算生。
對旁觀者,對顧深遠來說,她這種行為自私得很。
靜谧的空氣裏,許意似乎聽見顧深遠手掌骨節摩擦的聲響,緊接着,聽見他叫她的名字:“許意。”
她沒擡頭:“幹嘛。”
“生。”
“滾。”
“我希望你生下來。”
“我希望你滾遠點。”
“……”
許意絲毫沒客氣,也沒半點畏懼,眼神涼薄看着無緣無故命令自己的男人。
曾經,外人以為她倒貼顧家,是因為許父去世許彥之掌權,她算不上許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顧家遠方親戚以為她倒貼顧家,是因為她心甘情願地付出,為愛無私奉獻。
現在他們離婚了,不論是權勢還是感情,她不需要倒貼,哪怕一丁點。
被她冷硬的态度,顧深遠略怔片刻,“奶奶那邊……”
“不用道德綁架我,我知道奶奶很想抱重孫,但我們已經離婚了,和我沒有半點關系,你可以找其他女人代生,相信以顧總的本事,搞出一窩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許意笑意吟吟,不遺餘力地嘲諷。
如果顧奶奶開口的話,她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畢竟老人家待她很好,但顧深遠想拿老人家挾持她的話,未免太可笑了。
他們離婚後,顧奶奶給她打過電話,沒有許意想象中的挽留,反而一切随她。
奶奶知道自家孫子的秉性,這些年,如果不是奶奶的撮合,顧深遠可能更加地無視她。
當時許意既然心意已決,老人家想得很開,沒有強留這段婚姻,只希望她能過得好。
再一次,顧深遠刷新對這個小女人的認知。
她哪是溫溫吞吞的小兔子,分明是又狠又辣的小母狼,冷血起來,比他甚之。
許意在顧深遠微怔時,撇開他,擰門上車,耐心地等許映畫回來。
許映畫不是一人回來的,身後還跟着許彥之。言言
“姐……”許映畫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弱弱地對着許意道,“我剛才和小叔說漏嘴,不小心把你的事說出去了。”
許彥之拍拍小丫頭的肩頭,“沒事,都是一家人,告訴我的話,明天幫你預約專家號。”
“老狐貍!”許映畫想起這個就氣,她果然太年輕,被許彥之幾句話就套出來了。
“好了。”許意捏着眉心,“只是小事,你們沒必要這麽小題大做。”
這時,旁邊車輛的窗戶垂下來,顧深遠明晰的嗓音傳來:“不是小事。”
聞言,許映畫轉過身,看到前姐夫的面孔後,臉上難掩驚訝。
再看許意默認的表情,許映畫猜到了,“姐夫怎麽知道的……?難道你也被套話了?”
許意點頭:“被他偷聽了。”
“現在的男人一個比一個狗啊。”
“你別罵狗,狗是無辜的。”
“……”
許彥之倚着車身,目光似有似無和顧深遠對上,似乎在說:她們罵你是狗。
顧深遠回了個差不多的眼神:你也是。
這二人生意上多有往來,但每次碰面看對方都不太順眼。
關于許意懷孕這件事,雙方似乎都有掙表現的意思,許彥之直接表示明早他開車來接她們去醫院做檢查。
相比而言,顧深遠能做的事就少了。
畢竟,他不是許意的丈夫,沒權利幹擾太多。
連送她回家的資格都沒有。
夜幕降臨,顧深遠沒有直接回家,坐在車裏,兩支香煙燃完,他給助理小李打了個電話:“幫我挂一個一院明早的專家號。”
小李:“好的,請問顧總想挂什麽科。”
顧深遠:“婦科。”
小李:“?”
顧深遠:“我媳婦懷孕了。”
小李:“太太?她不是不要你了嗎?……哦不,她不是和顧總您離婚了嗎?”
小助理的口誤,充分說明,在他眼中,顧深遠是被許意抛棄的慘兮兮的一方。
作為貼身助理,他清楚地發現顧深遠這段時間生活上的錯誤,除了開會時穿錯灰黑襪子,在衣着方面的搭配,遠沒有之前那樣精致。
最讓小李意外的是,先前顧深遠應酬喝醉後,嘴裏叫着的是許意的名字,喊了很多遍,不知道說什麽,每一聲壓抑又沉重,但酒醒之後又不肯承認自己喊過。
清早,晨光透過醫院的擋簾。
來之前,顧深遠給許意打過電話,告訴她醫生預約妥當,車子也随時等候。
但是許意輕描淡寫:“我小叔幫我聯系好了,不用你勞心。”
“我去接你。”
“我已經在路上了。”
“……”
顧深遠攥着手機,良久沒說話,最後只等到挂斷。
過去的半個月裏,他的生活裏沒有許意,卻處處是她的身影,處處都能感覺到不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每次他們通話後,都是他先挂的電話,而她哪怕沒說話,也不會主動挂電話。
他注意到這個細節,還是一個喝酒朋友提起抱怨說,女朋友為誰先挂電話和他吵架,說出來讓兄弟評評理,這種小事有必要計較嗎。
顧深遠在醫院門口等待的半個小時,仿佛有半個世紀那樣長久。
最終,他不僅等到許意,還等到他并不想看見的家夥——許彥之。
兩人碰面後,顧深遠和許彥之不約而同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是她的家人,陪她去醫院,有何不妥?”許彥之理直氣壯得很,狹長的眼角眯起哂笑,“倒是你,以什麽身份來這裏等小意?”
顧深遠沒回答他的話,走過去,順其自然地牽起許意的腕,“我幫你預約了醫生,直接帶你過去就行。”
被忽視的許彥之:“……”
這是打算還沒做檢查就想打一架嗎。
許意撇開顧深遠的手,也沒接受許彥之,而是挽住許映畫的胳膊,溫靜的小臉沒什麽情緒:“走吧。”
平常女孩做個孕檢,身邊能有個男朋友或者老公陪伴已經很不錯,然而醫院大部分的情況都是閨蜜陪同着過來,像許意這種,身邊被兩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圍繞,非常難得。
檢查結果和昨晚試紙結果一樣,許意确實懷孕了。
那麽,許意面臨的選擇是,流掉或者生下來。
檢驗單一開始是許映畫拿着的,後來到許彥之手中,最後才被顧深遠拿到,上面的每個字,對他來說都有重大的意義。
這是他第一次當爸爸。
奔三的男人,不老但并不年輕,比起跌宕起伏的青春,更向往平穩靜谧的生活,一個孩子的出生,讓家庭責任更重大。
“真的有了嗎?”湊熱鬧的許映畫唏噓,“可是我姐和我姐夫離婚了啊,這怎麽辦?單親家庭的孩子很可憐的。”
“可以複婚。”
說這話的,是反反複複掃量檢驗單的顧深遠。
複婚兩個字一出,許映畫和許彥之的目光同時看向許意。
身為當事人,從檢查報告出來後,她一直沒發表自己的意見。
“這個孩子……”許意心平氣和,“我不可能要的。”
停了片刻,她又看向顧深遠,似乎故意氣他的,一字一頓說得十分清晰,“也不可能和你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