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随

文天冬站在床前,用指尖點着自己的下巴。“讓我想想還有什麽得和你說的,”他思索道,“從房門出去,左廂房是書房,右邊的是武器室。我住的地方,你出大門沿着西北方向走二十裏,見到田壟後朝遠修峰再走五裏路就到了。”

“如果不太了解情況的話,最好在這房子裏,不要随意離開。”文天冬說話聲音溫柔,囑咐得也很細致,“若是必須要出去,一定要和嚴珂在一起。只要嚴珂在,你就應該是安全的,沒有必要擔心。”

“嚴珂?”趙雪寒仿佛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人剛剛可是要殺自己的啊!

“剛剛不過是誤會。”文天冬注視着趙雪寒,柔聲細氣地解釋,“嚴珂很厲害,功力也很高。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說道“人”這個字時,文天冬頓了一下,随即又笑着搖了搖頭。

“總之,我是不會殺你的。”文天冬說,“嚴珂……”他猶豫了一下,“應該也不會。”

那嚴珂還是有可能會殺我啊。趙雪寒有些絕望地想,我最好還是不要跟他混了。

文天冬眯起眼睛看着趙雪寒,又忍不住笑了兩聲。“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說。

趙雪寒點了點頭,同時思緒一偏,跑到了一個不正經問題上。

文天冬不是魔尊的床伴嗎,怎麽還住別的齋呢?

文天冬見趙雪寒愣愣地看着他,輕輕抿起了嘴,随即圈起手指,在空中彈了一下。

趙雪寒突然感到自己腦門被不知道什麽東西打了一下子,他擡頭,正看到文天冬走向房門,轉身朝他做了個鬼臉後,便掩上門,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突然只剩下一個人,令趙雪寒有些不知所措,他緩緩地從床上蹭了下來,卻不料床單帶着枕頭,枕頭下壓着一只小布娃娃,便順着床單骨碌碌地滾下了床。

趙雪寒拾起娃娃。那娃娃縫得十分精致,不過品味堪憂。濃眉大眼,一身花布棉襖,看上去非常俗氣。

趙雪寒捏了捏娃娃的手臂,不知為何心情放松了一些。那娃娃身上有一股草藥的清香,和文天冬指尖的香味很相似。

剛剛文天冬有那麽多機會能殺我,卻沒有動手,想必也是不想讓我死的吧。趙雪寒思索着,嘆了口氣。

如果文天冬能真的和魔尊住在一起就好了,我還可以多問他點事情,趙雪寒默默想,将娃娃壓回到枕頭下。

他開始打量起了魔尊的房間。

腦海裏的那個聲音從剛才起就變成了一個啞巴,任憑他怎麽呼喚都沒有反應。趙雪寒滿腦子疑問無從解答,只能自力更生,在魔尊的房間裏翻翻找找,企圖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這魔尊的房間很大,除了床和桌,牆邊還放了數量不少的書架。架子上除了大量書籍抄本以外,還擺了許多稀奇古怪、不知道是什麽的玩意。

趙雪寒随手拿起離他最近的物件看了看。這似乎是一個有些年頭的燈罩,設計簡單樸素,裏面并沒有蠟燭。這燈罩雖然已經很古舊,卻擦拭的很幹淨,仿佛經常有人拿起來看似的。

趙雪寒拿着燈罩琢磨了一會,并沒有發現其他古怪,便放了回去。

燈罩雖普通,然而架子上其他的物品,卻一個賽一個的異常。閃着詭異綠光的銅錢串,微微抖動的骨頭,還有呲牙咧嘴的人偶,趙雪寒從它們身前走過時,便聽到他們發出“嘶嘶”的吹氣聲。

