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詭事
趙雪寒看着夥計動作麻利地将那黃瓜拍好,含糊答道:“我從北方來。路過,打算在這鎮上休息幾天。”
“唉。”那王伍聽了趙雪寒的話竟嘆了一口氣,揮手将刀插在砧板上,“客官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怎麽說?”趙雪寒心中一動,不禁問道。
“這鎮平常時都太平的很,雖說離魔域比較近,周圍魔獸多,但仙人也喜歡來這裏修行,因此鎮上很是安全。不過,”王伍搖搖頭,“最近幾個月不知怎麽了,鎮裏一直有人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倒地就死,已經死了二十多個人了。仙人來查過,說是魔修作祟,但就是抓不到犯人。”
趙雪寒豎起耳朵仔細聽着。他想起來之前嚴珂說過這裏有魔修搞事,估計和夥計說的是同一回事。
“客官可是要小心了。那魔修估計是個厲害角色。前幾天,有對新人結婚,那新娘子就在拜堂的時候,蓋頭下面突然一股血流了下來,人沒叫了兩聲就倒下了。”
夥計頓了頓,露出一副畏懼的神色:“老板去喝了喜酒,回來吓得連話都說不清,就一直念叨那紅蓋頭一掀開,看那新娘臉上胭脂都糊成一團,兩只眼只剩下大洞,黑血一直呼呼地往外冒。哎呀,聽着就讓人害怕。”
“不過還好,我們這裏仙人也多。”那夥計拿出個盤子,将黃瓜倒了進去,又拍了幾瓣蒜,倒了些調料拌了起來。
他一手拌着,一手伸進懷裏,從懷中掏出個小護身符給趙雪寒看。那護身符是一片薄薄的黃銅片,用紅線穿着,系在夥計的脖子上。
“淨明派的仙人在這裏修行。他們給很多人都發了個護身符,說是雖然不知道魔修是誰,不過這符多少能抵擋那魔修的法術一陣子。”王伍說,“這護身符還真的管用。之後死了的人,要麽身上沒有這符,要麽就是這符時間久了失去效力。不過我這符……”
他盯着自己的護身符看了一會,又用手擦了擦,才将那符重新塞回領口:“這符顏色已經不太亮了,估計要失效。我得哪天碰到仙人後再找他們要一枚。”
王伍在絮絮叨叨之中,将一盤涼拌黃瓜做好了。他托着盤子,問趙雪寒:“客官您住哪間房,我給您端上去。”
“不必了。我自己拿。”趙雪寒從王伍手中接過盤子,眼角餘光掃過他的腰間,卻發現那塊畫着萱草的木板,已經被洗得幹幹淨淨,仍被王伍用腰帶綁在腰上。
王伍見趙雪寒看着木板,便輕輕拍了那木板兩下。“客官覺得這花畫得怎麽樣?”他問。
“不錯。”趙雪寒答道。
夥計露出一絲得意笑容。“這花可是我畫的。”
“你畫的?”趙雪寒露出驚訝之色,又看了那木板一眼。
“其實也不全是,”夥計撓了撓腦袋,“我們鎮上有個啞巴畫家,畫畫很好。我一直在學他,到處亂畫,連桶上也畫了東西。雖然顏色與他相似,但卻不是很好看。前天我與這畫家一起躲雨,畫家看到我桶上的萱草,便又親自指導我又畫了一只在桶上。”
“本來這木桶不是什麽值錢玩意,不過畫家指導過畫之後,我倒覺得金貴起來。還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桶上。”王伍苦笑一聲,說,“卻沒想到這桶這麽不識擡舉,以前都好好的,花沒畫上幾天,就壞了。”
“我現在沒什麽錢,那啞巴也是心好,免費教了我,還給我一張紙樣。”王伍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上面畫着一只線描的萱草,說,“等我有錢了,我先要買那畫家幾天時間讓他教我,然後再請那啞巴給我畫一整幅扇面,我天天打開扇着。”
趙雪寒忍不住笑了一聲,他剛想說你一個夥計天天扇扇子,老板看了不得氣死,卻看到王伍突然明顯地抖了一下。
“你沒事吧。”趙雪寒将打趣的話迅速咽了回去,抽出一只手,扶住了王伍的胳膊。
王伍僵硬地擡頭,看着趙雪寒。他的手指還放在紙樣上。
“沒……”一句沒事還沒說出口,王伍猛地像過電一般手腳不停地抽搐起來,手中的木板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睜大眼睛,眼裏卻沒有任何神采。
趙雪寒後退兩步,他看着那夥計表情猙獰,眼白逐漸變黑,不一會便成了和虹膜一樣的顏色。那眼球仿佛水泡一樣,漸漸從眼眶中凸了出來。