這些東西趙雪寒一個都不敢碰。好不容易看到一只形狀普通的茶壺,他輕輕旋開壺蓋,卻看到一股黑氣帶着腥臭從蓋下冒出,吓得他趕緊将蓋子壓了下去,把黑氣堵在裏面。

他無奈地搖頭,小心地避開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朝架子上的書看去。

這些書中間,會不會有什麽關于魔尊掌握的咒術技能的資料呢?比如說那個“眼首術”。如果有的話,那自己就不用跑到那個可怕的嚴珂旁邊讓他教了。

趙雪寒這樣想着,從書架上搬下一摞書,仔細翻看。

這些書大多如同天書一樣,不是寫着趙雪寒看不懂的句子,就是畫着不能理解的符號。他一本本翻過,腦子越來越糊塗,只得将這些書整理好,重新放到書架上。

書架上,還有一本薄薄的冊子壓在一個黃銅小盒下。那冊子封皮已經泛黃,卻不知道為何吸引了趙雪寒的注意,讓他将其拿到手中。

趙雪寒翻開了冊子,這似乎是本人物肖像,每頁上都畫了一張人臉,或年輕或年老,不盡相同。畫像下,都有一行小字注釋。

第一頁是一名年輕男子的畫像,畫像下小字寫的是:“天罰。心魔入體。”

趙雪寒心中疑惑,搞不懂這本冊子在說什麽,正當他想再翻兩頁時,卻聽到房門傳來嘎吱一聲。他心一慌,胡亂地将冊子連同小盒子一起塞進了胸口,轉身對着房門。

嚴珂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見趙雪寒站在書架前,便站定,簡單地沖他施了個禮,随即用他一雙冰冷的眼注視着趙雪寒。

這屬下進上司房間都不敲門的嗎?這麽膽大。趙雪寒心裏一邊打着鼓,一邊強裝鎮定,輕咳了兩聲。

“你還沒走?”趙雪寒沉聲道。

嚴珂皺起了眉頭。

“我住在這裏。”他說。

趙雪寒感到自己的嘴角狠狠地抽動了幾下。

什麽?他說啥?他住在這裏?

他環顧四周,并沒有其他多餘的床位。嚴珂睡哪裏?

趙雪寒只覺得一滴冷汗沿着自己的脖子流到了衣襟裏。

……難不成他才是真正給魔尊陪床的那個人?!

他不禁抖了一下,為了不讓嚴珂察覺,急忙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将話題岔了過去:“你來找我做什麽?”

嚴珂似乎并沒有太在意趙雪寒剛剛的表現,他帶着一貫冰冷的表情說:“清嶺谷南邊的村莊傳聞有魔修滋事,我需要前去查看。前來通知一聲。”

他頓了頓:“文先生這幾日也要遠行,他讓我也同你說一下。”

聽了這話,趙雪寒內心小聲叫起了不妙。文天冬竟然要走了?他本打算繞過嚴珂,問問文天冬會不會眼首術的,那這種情況下,自己豈不是不能找他了?

他搖了搖頭,正色問嚴珂:“你要走多久?”

“十日左右。”嚴珂答。

十日?!那還學個屁的眼首術,等你回來我屍體都硬邦邦了。

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什麽辦法了。趙雪寒心想。結局都是死,至少先嘗試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他擡眼對嚴珂說。

嚴珂面無表情,一雙眼冷冷地看着趙雪寒。

“為什麽?”他說。

趙雪寒心裏急。嚴珂問為什麽,自己也不好說實話。但要瞎編個理由,也是在是不容易。

趙雪寒清了清嗓子,試圖拿出魔尊的威嚴:“我想去就去,問那麽多幹什麽!”

嚴珂眉頭一鎖,眼裏嗖嗖射出兩道寒光。趙雪寒立刻心裏慫了半截,語氣也軟了下來。

“……我和你一起,終歸不是什麽壞事吧。”他小聲說。

然而嚴珂聽了這句話,神情卻立刻變了。他一動不動地看着趙雪寒,表情格外奇怪。

那神情不是憤怒,也不是喜悅,甚至不是疑惑。

趙雪寒心中咚咚地打着鼓,偷偷地觀察着嚴珂眼睛旁的小字,不看不要緊,這一看他差點沒吐血。

那小字竟然還是“亮亮”。

這嚴珂對他的狗還真是一往情深。趙雪寒忍不住想。

好在嚴珂一心撲在狗身上,對趙雪寒的同行要求似乎也沒那麽在意了。沉默一段時間後,他竟點了點頭。

“也好。”他說。

趙雪寒眨眨眼,他感覺自己仿佛看錯了。剛才那一瞬,嚴珂垂下眼睛,表情似乎變得有些柔和。

然而他瞬間又恢複了冷若冰霜的臉,不在理會趙雪寒,徑直走到書架前。

趙雪寒看他從魔尊的書架角落處抽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布袋後,再一通胡亂翻找。那些稀奇玩意互相碰撞,叮當作響。