王伍突然大叫了一聲。他的眼球随着叫聲瞬間破裂,發出“啪啪”兩聲輕響。眼皮落下,緊緊貼在王伍空洞的眼眶上,兩股黑血從洞中汩汩流出,浸濕了那身新換不久的青衣小褂,在地上攤成一片。
而王伍則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挺挺地向後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趙雪寒吓到聲音都發不出來,手上的涼拌黃瓜瞬間落了地,摔成了綠綠白白的碎片。他小腿肚子抽筋一樣抖着,連連後退幾步,只覺得周圍寂靜萬分,連旁邊廚房炒菜聲都聽不到了。
身後虛掩的門發出一聲輕響,打開了。大堂內吵吵嚷嚷的氣息順着門縫飄了進來。
“王伍!老板讓你去幫……”一個小二打扮的青年人踩着聲音走了進來。他左顧右盼,先是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趙雪寒,表情茫然了一刻,随即便發現了王伍雙眼空洞的屍體。
“……來人啊!死人啦!魔修又殺人啦!”小二張着嘴,臉色蒼白地愣了好一會,便扯開嗓子,大聲喊了起來。
那小二大概幹慣了跑堂,叫起來中氣十足,震得趙雪寒耳朵生疼。他嗖的一聲竄出了房間,還不忘關上門上鎖,把趙雪寒和屍體鎖在了一間房裏。
趙雪寒看都不敢看王伍,自己在房間裏哆嗦了好一陣,才蹲下身,躲着地上的血跡,眯着眼掃了掃王伍的身體。
除了臉上兩個大洞,王伍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死的如此詭異,聯想到魔修所為,也是理所當然。
趙雪寒想着,目光飄到王伍那片木板上。木板的萱草下方,刻着王伍的名字。
趙雪寒盯着萱草花看了一會,突然意識到這畫似乎有些問題。他還沒來得及将木板撿起來仔細看,便聽到門外吵吵嚷嚷的聲音。
在他迅速起身站起來那一瞬,房間門被打開,老板和一群人沖進屋子,看見王伍的屍體,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快去叫陸真人他們來。”老板命令身旁的夥計後,轉頭看着趙雪寒。他顯然記得趙雪寒是今天來投宿的客人,看他的目光摻雜着些許懷疑:“客官,你……”
趙雪寒心裏本來就害怕得要死,做出一副緊張神色更是如魚得水。“我只是下來想找夥計給我做個小菜,沒想到他突然就死了。”他哆嗦了一下,手指了指眼睛,“太可怕了,血突然就嘩嘩地從眼裏流下來。”
老板眼神瑟縮了一下,顯然是回憶起參加婚禮新娘子死時恐怖的記憶。“客官受驚了。”他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快回房休息吧。”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幾個身材高挑,修士打扮的人走進了房間,後面似乎還跟着一群來看熱鬧的客人。
趙雪寒定睛一看,這幾個修士竟然是白天在樹林裏遇到的塑料花師兄弟。領頭的修士便是用樹葉割樹幹的那個。
修士們粗略地查看了現場。領頭的那個蹲下身,仔細檢查着死者的屍體。
“又是那魔修所為?”老板輕聲問道。
領頭修士微微皺眉,點了點頭。他将王伍的衣領翻開,拿起護身符看了看。
“果然時間久,沒有效力了。”他喃喃道,擡眼對着圍觀群衆說,“你們若是護身符光澤變暗,一定要來找我更換。不能被魔修鑽了空子。”
周圍人連連點頭,修士站起身,說道:“我近日來仔細調查了一番,已經大致猜到此事是誰所為。不出幾日,定能将那魔修捉住。”
“有勞陸真人了!”老板眼神充滿崇敬信任,連連點頭。
一行小字漂浮在這位陸真人的腦袋旁。趙雪寒看着字,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悄悄挪到畫着萱草的木塊旁邊,用腳踩住。在衆人的注意力都被修士吸引之時,他迅速彎下腰,将木塊撿起,藏進袖子裏。
趙雪寒偷偷四下望了一眼,見沒人注意,悄悄松了一口氣。
突然間,他感到一束冰冷的視線打到了自己臉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趙雪寒朝視線方向看去。
嚴珂站在人群後,正用他那淡藍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自己。