那布袋雖小,但似乎也是個寶器,嚴珂塞了不少東西進去,袋子的大小竟也沒什麽變化。嚴珂将書架全部亂翻一通後,似乎感覺沒什麽可裝的了,便将袋口系緊,放入衣袖中。

趙雪寒看他徑直向自己走來,手中捏着一張薄紙一樣的東西。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臉就被嚴珂一只手捏起來。那紙便啪的一聲糊到了趙雪寒的臉上。

“不能這樣就出門。”嚴珂低聲道。趙雪寒感到他兩只手在自己臉上亂按,随即又在眼旁點了點才離開。給趙雪寒帶好面具後,嚴珂又用手指輕輕在他自己的眼上拂過,那一雙淡藍色的眼便成了普普通通的黑色。

黑色眼珠的嚴珂看上去稍稍和善了一些,但和善的程度有限。他低下頭,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趙雪寒,确認給他臉上貼的□□沒有問題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這面具可真醜。”一行小字浮現在嚴珂腦袋旁。“一眼都不想多看。”

趙雪寒:……那你好歹給我挑個漂亮點的啊。

“走吧。”嚴珂說。

二人走到屋外。屋外天色青黃,景色荒涼,風很大,吹得人毫無造型可言。趙雪寒迎風眯眼看了嚴珂一眼。風将他的袍袖甩飛,幾束未紮好的發絲在他雕刻一般的五官前舞動,竟顯得有幾分帥氣。

嚴珂突然垂首,目光正與趙雪寒對上,見趙雪寒在觀察自己,他眼珠稍稍動了動,沒有說話,卻伸手将趙雪寒的腰環了過來。

趙雪寒被這動作弄的始料未及。他靠在嚴珂身上,隔着衣服能感到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的同時,他腦子一片空白,心砰砰地跳得飛快。

他頭腦發蒙,一點思緒還沒來得及産生之時,嚴珂便直接将他身子一橫,夾在了腋下,随即單腳輕輕點了點地面,升上了空中。

趙雪寒就這樣被嚴珂夾着飛了起來。天上的風比起地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吹得趙雪寒睜不開眼睛。嚴珂一言不發,似乎專心致志地在保持着空中勻速飛行。

趙雪寒內心忐忑。嚴珂到底有沒有懷疑我的身份,他想。若是他沒懷疑的話,這種情況應該是我自己飛起來,而不是他夾着我飛。

不過嚴珂雖然不說話,外表嚴肅,但心理活動都是他的狗,感覺人也挺傻的,應該也不至于發現我不是魔尊吧。他自我安慰道。

在空中用這種姿勢飛行實在是不太好受,趙雪寒只覺得被嚴珂夾住的地方又酸又疼,更何況嚴珂腰上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硬硬的東西硌着他的腹側。他微微偏身看了看,發現是一把劍鞘夾在二人身體之間。

那劍鞘看上去很樸素,沒有任何花紋裝飾。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嚴珂只把劍鞘挂在腰上,那鞘裏空空的,沒有一點劍的影子。

趙雪寒還沒細想這劍鞘是怎麽回事,便感到嚴珂似乎動了動。他擡頭,想看看嚴珂的表情,但現在的姿勢卻讓他看不見嚴珂的臉。

“不對。”

嚴珂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趙雪寒的耳朵,他心中頓時湧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預感還未在趙雪寒心中擴散開來,嚴珂便在半空中突然松手,将趙雪寒直接抛向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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